第24章 貳肆

葉紹走後第三天,潼關守關的主将何源叩門請見。

孤略感意外。

與這個五大三粗的守關将僅在跟着葉紹入關時見過一面,又因随軍女眷畢竟有違軍紀,平日我刻意減少外出,基本上就沒與他打過照面了。待他進帳時,孤更驚訝了,因為他身後還跟了位妙齡女郎。

姑娘瓜子臉,細月眉,檀口含笑。她未與穆朝尋常女兒家般穿襦裙大衫,而是一身極為幹練的緊腰勁裝,瞧着十分英姿飒爽。

何源見了我,局促片刻,撓着後腦勺憋了半天憋出中氣十足的一句:“娘娘好!”

我:“……”

長了十七年,孤被人喚過殿下、大王、君上等等,從不曾想過時至今日會被稱呼一聲娘娘。突然我發現嫁給葉紹,老子直接就從一方王侯降格成了王侯親眷,階級等級立馬降了一個檔次。以後出席什麽正式活動被介紹時連個正經名號都沒有,只能是“齊國葉紹君的內眷”,搞得和買一贈一的附贈品一樣,太特麽心酸了吧!

不行,等葉紹君凱旋孤定要就這個問題和他進行一次嚴肅的商讨!可……我要是去了,他一定會陰陽怪氣地嘲笑我:“沒介紹你是齊國葉紹君的寵物魚就不錯了。”

一個神游回來,我發現冷場了……

“娘娘?”何源尴尬地連喊了我兩聲。

我馬上擺正神色,揮筆寫下:何事?

何源松了口氣,側過身将那妙齡女子讓出來,粗着嗓門大大咧咧道:“娘娘,這位姑娘幽州刺史沈戟的女兒。”

那女子順勢向我行了個禮:“沈慕蘭見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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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戟,我還真有那麽點印象。虧得我父王從小就教育我“锱铢必較”這個道理,所以孤的記性培養得特別好,尤其關于錢!這不萬一把前年借齊國的“一萬兩”記成了“一萬萬兩”,戶部尚書不得率領一衙門的人在我們養心殿門口自挂東南枝嘛。

我記住沈戟,也是因為他和錢有關。在齊王宮時葉紹不經常拉着我陪他批奏折麽,基本狀況是他批我挨着他睡,有次睡到一半我醒了,随意瞥了眼他手裏的奏折,就瞥到了沈戟的名字。奏折是禦史臺呈上來的,這個部門組織每出來一封奏折基本上都預兆着一個人要倒黴。若是犯在葉紹手裏,那就是一戶口本死絕的血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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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特別留心的原因是這個沈戟他在名義上其實不算是齊國的人,幽州這個地方比較特殊。曾經它是骁族的地盤,後來被齊國的老一輩諸侯帶兵給打下來了,就成了相當于齊國殖民地一樣的存在。後來有代穆天子覺着,這個幽州外接骁族,內又和帝都太近。這萬一齊國和骁族這對“狗男女”狼狽為奸,裏應外合把他這個正經皇帝給滅了,那就太他媽蛋疼了。于是穆天子軟磨硬泡,用沿海一座鹽島從齊國換了幽州。所以幽州就劃撥到了帝都範圍內,可政治內的彎彎道道哪那麽簡單。從葉紹的奏折來看,沈戟是穆天子派去幽州的州牧,可人實際上是齊國的。

禦史臺向葉紹告了沈戟一個大狀,說他為官十餘年,借着修築城關貪污數十萬兩。這要是貪的是天子的錢葉紹說不定睜一只閉一只眼就算了,但修築潼關這事裏齊國出了一大筆份子錢,*腐到家裏了,葉世子果斷不能忍啊!

蹊跷就蹊跷在葉紹壓下了這本奏折,還在出征前旁若無人地犒賞了沈戟一筆不菲的物質獎勵。

那兩日禦史臺估摸都在加班加點,奏折和雪花片似的往葉紹書房飛啊,葉紹統統當看不見。有次禦史大夫氣勢洶洶地帶着條白绫過來,看樣子準備來個死谏什麽的。結果人葉紹君一早得了風聲,優哉游哉地在他前頭出了宮門說是給我買魚飼料去了(= =)。

老臺主把白绫往面前一拍:“世子人呢!!!!”

我回他三字:不知道。

老臺主醞釀好的澎湃心情驟然碰了個軟釘子,沒處發洩,于是就拉着我樹了一下午的洞。

翻來覆去,無非就是說“俺們家世子以前對沈戟這種貪贓枉法之徒從來不心慈手軟,這回到底是咋啦!”要麽就是痛心疾首:“世子爺一定是被外界的犬馬聲色給玷污啦,黑化啦!”

我在心裏呵呵:你們的世子爺哪需要污染,他自己就已經黑出了風格,黑出了特點,黑出了穆朝新高度。

老臺主估摸是真被葉紹傷到了心,頂着白花花的頭發老淚縱橫:“身為禦史,不能為明鏡以正君行。老朽不如吊死算了!”說着就往我頭上橫梁一甩白绫。

我:“……”

你看這就是富國的富貴病,錢多得沒處花導致朝內官員不貪污一下好像都對不起自己奮鬥這幾十年似的。擱在我們荊國,算了,首先得有幾十萬給你貪才行。

老臺主最終沒有吊死,因為我默默地拽了拽他蹬在椅子上的褲腿,遞了一張紙:你們家世子爺馬上要去幽州打仗呢。

人沈戟是幽州刺史,好說歹說都算是穆天子的人。葉紹要在這個時候辦他,向天子寫折子走程序就得幾個月吧。戰事不等人,這事一出,葉紹來幽州打仗。不說沈戟和骁族勾結對付他,但在背後陰兩下,光是卡一下糧草這關,前線的葉紹就得夠嗆。

所以葉紹不是不動他,而是暫時不能動而已。

晚間葉紹勾着滿滿一食盒回來,賊頭賊腦往裏瞅瞅,确定了情況才放心走進來:“沒吊死啊。”

哎?我說你這充滿遺憾的口吻是什麽意思啊!

我回了個沒。

他也沒問過程緣由,就是笑嘻嘻地摸摸我的腦袋:“阿彥真能幹,來,爺賞你才出籠的包子。”

那時候我只顧着震驚“葉世子居然會買包子這種樸素無華的平民食物,他不應該是春天順着東風撒銀票、冬天順着北風撒金子,今兒不高興炸座金山玩玩的傻多速土豪麽?”現在回想起來,葉紹應該是從那個時候就已經開始懷疑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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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戟沒來,沈戟的女兒來了,目的肯定也不是找我這條人魚來談人生談月亮談風花雪月多美好的。找葉紹的?是個人都知道他去打仗去了吧?

所以我很疑惑:你找哪位?

沈慕蘭甜甜一笑:“父親聽說世子出征留了娘娘在營中,軍營之中全是男子,便想着怕是娘娘會覺得無聊,就遣了我來陪娘娘說說話。”

她扮相英氣,偏人又生得甜美,嘴角兩酒渦,笑起來格外好看讨喜。

我是挺無聊的,但關鍵是,我慢慢寫下:軍紀有令,不得有女子在營中。

這要是葉紹曉得了,我為了打發無聊找了個好閨蜜每天嗑瓜子打屁,把好好一軍營整成了一聯歡晚會,回來不得扒了我的魚皮,灑了胡椒烤熟了。

沈慕蘭微微尴尬:“娘,娘您不也……”

對哦,我也是個妹子來着。唉,做國君國君坐久了,整天被他們“大王大王”的好,時間一久經常就生出了“老子其實哪個山頭的土匪頭子吧???”的錯覺來。

自古以來,軍營不得女子出入,一來有個說法說是帶妹子打仗不吉利;二來則是個比較實際的問題,擔心軍隊作風不正。都想着和姑娘談談情說說愛,軍隊中又是狼多肉少的地兒,來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光想一想就太淫.靡了,太不和諧了,誰還想着打仗啊。

葉紹光明正大地帶我進來,主要是因為我的身份太過特殊。一條人魚,想不和諧一下,都難……況且名義上我是齊國未來的世子妃,早先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君王和王後同征的例子。

輪到沈慕蘭,我斟酌再三,想想還是回絕她比較好,所以我寫:其實,我也不是那麽無聊來着……

沈慕蘭:“……”

“大嬸!!你不說你無聊麽,我給你帶藥來試啦!!!!”宗楚興致勃勃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在帳篷來。

我:“……”

沈慕蘭:“……”

我想,我有點體會到葉紹随時想揍這熊孩子的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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