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殺營

她問他為什麽生氣?

白玉安苦笑一聲,垂了眼眸,不言語。

李岚衣看了他許久,見他的眼睛掃到自己胸口停留了會,也沒什麽绮念,心裏也多半猜出意思來,笑容微微一斂,只是唇角還微微勾起:“若是因這個,我不會道歉的。”

“我在天殺營帳下,幸不辱使命,得了敵方兩員大将首級,為唐軍換來片刻喘息時間——便是死了,也是值得,至少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百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她唇角彎的深了些,“所以我不會道歉。”

天殺營,顧名思義便是一支在暗處行動的隊伍。

天策府分成天殺、天槍、天盾、天弓四營,只有天殺營是獨立行動的,其他三營協同作戰,天殺營在冷天鋒帶領下則負責暗流,刺殺或是一些肮髒的活,多半也是天殺營動的手。若是情況緊急,天殺營将士亦是能上馬持槍殺敵的猛将。

李岚衣是喜歡光明正大的金戈鐵馬,她一手槍法承自楊寧,加上天資過人,在府上也屬上乘,但眼看國破家亡,同門戰死,她還是選擇加入天殺營。

哪怕是不能用長槍光明正大的陣前殺敵,哪怕是成為隐沒在黑暗中為人所不齒的殺手,她要做的,便是刺主将,殺細作,散軍心,将府上的損失降至最低!

看着少女目光灼灼的模樣,白玉安一時語塞,半晌才揉了揉她的發頂,“嗯,不是你的錯。”

最初幾日看不到她,不代表他不注意她,可見她一身黑衣去了狼牙營,用腳趾頭也曉得她要做什麽,他怕壞事,一路上也不敢幹擾,只是暗中跟着,繃着神經,随時準備出手了。

後來看到她被墨啜重傷,他心都吊到嗓子眼,甚至還來不及出手,墨啜已經被殺。他看着她倒在一片血泊中,滿腦子只剩救她,救她,再想不到其他。

那時滿心滿眼只有她的安危,哪還能想到什麽?至于生氣,那也是後續她平安後的問題了。

他氣她逞強去刺殺地方主将,氣她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氣她竟瞞着衆人孤身行動……更氣自己,沒能力保護她。

……其實後來想想,她是軍人,自古一将功成萬骨枯,她有軍令在身,在戰場上哪有惜命一說?更有甚者從博爾嘉的反應看來,這是軍中內定的事,哪有他插手的餘地?他這氣得,委實沒有道理。不過是一直拉不下臉,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其實歸根究底,他只是在怪自己而已。

“和你有什麽相幹?我只是奉軍令行事罷了,小白你別瞎給自己攬責任!你救了我的命,可算是我的恩人呢!”李岚衣看他兀自苦笑的模樣,只道他是醫者仁心,搖頭勸解,繼而又轉開話題,“還有那個淵源,到底是什麽?我記憶力不好,總是記不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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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安搖頭笑道:“記不得人還當刺客,也不怕殺錯了。”

李岚衣不滿道:“敵人的臉我可從來沒記錯過!”

不記得自己人的臉?

白玉安很是無奈,摸了摸懷裏的獵刀,想拿出來,卻是一頓,最後只化作一聲嘆息:“沒什麽,其實也沒什麽淵源,只是覺得在哪見過罷了,不值當上心的。”

李岚衣倒也沒多懷疑,早年行軍,大江南北都走過,見的人也不少,指不定是什麽時候認識呢,只是不記得罷了。

白玉安卻想,他不說,委實是不想拿幼時的交情去束縛她。他可以喜歡她那麽多年,可以千裏迢迢來尋她,卻并不能強求她也要十年如一日的喜歡自己,記得自己,再說當年,她還是十分直接的拒絕自己的求親不是?她有她的責任,他可以陪着她,護着她,往後日子還長,她現在不記得自己,但他也有能耐能教她以後的日子,再不會忘記自己。

他打定主意,看着她有些疲倦的面容,淡淡起身:“你歇着罷,傷勢太重,是該好好将養,我去給你煎藥。”

李岚衣卻搖了搖頭,伸手拉拉他的衣袖:“我好容易醒了,眼下哪能再睡?這會都耽擱了三日,我有傷不方便走動,只是勞你去幫我請博爾嘉将軍來一趟了。”

軍中要務,他是沒有置喙的權力的,只能點頭:“好。”

“多謝你!”她依舊是笑,無論什麽時候像是都笑着,和多年前一點變化都沒有,能驅散人心底的陰霾。他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臉,最終只能忍下了。

……

……

狼牙大将死後第五日,唐軍開始撤退。

現如今安祿山得勢,狼牙軍張狂兇殘,神策營雖也上陣,但叛軍也是一把一把的出來,便是楓華谷後玄風營看似是唐軍,但在火拔歸仁管制下,軍心早已不穩,一點動蕩足以引發叛亂,可謂是前狼後虎,再者營中将士已是強弩之末,如此下去,也不過是魚死網破罷了。

眼下狼牙群龍無首,自然軍心散亂,不足為懼,但現如今他們也無力反擊,甚至不能将狼牙軍趕出潼關,既如此,不如釜底抽薪,趁着新的将領到來之前,先利用好這段空隙。

是以博爾嘉與李岚衣商議,讓前來的江湖弟子協助百姓逃生,離開此處。然後棄楓華谷,退守洛陽,與天策軍成同一戰線。

狼牙軍派出傳信的信使大多被唐青淵二人半路劫殺,争取消息晚一點送到安祿山手上,借以拖延時間。而李岚衣無力指揮,再者主将還在,也輪不到她說話。只能借着這幾天養傷,争取離開時多幾分生機。

繼而又恢複了刺殺前那種争分奪秒修養的狀态。

旁人倒也罷了,白玉安卻是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她再拖着這傷跑去刺殺哪員大将,偏又問不出嘴來,也不好過問軍中要務,有事沒事過來說了幾句意義不明的話,弄得李岚衣很是奇怪。

最後想要安心養傷的某人實在忍無可忍,在白玉安又一次過來的時候将他拽住:“小白,你這是別扭病又犯了?有話直說就是,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

白玉安臉色一僵,卻還是坐了下來,靜靜看着她:“你又在動什麽歪腦筋?”

李岚衣正端了碗水喝,聽他一句話頓時噴了出來:“……什麽叫我又動歪腦筋?”

最難開口的部分已經開了,白玉安也就開門見山:“這傷已經崩裂過一次,你的高熱也才退下來,加上連着兩次大出血……再來一次,你真是大羅金仙都救不回來!”

李岚衣眨眨眼,明眸閃出一絲狡黠:“你很關心我?”

白玉安眼神躲閃:“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人死罷了!”

“诶……”李岚衣看着他口是心非的模樣,心裏卻暖洋洋的,就差沒把白玉安盯得面紅耳赤,才輕笑一聲,懶洋洋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不會再去冒險的,這命好容易才撿回來,可不能白白死了。”

她垂眸的時候,看起來并無平素裏那樣沒心沒肺的歡喜模樣,安安靜靜的時候,看起來像乖順的貓兒,像是斂去所有鋒芒,存在感低得吓人,這是她入天殺營後的習慣,自然而然斂去氣息,也方便行事。

安史之亂之初,便是天策首當其沖。

而他在做什麽?雖說秀坊不再收留,但移居到藏劍山莊後,他到底沒吃太多苦,與李岚衣相比,他不過是一個在西子湖畔被嬌養出來的男兒罷了。

白玉安心中抽痛,忍不住多問一句:“那往後,你去哪?”

“我去哪?”李岚衣撲哧一聲笑出來,“我自然是回去複命啊!此處任務完成了,只要戰亂未歇,我自還有新的任務。”一面說,一面又搖頭惋惜,“我是很想多養一陣,不過此地不宜久留,等到狼牙營的新主将上來再走,可來不及了。最多還有兩日罷,我們都得離開此地了。”

百姓已經撤離,剩下的就是他們這些殘将了。

白玉安心下稍安,問:“你與我們一道退守洛陽,再回天策府複命?”若是如此,這段時間應該還是一直在一起的。

李岚衣卻帶着三分古怪看着他,看了他很久,才道:“羅裏吧嗦,像個老媽子。”

白玉安面色一沉。

旋即她又彎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來:“你這麽關心我,會讓我以為你愛上我了呢!”

白玉安本來面色賽鍋底,就差發作,結果她後一句話一出來,登時“嘩啦”一下站了起來,面紅耳赤道:“誰、誰……”後半句話愣是說不出來了。

廉恥呢!?矜持呢!!?節操呢!!?

他一肚子羞惱,倒是想訓斥她的,但自幼的經驗又告訴他,這些東西九年前對于李岚衣來說就是可以拎出去喂狗的東西,再在男人堆裏紮數年,生死線上來回幾趟,那些虛名更是不值錢了。

和她理論這些東西,不是雞同鴨講是什麽?難怪都說天策府門風豪放,女子入府,幾乎就沒人敢娶了。哪怕大唐民風再豪放,娶這麽個整日厮混在男兒堆,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要是夫妻不睦,指不定還打不過自家媳婦,多丢人吶!

白玉安心中千回百轉,偏生又架不住自己就是喜歡她,她惹得他跳腳,羞辱的話卻說不出口,自己更不能接受別人欺辱她,只能一口老血活活咽進去。

憋了半晌,最後只能拂袖而出。

李岚衣看着他氣急敗壞的背影,忍不住“哧哧”直笑,想着這外頭的男兒當真是薄面皮,轉而視線又落到案上那個被血色染得斑駁的陳舊流蘇結,心裏暗暗想,簡直就和他一個模樣呢。

只是他……他叫什麽來着?

李岚衣拍了拍腦袋,神色黯淡下來,拿過流蘇結想了半晌,最後只能輕輕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 某寒自己腦補了下天殺營的性質……因為單獨行動,而且冷天鋒蒙着面,再加上內城裏的各種暗殺任務也是找冷天鋒領的,咳咳咳。

至于小白……從小在女人堆裏長大的漢子,要真的完全像個純爺們就不科學了,別扭一下是必要的,但不是娘娘腔,出來多經歷經歷這毛病可以改的,再說岚衣這麽爺們,耳濡目染總會學好的嘛(喂!)而且被欺負多了……難免逞強,養成那種口不對心的傲嬌性格。

白玉安:“為啥我不能狷狂邪魅傾國傾城還很有男子氣概?”

某寒:“咳咳咳,這雖然是打仗,也還是言情文啊!倆人都那麽純爺們這戀愛還怎麽談?總得有個人有一顆飽滿的少女心……”

白玉安(拔出雙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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