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原上雪枝】
雪上枝,又名原上雪枝。
是産于西涼的毒藥,生于高山暴雪,可在嚴寒中存活五年之久。它的根與花瓣,皆是毒,西涼人拿着它,配合蛇毒等毒物,制出了劇毒雪上枝。
且不說這毒已經失傳許久,解藥西涼人都不知道,研制了解藥的藥師谷都毀于火海。
邵明淵突然說自己知道解藥,長孫瑾一門心思救含霜,哪裏會思考他話裏真僞。這就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她現在只會抓住不放!
邵明淵确實沒有說謊。
前世,朝中臣子與西涼蠻族勾結,細作劫持了長孫瑾和林夢芊,一個是太子妃,一個是讓太子和四皇子魂牽夢繞的女人,在當時皇權相争中,将他們擄走的原因人心皆知。
長孫瑾是個不受寵的太子妃,威脅不了太子,但卻可以威脅承國公府。林夢芊紅顏禍水,攪的兩個皇子針鋒相對,她若被劫,定會叫那兩人心緒難安。
林夢芊裝了十幾年的柔弱淑女,也是在這一刻露出了真面目。她不顧長孫瑾勸阻寬慰,與西涼人頂撞,大放厥詞,惹了西涼人不快,被喂了雪上枝。
長孫瑾一向沉靜聰穎,她雖是收斂了明豔,卻從未收起她的聰慧敏銳。她在層層西涼人的監視下,背着一個中毒的林夢芊,逃了出來。
窮山僻壤,她背着林夢芊從天黑走到天亮,才堪堪走到半山腰,卻幸而偶遇一位老者。老者是位隐世神醫,年事已高記性不好,還時常犯糊塗,他安置了兩人,診出林夢芊中的雪上枝,只有六天可活。他知道如何解毒,又因記性不佳,已然忘記最後一味藥是什麽,搖頭嘆氣說天要亡她。
長孫瑾滿心太子,她不會讓林夢芊死,太子那麽喜歡她,如果她不在了,長孫瑾委實不敢想,他會多心痛。遂,下定決心,說服了神醫,由她代為試藥,必定在這六天裏,把解藥配出來。
神醫活得久,什麽事沒見過,點頭同意,告誡她是藥三分毒,切不可後悔。
長孫瑾愛邵明淵到何程度了呢,愛到拿自己的命去換林夢芊的命,只為了他不傷心,只為了他眼中稍微有她的身影。卑微到如此,活得失了自己,去奢望他回頭看她一眼。
她成功試出了最後一味藥材,救了林夢芊,代價是她中了無藥可救的慢性毒。
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高興還是心酸,可她又沒資格去心酸什麽,即使尋來救人的太子将虛弱的林夢芊圈在懷裏,痛心疾首又情意綿綿,仿若世間只餘他們二人,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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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一刻真的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仿佛淚流盡了一樣,心痛到難以呼吸。
她惟願他好,愛他所愛,痛他所痛。
林夢芊此番被救,知曉是長孫瑾恩情,特對太子提及,她難得感恩一次,也僅僅是這一次而已。
邵明淵感恩她對林夢芊的救命之恩,自覺愧欠她,保證如果他登基,皇後之位也必是她的,阿瑾拒絕,言她不要這樣的憐憫。同年,長孫簡生同嫡子遠赴邊疆驅逐蠻族,被算計背腹受敵,長孫遠至腿廢,長孫簡生亡,蕭有容打擊過大,纏綿病榻。
而長孫瑾,身子漸垮,終是藥石無醫。
邵明淵心情沉重,回想上世,痛恨無比。
面對阿瑾充滿希望的眼神,險些不敢與其對視。
她哪裏會知道,雪上枝的解藥,是上輩子拿她自己的命換來的。她知曉此毒為西涼所有,以防萬一,早将解藥的配置記了下來。在她去後,含霜寧可燒了都不給他看的書信裏,他拼命救下來的那些書信中,就包含着雪上枝的解藥。
連院判驚奇,“殿下是如何知曉此毒解藥的?”他手裏拿着太子寫的藥方,三十幾味草藥,其中還有曼陀羅、竹葉青蛇等這種毒物,連院判行醫幾十載,看見這單子以為是太子在逗他老人家玩,再一想太子為人靠譜,絕不會做出這種惡劣事跡。
邵明淵面色沉穩,說話不緊不慢,又甚是從容篤定,“這是孤幾年前偶然從一位江湖郎中那裏得知,他說日後定有孤要用到的一日。”
這種裝神弄鬼的瞎話,連院判能扯十個!
可你看太子絲毫不像是在胡扯,“竹葉青蛇要泡了十年的,一年都不能少。”
連院判躊躇,即使太子再篤定,這張在禦醫手裏過了幾遍的單子,都不像是救人的單子。長孫瑾臉色不佳,她也不信,可又只能相信,“連院判,就按殿下這份單子去配藥。”
“既然如此,現在立即就轉移含霜姑娘先行回府,藥方的配置交給老臣,承國公府那方請盡快安排好,往後幾日,怕是要經常出入貴府。”
長孫瑾都開口了,沒有他在躊躇的理由。丫鬟的命是她的,她開了口,別管事成與否,都要試上一試了。且連院判也在疑惑與興奮中徘徊,若藥方真的是解藥,雪上枝往後就不會被冠上無解一詞,藥師谷也不會再是唯一能解開雪上枝的地方了。
對于一個醫者而言,讓他感到興奮的點當然不僅僅如此。
連院判帶領着手下離開,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兩個人站着靜了片刻,香爐清煙缭繞,阿瑾先開了口,“殿下,若此番救了含霜性命,我定會銘記殿下恩情。”
邵明淵眸色沉沉,裏面藏着些令人心痛的情緒,聲音也不如一開始從容了,低啞了些,“倘若沒能救下呢。”
長孫瑾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驚得一下子擡了頭,她都未敢往這方面去想,她揣着希望,并不想聽見這句讓她心驚膽戰的話。
“雪上枝無解,我明白,我也不會怪殿下。”她聲音沉靜,又帶着細微的顫聲。
她活得明白,就算含霜真的去了,也怪不得太子。
無非是她自己傷心落淚。
“我保證,含霜會活下來。”
邵明淵心底滿是上世的悔恨,以至于現在他看着阿瑾,眸色深邃複雜的幾乎讓她看不懂。她不知道他眼裏盛着這麽多情緒,悲傷悔恨、柔情憐惜,百感交集到她深刻的可以印入心裏。她不解,莫名的彷徨中帶着幾分悵然若失。
“阿瑾,你們遭遇的這次刺殺,是英國公府一手所為。”
他突然轉了話題,直奔這次刺殺。收斂了情緒,變得與往日一般溫潤,仿佛剛才只是她的錯覺。
她愣了下,問:“襲擊我對他們有什麽好處?縱使英國公府與承國公府不對付,也不該選在春狩,這太不明智也太冒險了。”在宣帝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情,宣帝肯定會下令徹查,英國公是有多自信不會被查出來?
邵明淵扶着阿瑾坐下,斟上一杯茶給她,“英國公府存的一直是謀取東宮的心。”他說話毫不拖泥帶水,“楊貴妃想讓楊婳入東宮為太子妃,一來防止我擴張勢力,二來放楊婳杵在東宮惡心我。可是他們的計劃出現了偏差。”他凝着她,阿瑾自是懂,這個偏差指的是她。
她和太子的風言風語,加上今日之事,多少人都認為她太子妃的位置穩了。英國公府出手除掉她,是為了給楊婳騰位子,也是為了打擊承國公府。
他沉了聲,“阿瑾此事牽連甚廣,我不能馬上就對父皇說明真相。但你信我,我為會你制裁英國公府,相信我,不會太久。”
英國公府想謀取東宮,理應太子才是最危險的。可他話裏話外皆是以阿瑾為重,她一時不知說什麽,論起處境,還是太子艱難了些,即使宣帝重視偏愛他,他面臨的還是野心勃勃的楊貴妃和邵崇雪,以及他們背後的整個英國公府一黨。
“楊貴妃深愛父皇,她不會明目張膽對我做什麽,采用的皆是一些溫和方式。她此時的心軟,正是我等可以利用的時機。”邵明淵拉住她的手,見她沒有排斥,接着說:“內有朝堂波谲雲詭,天家阋牆,外有蠻族野心勃勃。我雖說不上是孤立無援,但也從未強大到可以凡事都抗得下。”
這就是所謂的賣慘。
邵明淵前有宣帝,後有寧國公府,并非如阿瑾聽着那般艱難可憐。
但他的神情着實令人心有惋惜,阿瑾都忍不住軟了心腸。
“你能救含霜,凡事我能幫就幫。”說出這句話要有多大決心呢,她甚至可以想的到,太子會拿這個話題,讓她嫁給他。
“有你這句話,便足以。”邵明淵自是不會利用此事做出掉價敗好感的事兒。可是他也不會就此止步,“阿瑾,英國公定不會善罷甘休,此事因我而起,日後我必會護你周全。”
暗搓搓拉近關系,太子這小心思真夠機靈的。她哪裏會察覺不出來,想了一想,目光真誠的凝視着太子,道:“多謝殿下信任。承國公府忠心耿耿,唯陛下馬首是瞻,從未生過二心,倘若真有那一日,必定護得陛下安全。”
“承國公的忠心,我與父皇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你且放心,長孫一脈必可安穩一世。”
特意說了長孫一脈,而不是承國公府,邵明淵果真有心且考慮周全。長孫瑾少不得心頭誇贊,不愧是宣帝引以為傲的兒子,天生的儲君人選,優秀至極。
“阿瑾,”邵明淵稍微靠近她,聲音低了下去,“阿瑾你且近過來些,我再與你說上一說。”
她垂着眼,挑了挑眉,擡眼的時候,看見了太子目中溫存的情意,可靠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