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冷血殺手和侯府嫡女(四)

蕊白衣怕滑下去,下意識抱住夜潤的脖子,沒把夜潤那一聲對她體重的嫌棄往心裏去,因為外面下着雨的緣故,她抱上去,旋即感覺到夜潤的肩膀和後腦勺都是濕濕的,男人身上也有一股雨水的味道。

這個人冒着雨來殺她,也是夠敬業的。

她這麽一抱,卻是讓夜潤整個人僵在那,像被羽毛一下子撓到身上,癢得他顫栗。

等姿勢趨于平穩了,蕊白衣才松開夜潤的脖子,把兩只腳尖落到地上,踩下去。

擡起臉來,看見眼前的男人在秒瞬間快速收了失神發呆的情緒,唇間翹起好整以暇的弧度,“為了活命,侯府嬌貴的大小姐也知道投懷送抱呢。”

蕊白衣:“……”

行,你要怎麽認為随你。

“不對。”忽地這人想到什麽,他道:“我前後來了兩次,你怎麽就還心這麽大,不搞點護衛守在門口?等着我來取你的命?”

适才那顆小石子就是試探,見沒有異常夜潤才敢從牆上跳下,再翻進窗來。

蕊白衣還未作回答,聽見夜潤笑了一聲,唇角的弧度勾得更深了,一雙冰冷嗜血的桃花眸子染上幾分狡黠,“我知道了,你不會是……瞧上我了吧?”

蕊白衣:“……”

這人不論變換何種身份,都是一樣的自戀。

夜潤好似發現了什麽破石砸開露了白珍珠的驚天秘密,他玩味地、帶着侵犯意味地打量在蕊白衣那張美如畫的小臉上,又道:“所以你昨天根本沒給我抹毒,那瓶藥還是前晚上我給你的那瓶。”

他給的東西,她不僅沒有扔掉,還一直保存着,并且放在自己枕頭下面。

蕊白衣懶得陪夜潤演一演我們才認識沒多久我怎麽可能會看上你,你別誤會,你再說我就不好意思了這種忸怩戲碼,簡單地淡淡回了一個“嗯”。

對于蕊白衣而言,這聲“嗯”就是一聲“嗯”罷了,敷衍的意味更重,不能将之理解為“直白”,落到夜潤眼裏卻是隕石撞了火山那般激烈。

Advertisement

他腦海“嗡”了一聲,忽地一片空白,手都不知道往哪擱了。

房內陷入長久的沉默和寂靜,夜潤像一只要被捉上菜板待宰的大公雞,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又呆又愣,僵直着身子又像是個牽線木偶。

蕊白衣扶了一下額頭,不喜說話的她不得不又被迫成為主動開口的那一個,“你的傷口怎麽樣了?”

她走近一些,手摸到夜潤的臉上,“我瞧瞧。”

夜潤後退一步,“不可。”

他冷下聲:“就因為我看了你的身子,你就想賴上我嗎?”

“……”蕊白衣:?

哦,她想起來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正赤着身子在浴桶裏泡澡。

她擡起眼皮,聲色如水,“所以你那天還是看了?”

“看什麽?”剛反問完這句,夜潤就反應過來不對勁,那股熱意一下子從胸口嗆到喉嚨。

草,他那晚才沒有看!他夜滅羅剎潤是那種人嗎?!他是神秘莫測的冷血殺手,又不是猥瑣粗鄙的采花賊!

眼前這看起來軟軟綿綿跟仙女似的小姑娘卻故意跟他作對似的,那粉紅的小嘴一張,又說道:“你還親了我。”

夜潤:“……”

其聲平靜得像活了幾百歲的老太婆,可她那麽水嫩年輕的臉蛋又狠狠刻在眼前。

夜潤心口頓時漏了半拍。

最後這一腔情緒,被他化做三個字:“不可以。”

夜潤說完這一句,深深看了蕊白衣一眼,準備不帶一絲留戀不給對方留一丁點兒遐想地冷酷離開,忽聽吱呀一聲,一陣風打進來,打到蕊白衣身上。

蕊白衣也沒料到這具身體比她想象的還要嬌弱,那風吹過來,她竟重心不穩,朝前摔去,摔到夜潤懷裏。

夜潤:“……”

為了留住他,她竟主動到如此地步。

蕊白衣心想,好在摔在了夜潤身上,她撐着他結實的手臂找回重心,從他懷裏起身,突覺喉嚨幹澀,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光穿着個裏衣也站了有一會兒了,她怕她又咳出血來,扯住夜潤的袖子,“抱我回床上。”

夜潤:“……”

要幹什麽?這是要幹什麽!

夜潤心裏打鼓,耳尖泛紅,可她看蕊白衣咳得小臉都白了,像裝的又不像裝的模樣,頓時蹙了眉心,不忍拒絕,将她打橫抱起。

方才蕊白衣撲在夜潤懷裏時,夜潤還沒那麽多時間感受什麽,前個晚和昨個兒晚他也抱過她,當時有別的狀況,他也沒空感受,這會兒抱着她,他才發現這小家夥怎麽瘦成這副樣子,侯府裏面的金枝玉葉不都是錦衣玉食的嗎,這小家夥卻跟坨棉花沒什麽區別。

這人是不記得他不久前才說過人家沉了,将香香軟軟的棉花抱回床榻上,他的大掌生硬地伸過去,拉過被子蓋到棉花身上。

棉花還在咳嗽,咳得夜潤濃眉要豎成山。

“你別裝了,再裝下去我也不能久留,我屬于黑夜,不屬于這種香氣逼人使人堕落的地方。”夜潤皺着眉,很是無奈地說,眸底暈開一種化不開的愁緒。

他們幹這一行的,就怕有個什麽拖累,無父無母,無兄無姐,更不能有妻兒。

無論這女人耍什麽手段,他都沒辦法承諾她什麽,他的心是黑夜的,他的靈魂也是黑夜的,不能因為一個女人違背了職業操守。

夜潤将蕊白衣身上的被子給她捂好,捂得蕊白衣只露出幾根頭發絲出來,他冷漠着臉道:“看在你今晚還算乖巧的份上,我再次決定饒你一命,你好自為之。”

他剛從床邊起身,一只蔥白的小手伸出來扯住他袖子,“別走……”

“咳咳咳……”被子裏的人兒又咳嗽起來。

夜潤擰緊了眉頭,眸中溢出更堅定的冷漠,他下颌線崩得直直的,将袖子上那幾根軟軟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掰開,冷酷不帶一絲留情地說:“對不起,我們不合适。”

男人毅然轉身,寬闊的脊背挺得筆直,充滿絕情,走到窗邊還聽見被子裏那人在咳,冷肅的眉骨一跳,視線挪至房中那塊矮榻上。

那榻上還有一床錦被。

他走過去,抱過那被子,走回蕊白衣的床邊,丢到她身上給她鋪開,捂好,嗓音含冰:“受寒了就多蓋被子,就算我留下,也不能給你暖床。”

這一次他不再停留,像一道沒有溫度的殘影,跳入窗外那遼闊的黑夜裏,消失不見。

被捂在兩床被子下面的蕊白衣:“……”

也不知道是被咳的,還是被熱的,她臉頰兩邊被蒸紅了,出了些汗咳嗽就消停了下來,腦袋發沉地睡過去,夢裏出現一只跟夜潤長得一摸一樣的大黃狗。

大黃狗每次都叼着一塊五花肉來找她要蔥花,狗尾巴要翹到天上去,她将蔥花撒到五花肉上,大黃狗就冷漠無情地走了,第二天又來,冷着一張狗臉,尾巴卻是在不停地對她搖擺。

陰雨過後,是一個豔陽高照的晴天,吹散了幾分冷秋的蕭瑟意味,蕊白衣又是睡到了大中午,迷糊醒來之時,聽見一個小少年在院子外面搖頭晃腦地背“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背着背着,就背到了“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啪”地一聲,像是有人拍了那小少年一腦袋。

“娘,你打我做什麽?!”

“從《登鹳雀樓》背岔到《江雪》,你也是好意思!”

“……”

“哪有!”

“沒有?”

“……”

“娘,你小聲點兒,三姐姐還在睡覺!”

“知道你三姐姐沒醒,你還杵這來背書?”

“……我這不是背得很小聲嘛,娘你一來就咋咋呼呼的!我是想等三姐姐醒了第一時間可以看見我!”

“滾到一邊兒去,再把詩背岔了去,看你爹爹還怎麽瞧得上你,連首詩都背不好你一天天把私塾當茅坑蹲嗎,只拉不進,要背書就背書,給我專心致志背去,跑這來做甚?”

“我是來看三姐姐的!”

外面倆娘母就這麽吵了起來,竹珠一個白眼差點沒把眼珠翻出來,又不敢吼出一句“你們別吵了!會吵着我家小姐休息的”,只能氣紅了一張臉,把裏間的門也關上了,将簾子拉得死死的。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忽地響在外頭,“四姨娘,六弟,你們是覺得自己的聲音比樹上的黃鹂鳥好聽,還是怎的,是以跑到三姐姐門口唱曲兒呢。”

竹珠小臉立馬燦了起來,是四少爺來了!

孫美美頓時被周啓寧那句話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別看周啓寧才十三歲,但他嫡長子的身份擺在那,就壓過她許多頭,孫美美從來不敢在他面前多放肆,扯出笑容來:“寧哥兒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這不是想來看看蕊兒身子養好了些沒有。”

周啓宇跺了跺腳,“還看什麽看!回去監督我好好背書去啊!”

他氣沖沖地跑走了,覺得是自家娘親害他被誤會了,快氣得鼓成一個氣球,爆炸掉。

畢竟是父親的妾室,周啓寧也不好過多針對,他淡着一張早熟的臉,不作回應,朝房中走去。

孫美美其實哪裏是來看望周美蕊的,她可沒這閑工夫,這人要不是還沒到快死的那地步,她才懶得來這冷清之地,她就是想來把自家孩子揪回去好好讀書,卻不想被周啓寧甩了冷臉,想直接離開算了,可又覺得話都說出去了,不真去看一下圓不過去,便腳跟一轉,別扭地跟着周啓寧一塊邁上臺階。

她前腳剛進了屋子,一只繡着花蝴蝶的風筝飛落到院子裏,周美香追着風筝跑了進來。

“這裏面都是病氣,快走!”周美香撿上風筝,就拉着自己的小丫鬟離開,對這個破院子無比嫌棄。

走到門口碰見正往這來的納蘭婉兒,瞪了眼睛,“你怎麽又來了?成天來巴結我三妹妹,還不如巴結我呢。”

納蘭婉兒用看白癡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直接繞開她跨進院子。

“咳,你清高什麽?你父親不過是個戶部侍郎!”周美香差點揪斷風筝線,說完這句話又有些得意,昂了下巴。

快要走進月牆的納蘭婉兒停下步子,轉過身來,幽幽地看着她,“你得意什麽?你母親不過是一個妾,而你,不過一個庶女。”

周美香:“……”

她的肺快要氣炸了。

——

“那蕊兒好生休息呀,我今個兒要去街上買點胭脂。”孫美美走個過場就走了。

碰見納蘭婉兒的時候,随便打了個招呼。

“婉兒姐姐來了。”看見納蘭婉兒,周啓寧彎眉,換上與對孫美美完全不同的态度。

不過他以為自家三姐姐的好姐妹來了,三姐姐的話會變得多一些,但仿佛她想當個躺在床上的睡美人,一句話蹦不出三個字來,對他們的關心不是“嗯”就是“行”,小臉跟冰塊沒有什麽區別,倒變成他在那卯着勁努力找話題與納蘭婉兒尬聊。

最後尬不出別的話題了,他忍不住也對納蘭婉兒說出自己的懷疑。

納蘭婉兒道:“寧哥兒說得極是,我也覺得此事蹊跷。”

“對吧!”得到肯定,周啓寧愈發敞開心裏推理的小世界,他道:“我懷疑那迷藥是四姨娘下的。”

納蘭婉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這侯府裏,就你四姨娘和你那兩個庶姐與你三姐姐最不對付。”

竹珠抖着手給蕊白衣掖掖被角。

周啓寧道:“除了她,也想不到別人了,三姨娘性格溫厚,不争不搶,不可能費那種心思對付三姐姐,而四姨娘争強好勝,是個潑辣性子,成天不搞出點事不安生,不是她能是誰?我看她就是閑的,要麽就是大姐姐和二姐姐嫉妒三姐姐的美貌,想加害于她。”

蕊白衣:“……”

她沒忍住擡眼瞅了小少年一眼,心想這孩子倒是比她想得更簡單粗暴。

納蘭婉兒:“那還等什麽,你同我一起去找侯爺。”

周啓寧打住:“不行!”

他道:“我父親他……他不會為了三姐姐責罰四姨娘她們的,最主要是……我們也沒什麽證據。”

前面那句,周啓寧其實不想直說,怕他三姐姐聽了難受,可他更怕納蘭婉兒沖動,打草了驚蛇,不得不說實話。

納蘭婉兒道:“你說得也是……”

最後兩個人決定先對孫美美和她的雙胞胎女兒重點觀察,尋機抓住她們的把柄之後再做打算,兩個人離開時,都囑咐蕊白衣以後要更加當心。

蕊白衣點頭。

這兩個人一走,竹珠更抖了起來,總覺得哪那兒都是眼睛盯着她們,或許不多時“噗嗤”一聲,一柄抹過毒的利箭就會飛進房裏,射進她們心口,毒死她們。

她以為蕊白衣也在害怕,還在那安慰她,拍拍她身上的被子,“小、小姐,不怕,有有有、有奴婢在呢。”

蕊白衣:“……”

這小孩是原身的丫鬟病逝後,侯府大夫人鄭淑芬特意從人牙子那裏買回來塞給原身的,就是看中她膽小懦弱又蠢又笨又愛哭。

總之竹珠就是憑着沒什麽優點的優點,當選為原身的貼身丫鬟。

周啓寧方才在房裏一口咬定那迷藥是孫美美或是她的雙胞胎女兒派人下的,半點不會懷疑到自己娘親身上,殊不知她的娘親鄭淑芬,也沒那麽見得她好。

蕊白衣淡淡一笑,看窗外陽光甚好,躺多了也頭暈,她抱着被子坐起來,想下床去院子裏走走。

竹珠也覺着她一直躺着不是個辦法,外面雖然冷,但多曬曬太陽也是好的,她找來兩件棉襖和一件厚實的暖裘給蕊白衣穿上,将她裹成粽子,扶着她出去。

院子裏有一個小秋千,那是周啓宇小家夥猴着小丫鬟們給原身編來解悶的,吊在兩顆梧桐樹中間。

雖是末秋,兩顆梧桐樹上有些葉子還是綠油油的,成為了整棵樹上最靓的崽,風一吹,翹起葉尾巴,像是對從屋裏走出來的粽子小姑娘表示歡迎。

小秋千兩根肥肥的藤條認真又專注地抓着梧桐樹粗壯的樹杆,模樣安靜。

蕊白衣坐上去,發出咯吱的聲音。

“小姐,我推你!”明媚的陽光沖淡了一些竹珠心裏的緊張,她手握住藤條,将蕊白衣往前輕輕一推,怕蕊白衣害怕,她不敢推太高。

忽想起納蘭婉兒送來一籃櫻桃,可以洗來給蕊白衣邊蕩着秋千邊捧在手裏吃,她便讓蕊白衣自己蕩,跑去給她洗櫻桃。

小哭包一走,蕊白衣那努力貼合原身柔軟淑女形象的外殼就裂開了縫,她腳尖一點,手裏的藤條飛了出去。

蕊白衣高高地蕩到天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來,藤條快甩得比梧桐樹還高。

唇角難得地淺淺彎起,蕊白衣就喜歡幹這種刺激的事兒,宅鬥這種無聊費腦筋的活不适合她。

誰料這秋千是個豆腐渣工程,她蕩着蕩着,一根藤條斷了,掉下去之剎,她迅速抓住一根樹枝,借力往前跳,本來應該啪到地面的身子,就撲到了院子南面的牆上。

不怎麽疼,就是姿勢不大好看,總比掉到地上好。

蕊白衣扒着牆,扭頭看了一眼,準備從牆上跳下去,再扭回頭來時,就對上一雙明曜炯亮的桃花眼,以及他蹬到外邊牆頭上的大長腿。

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在看什麽神奇的生物,眸底還含了一絲愣意和興味。

他蒙着黑巾,她只能看清他的半張臉,還是以直直地俯視角度,距離也沒多遠,對方再蹬上來一點兒,他的額頭就能觸到她的下巴。

兩雙漂亮的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蕊白衣看見黑衣人的眼尾彎出弧度,藏了狡黠,開口道:“好巧。”

男人又說:“你是做夢都想我來殺你?嗯?”

蕊白衣:?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怎麽都按捺不住連晚上都等不到,就爬到牆頭來看我有沒有來?”

蕊白衣:“……”

夜潤彎着的眼角頓時彎不下去,那濃厚的愁緒又纏到心頭,臉色恢複冷然,可跨在牆頭的大腳如何也無法收回。

看男人在那陷入自己的內心世界無法自拔,蕊白衣道:“我勸你還是快點跳進來,不然等會被府裏的人看見。”

夜潤:“……”

這女人,真的就這麽滿心滿眼地期盼他來嗎,她這麽熱情,叫他怎好意思拒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