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ovo◎
元初的最後一年, 魔潮突起。
清雲率先知道了雲破月放出了魔将危堯的消息,沒有猶豫的把這則消息封鎖了下來,不讓傷勢未愈的天昀子知曉, 怕他知道了出事。
她心裏并不相信雲破月會故意放出魔将,一邊救援遭受魔物入侵的村莊, 一邊尋找失蹤的雲破月。
直至她在一次救援行動中撞上了魔将危堯, 不敵他手, 被他擄走帶到魔界的摩雲城, 在那裏看到了好生生被養在魔殿中當寵物的雲破月。
清雲不可置信,随後怒不可遏地斥了一通雲破月對不起她師父邵青瀾的教導。
雲破月聽着默不作聲,別說沒有為她自己辯駁一句, 她甚至是傲慢到根本就沒有看所有人一眼。
清雲滿心失望,以為她當真與魔族勾結, 後悔當初心軟沒有殺了她, 以絕後患。
直到魔将對着下屬下了殺令,清雲閉眼赴死, 一直未言的雲破月卻忽的動了,折了一身傲骨,卑微下跪祈求危堯,求他放了她。
清雲愣在了原地。
摩雲城城牆之上。
魔将危堯讓人押着兩人, 如看熱鬧般,笑問天昀子選哪個。
清雲抹去嘴角的血跡, 忍住疼痛往下看,一眼便從人群之中看到了魔氣纏身虛弱無比的青年。
他也剛巧擡頭向城上看,看的人卻是她身旁的雲破月, 眼神很深, 像是要将她的模樣印在眼中。
他看了很久, 久到清雲內心确信他會選擇雲破月時,卻在下一秒聽到了他熟悉的聲音。
“放了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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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雲怔愣,莫非他也認為,是雲破月與魔族勾結?
回修真界的路上,清雲望着臉色蒼白止不住咳嗽的青年,啞着嗓說:“我覺得未必是她放出危堯的。”
青年淡然地抹去咳出的血,神色平靜,“我知道。”
周圍的修士恨恨罵着雲破月,清雲忍不住握緊拳頭,沉默了一下道:“危堯現在實力尚未恢複巅峰,大家未嘗不可與之一戰,說不定能救下她。”
青年卻輕輕搖了搖頭。
“但我想要她清清白白的回來。”
整個修真界的人都在痛罵與魔族勾結的雲破月,清白二字談何容易,清雲完全不抱希望。
可天昀子做到了他說的話。
他去了魔氣肆虐的南河,那裏寸草不生,河水也被污染,混濁不堪。
他只身深入冰冷的河水中,在漫漫無垠的河底搜尋了數日,終于找到了刺傷雲破月的利器,順藤摸瓜查明了真兇,将其公之于衆。
真真正正還了她一個清白。
而後不久,離淵那邊打敗了魔将危堯再次将其封印的消息也傳了過來,以這樣的喜訊結束了整個嚴冬。
只是這盛世終于太平,她卻沒有回家。
寧枝忍不住嘆氣。
天昀子明顯是一早就知道清雲是雲破月,而她也不是桑鴻,才故意用那些信誤導她,讓她覺得沒有異常放松警惕的離開。
不愧是活了不知幾千年的老狐貍,就是精明,跟她那單純好騙的離淵師尊完全不一樣,也不知道兩人是怎麽成為朋友的。
欸……?
寧枝頓住,那他為什麽最後要叫她姑娘,這不就是暴露出他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了嗎?
可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人啊……
難道他其實壓根不在乎會不會暴露這件事,所以覺得沒必要僞裝?
寧枝想不明白。
不過最令寧枝擔憂的問題倒不是這個。
她現在最害怕的是,目前這個時間節點的天昀子知道了自己會死,徒兒會成為魔修後,會不會因此做出什麽改變劇情的舉動?
比如……逃避死亡之類的。
畢竟很少有人會在突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後還能絲毫不慌瞬間接受現實吧?
寧枝十分擔心,但她卻沒辦法得到答案了。
因為就在她憂心忡忡剛想看接下來的劇情時,她的身體終于還是不如她願,沒能撐住,結束了這場漫長的時空之旅。
回歸現實的一瞬間,寧枝腦袋疼的像是要裂開一樣,渾身虛弱,幾乎連站着的力氣都沒有,控制不住的往前倒去。
下一秒卻沒摔在堅硬的地上,而是穩穩倒在一個溫熱的懷抱裏,介于冰和水之間的幹淨氣息裹挾着冷空氣瞬間将她籠罩。
哎……是誰?
寧枝腦子混混沌沌,仰起頭來,只看到半截冷白的下巴和有些松散的黑色衣領遮了一半的,泛着微紅的喉結,随着呼吸如弧玉般滾動。
她嗓子幹澀,剛想說話就引得一陣咳嗽,止都止不住,連帶着渾身無力起來。
一杯水忽的送到她唇邊,寧枝小小喝了兩口,緩了片刻後,努力發聲:“應遲宴?”
“嗯。”
熟悉的少年嗓音在頭頂響起,輕應了一聲,就是聽起來十足的冷,不知道誰惹到他了。
寧枝頓時放下心來,這也算是半個自己人嘛,她顫巍巍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趕緊道謝:“多謝應師弟……嗯,出手相助?”
這應該算是出手相助了吧?不然她現在肯定砸在地上了。
“寧枝!!你沒事吧!!!”
身後忽的傳來一道男聲,寧枝被這一嗓子吼的吓了一跳,一個沒站穩又倒了回去。
少年似乎也沒料到她會突然倒過來,猝不及防沒站穩被她壓在地上,還因為她這次站的有點高,下巴一下磕在少年鎖骨上。
“唔唔……!”好痛!!!
寧枝捂着猛的磕疼了的嘴巴,這種錐心的痛讓她連話也說不出來,刷的一下眼淚就下來了。
她轉頭,淚眼朦胧的,用眼神控訴游陽。
——你吼那麽大聲幹嘛!!
一身風塵仆仆剛趕過來的游陽對上她的視線,一陣心虛,扣着手指:“這,我這不是擔心你嘛!一時激動哈。”
他探頭看到了她身後的應遲宴,正被寧枝半壓在地上,手臂虛攏着她,回想起上次看到的兩人不可言說的關系。
游陽秒懂,非常識時務的擺擺手,“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哈,你們聊!”
然後以寧枝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迅速開溜。
這一下似乎磕猛了,身後應遲宴指尖摸着傷處,痛的輕輕抽氣。
寧枝聽到後瞬間愧疚起來,人家好心接住她,她還給人磕傷了,現實版農夫與蛇嗎這不是!
等自己尖銳的疼痛緩過去,寧枝吸了吸鼻子,開口問他:“我幫你看一下?”
應遲宴黑眸定定看了她半晌,少年的嗓音散漫中泛着冷,“那就麻煩小師姐了。”
征得了本人同意,寧枝伸手去拉下少年的衣領,查看他的傷勢。
白皙的鎖骨泛紅一片,邊緣有幾個深陷下去的齒痕,紅豔豔腫了起來,情況看起來還挺嚴重,可憐兮兮的。
她擡眼,清清冷冷的少年正偏頭看向別處,冷然的眉眼輕垂着,微微抿着唇,像是在忍耐痛苦。
明明她是該歉疚的,但此時此刻寧枝看着這樣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忽然升起了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想在他身上多留下一些痕跡,看他多一些這樣的表情。
“……!!”
寧枝猛的拍了一下臉,趕緊甩甩頭,她一定是腦袋太疼了導致腦抽,不然怎麽會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咳咳。”身後一聲沉聲的咳嗽。
寧枝拉着少年衣領的手頓時僵住,她猶豫着回頭看去。
離淵正站在門口,十分善解人意的将視線放到別處,而游陽站在他身後,有樣學樣的也把腦袋往外一撇。
寧枝:“……”這場景怎麽該死的熟悉。
寧枝冷靜了下,快速解釋道:“其實不是你們看到的這樣……”
“我只是幫他檢查傷口”這句話還沒說完,她的好兄弟游陽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點頭發聲。
游陽雙眼緊閉:“你在說什麽,我明明什麽都沒看到!”
離淵猶豫了下:“我與這位弟子一樣。”
寧枝:“……”
不是,真不是你倆想的那樣,要不然聽她解釋一下呢!?
寧枝無奈:“我真的只是在幫他檢查有沒有受傷。”
游陽猛的點頭,“明白!”
寧枝:“……”那你倒是把眼睛睜開再說話啊!!
思量半晌,寧枝決定放棄掙紮。
算了,社死也不是第一回 了。
寧枝把心态放平,她迅速把少年衣領拉上去,輕輕拍兩下以作安撫,溫聲道:“沒磕破,估計過兩天就消腫了,所以不用擔心哈。”
她也算是恢複了一點力氣,站了起來,看向周圍,在房間深處看到了雲破月的身影。
她應是跟着她一起回來的,不過似乎還沉浸在過去的世界裏,一直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寧枝叫了下她,“破月姐姐?”
雲破月恍惚了下,擡起眼來,像是這才看到房間內的幾人,她視線掃過離淵,他的神色平靜,看起來并不想跟她打架。
明明幾個月前兩人才刀戈相見,現在再一見面倒是能如此平和的相處了。
“抱歉啊。”寧枝小聲道歉,她還是沒能堅持到最後,也沒能讓她得到問題的答案。
雲破月瞧着寧枝渾身法力皆無,身子發虛,因為沒了法力運轉護體,連周遭的冷空氣都讓她忍不住發抖,鼻子凍的通紅。
自己都這樣了還在考慮別人的想法。
她嘆氣,拍了拍她的腦袋,“跟你說過了,到那裏就可以結束了,沒關系的。”
“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吧。”她喚了一聲,指了下他們三個小輩,“墨翎,帶他們去休息。”
一團黑氣忽然在空中浮現,逐漸顯影出來人形,墨翎應了一聲,“是。”
寧枝吓了一下,忍不住腹诽,這是什麽高科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蹲在那裏的。
等三人離開,房間裏終于只剩下離淵和雲破月兩人。
離淵這次見了雲破月沒有動手,是因為他在離開域外戰場的時候收到了寧枝半月前的求救信息,剛緊張不已,往下翻又看到了她的留言。
【師尊若是能看到了,不必擔心,我和師弟目前在雪域荒蕪之地的玄冰谷中,沒有生命危險,是前些日子在清都的雲破月帶我們過來的,想要問一些事情,并沒有惡意】
雖然有這條留言,但離淵卻并不放心,急忙趕過來,路上還碰到了迷路的游陽,就順手把他也帶過來了。
好在現在看來兩人都活蹦亂跳的,并沒有受傷,離淵也就放下心來,看向雲破月。
他雖心懷大義,但也有一些私心,她是天昀子的徒弟,他并不想殺她。
上次在清都也是如此,只不過是想給她些教訓,只是沒想到那最後一劍他還沒來得及收手,便被天昀子留下的法力擊偏了。
他有了解,這些年她雖為魔修,但從未害過正道修士。
上次清都她的情況很異常,他只是與她打招呼說了聲好久不見,她就一道音波攻擊過來,他這才動手反擊的。
“姑娘前去清都,為何會抓了玄淩宗的弟子意圖煉化,是怎麽了?”這是他上回便想問的問題,只不過被她跑掉沒能問出。
雲破月忽的沉默片刻,“沒什麽,就是閑的。”
她停頓了一下,覺得這人和他的徒弟寧枝倆人腦回路都挺清奇,“而且我是魔修,我殺人不是很正常的事??”
“瞧你上次的狀态,似乎是心魔?”離淵思索了一下道。
雲破月僵硬,否認道:“不是。”
身為合體期的魔修,居然還會被一個小小的心魔控制,說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她問自己想知道的問題:“你當年是用的什麽東西封印魔将危堯的?”
離淵卻還停留在上個問題中,若有所思,“嗯……可這種思想被控制、只知道憑本能欲求做事的情況,我只見過是心魔作祟,難不成還有別的情況?”
雲破月:“……”
她咬牙,丢出一團烏漆嘛黑的團子,啪叽扔地上,“是心魔,你滿意了?”
離淵了然點頭,“果然如此。”
雲破月踩着心魔團子狠狠碾了碾,“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了嗎?你當年封印魔将,到底用的什麽東西?”
離淵輕輕嘆氣,聲音很淡,“金烏尾羽。”
雲破月動作兀的停住了。
她鼻子一陣酸澀,擡起頭,深吸了口氣,将澀意盡數咽了回去,忍住了眼淚。
果然啊,她那個笨蛋師父。
永遠都學不會把事情告訴她,只會自己一個人默默扛着。
為她受傷怕她擔心瞞着她,喜歡她礙于師徒身份從不肯說,就連死了都要騙她,說自己是命數已盡,壽終正寝。
她也是夠笨的,直到在他說完那番話後才反應了過來,這根本不是如夢之境的記憶,而是百年前的現實。
雖然不知道寧枝為什麽會有這種能力,但雲破月很清晰的明白。
他的眼神一直在看她,那首曲子也只是和她彈的,不過只是時間的一些小把戲導致的誤會罷了。
他一眼便認出了她是誰,也知道她是從何而來。卻當着她的面親手燒了琴,借琴喻人,說,她總歸會遇到更好更合适的人,不必把他當作執念。
可雲破月想,不管別人有多好,又有多合适。
除了他,她再也不想遇到別的人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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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選手 10瓶;月柏子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