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景煥接到司機的電話時正在開會,“喬伊斯”這季的銷量在東方市場有了明顯的上升,站起來發言的經理講得滔滔不絕,這時候被陳景煥握在手裏的手機震了幾下。半分鐘過後,他走出了會議室,會議暫停。
易澄很快就發現了司機開車的方向和原先并不一樣,他坐在後座上,手指蜷縮在一起,放在膝頭上。
“這是去哪?”他出聲問道,緊張地看着後視鏡,試圖從司機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
司機是給陳景煥工作了好幾年的老人,跟自己的老板一樣,他在工作之中也沉默寡言。關于易澄,他并沒有過多的好奇心,只是跟他相處了小半年,總也能看出來這個男孩與常人的些許異樣。
“陳先生讓我送你去他公司。”
“……”
易澄沒有說話,他覺得莫名心虛,可是仔細想想,他好像除了隐瞞陳景煥這件事做得不對之外,好像也沒什麽別的錯誤。
他交了朋友,可他騙陳景煥說沒有。
腦袋裏面某一根神經像是在被不斷拉扯,緊繃着的感覺讓他懷疑是不是下一秒随時都有可能斷掉。此時此刻,什麽艾文,什麽籃球,全都被他抛之腦後,他的眼前一遍一遍浮現男人那張清冷的臉。
汽車穩當地停在市中心一座玻璃寫字樓前面,易澄在樓下躊躇了一會,擡頭望着高樓。司機将他放在這裏之後就走了,留下男孩一個人在這裏有些不知所措。正在他由于要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陳景煥打個電話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襯衫西裝褲的男人走出來,在門口環視了一圈,最後将目光落在了易澄身上。
“易先生,是吧?”
易澄警惕地看着他,那一頭雪白的頭發在陽光下煞是紮眼,太有辨識度了。男人沒等他回答,先點了點頭,公事公辦道:“陳先生讓我帶您上去。”
跟在男人身後,一路到了玻璃大廈的高層,易澄從始至終沒有說半個字音。有不少員工都在趁工作間隙偷偷打量這個男孩,一路目送着他走進陳景煥的辦公室,這些目光落在易澄的身上仿佛化為實體,帶着重量,幾乎将他壓垮。
反手合上門,易澄反而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不管怎麽說,他現在總算回到了陳景煥身邊。
陳景煥的目光從面前的文件上轉移到易澄身上,他靜靜凝視着眼前的男孩,一雙深藍色的眸子像潭水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易澄放在身側的手指顫抖一下,他的唇瓣動了動,喉嚨裏發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
陳景煥的五官本來就長得冷淡,薄唇微抿,不怒而威。易澄做了虧心事,這會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示弱的小獸,一雙圓目可憐巴巴望着他,下意識的,道歉的話就已經脫口而出:“對……對不起。”
陳景煥對他的道歉置若罔聞,他沖男孩招了招手:“過來。”
易澄挪動着步伐靠近陳景煥,在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時候,被陳景煥拽住了手腕,一下子,兩個人的位置互換,易澄被半強迫地按在了椅子上,而陳景煥則站起身來,一只手撐在椅子側面的扶手上,彎着腰,從上俯視着男孩。
“為什麽道歉?”
非常冷淡的語氣,仿佛只是在跟一個不那麽熟悉的人詢問,易澄被吓壞了,他抓住了陳景煥的手,男人的手節骨分明,他并非是第一次抓他,若是在平時,陳景煥肯定一動不動任由他抓,然而,這次陳景煥卻将他的手甩開了。
“為什麽道歉?”他皺起了眉頭,“不要再讓我問第三遍。”
“我……”易澄慌張地将手收回,一雙手仿佛變成了無處安放的多餘擺設,他幾乎不知道該用什麽姿勢面對男人,“對不起,我瞞了你,我交了朋友,但我沒有告訴你。”
回應他的是陳景煥持續的沉默。
“陳景煥,原諒我吧……原諒我。”易澄不再抓他,而是将頭抵在了男人的肩窩上,聲音聽上去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這會陳景煥沒有在推開他,只是在男孩的後頸上放了一只手,摩挲着:“交了朋友?呵。”他的嗓子裏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輕笑,他捏住易澄的下巴,将他的臉擡起來,面向自己。
視線在他紅腫還有些破皮的鼻尖上停留了很久。
“交了朋友,所以就把自己弄傷了?”
直到後來易澄也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目光,說是愛惜也有,但這種愛惜仿佛是具有穿透力的,略過了他的靈魂,而是在看另外什麽東西。
“我需要告訴你多少遍呢?”他一字一句說道,“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東西對你來說都很危險,如果今天的球不是砸在你的鼻子上,而是眼睛呢?”男人的拇指順着他的眼皮摸下來,易澄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
“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在受傷了。”易澄驚奇地發現陳景煥似乎并沒有在他交了朋友的事情上糾結太久,反而是在說他受傷的事情。他抓住機會向男人表明他的衷心,手也不自覺扒上了他的衣襟,“以後再有什麽事情,我都先跟你說,好不好?”
目光中帶着懇求,他不想陳景煥生氣。一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可能會讓陳景煥讨厭他,易澄就覺得一陣生理性反胃,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也不知道這種畸形的愛戀是否還能繼續下去。
離開陳景煥的時候,他有百分百的清醒,可一旦靠近他,除了再靠近一點,易澄就想不到其它東西了。
陳景煥從來不拒絕他的親近,他放縱他一切所作所為,任由易澄抱住他的脖子,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埋在了他的頸間,大口吸着熟悉的花香。當然,從這個角度,易澄也看不到男人晦明不定的表情。
他以為這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一個小插曲,很快就會随着他鼻子上的紅腫一起消退,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他高估了男人對他的容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