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林央這邊沉默，外面，江故也沒再說話。
好像在好整以暇地等待林央收拾起此刻的狼狽。
越是這樣越好不了。
林央後背抵着牆壁，手指掐得骨節發白，但是連深呼吸的聲音都不想發出來。
他不想讓曾經丢下他就走的人看到他有任何一點的不平和。
緩了一會兒之後，林央平靜地問：“幹嘛？”
門外江故問：“能聊聊嗎？”
這句話就跟引線上的火星一樣，林央一下就炸了。
林央脫口而出：“聊什麽，聊怎麽讓我快滾是麽？”
他知道，應該很久沒人跟第一打野這麽說話了，但他也無所謂，又不怕得罪人。
其實在當下這個時刻，經過那麽長時間的委屈和隐忍，不管江故說什麽，只要他在林央面前出現，那句話都會成為火星，引爆林央所有的怨恨。
“不是。”江故說，“想問你，能不能不走。”
林央很快地回答：“算了，我不适合打職業。”
江故說：“你适合。”
“我不适合打職業是你說的。”林央冷笑，“這麽快就變卦了？”
江故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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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央很清楚，江故這個人驕傲得很，雖然不怎麽表現出來。
他這麽刻薄就是想把江故怼走，因為江故一定會這麽做。
忍一個兩個回合還好，他連怼三句，江故受不了的。
然後他聽到江故說：“當時是我判斷錯了，而且我也不該那樣對你說話。對不起。”
林央瞬間說不出話了。
他忽然回憶起以前他們吵架，每次和好都很困難。
就是因為兩個人都不肯低頭。
林央心口有些堵。
現在沒那麽生氣了，可反倒更煩躁，還有點難過，像有一口氣在心裏塞着。
“如果你實在接受不了，我會去跟楊哥說。”江故說，“我理解你的決定。”
林央沒說話。
江故看他沒有接話的意思，就徑自說道：“但楊哥确實是看了很久的直播才挑中了你，他非常欣賞你。”
“應該說，我們隊所有看過你線上實訓的都很欣賞你，比如一隊教練……”
林央突然打斷他：“你看過麽？”
江故沉默了一下：“看過。”
林央又不說話了。
江故在門外等着，他心跳有點快，但也不知道說什麽。
林央的反應大部分在他意料之內，比如罵他嘲諷他的時候，但也有一點在他意料之外，比如這個問題。
就好像……他真的期待自己的欣賞似的。
這次林央沉默的時間格外久，久到江故懷疑是他在裏面睡着了，或者某個瞬間自己睡着了錯過了回答而不知道。
他對林央格外有耐心，可等待答案時又比對別人更急。
就在江故實在是忍不住了，準備試着問問林央考慮得怎樣時，林央終于又出聲了。
“行吧。”林央說，“為了楊哥。”
江故松了口氣，感覺心中一塊巨石砰地落了地。
這一瞬間的感覺跟楊朝的請求，或者隊伍的未來都沒有任何關系。
為了楊朝也好，為了什麽都好。
只要林央願意留下來，他就很慶幸。
江故不敢多說話，知道林央聽見自己聲音就煩，他生怕再弄出什麽動靜，林央又反悔。
江故很謹慎地：“好。”
果然林央又不答話了。
對話到這裏就結束了，隔着一扇門，兩邊同時陷入沉默。
按理說是應該回去，可江故還是沒走。
他又在門邊發了一會兒呆，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說：“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就找我。找楊哥也行。”
林央那邊很快應了：“嗯。”
——
就這樣，林央還是在ZRG留了下來。
楊朝聽到這喜訊，連夜沖過來找他簽試訓協議，生怕人又跑了。
“對了，你ID是什麽？”楊朝拿過協議時問，“沒打過職業，現在應該沒有吧，趁現在起一個。”
林央順口說：“名字的全拼？”
“不是不行，但是有點拗口。”楊朝說，“而且你要是去國外打比賽，外國解說讀你ID都要讀死了。”
林央想了想：“确實有點不走心哈。”
楊朝心說，這是“有點”嗎？
“要不就香芋吧。”林央靈光一現，“叫taro，怎麽樣？”
“挺好。”楊朝贊同，“這名字要是一般人用有點裝可愛了，但是你用正合适。”
林央矜持地：“謝謝。”
于是ID也敲定了。
ZRGtaro的名字簽在試訓協議上，對林央來說有些陌生。
但又有些憧憬。
“明天起來先體檢，下午其他試訓選手陸續到了，咱們就先開個訓練賽試試，沒問題吧？”楊朝問。
“沒問題。”林央爽快地答應。
楊朝拇指和食指比個圈，剩下三根手指豎起，打了個“OK”的手勢，“明天我安排人叫你。”
林央松口氣，他本來也不太信得過手機鬧鐘。楊朝主動提叫早就太好了。
林央說：“謝謝楊哥！”
林央從小沒怎麽離過家，就算是讀大學也是在省城，離家很近。
他本來以為他會認床，但完全低估了自己的适應能力。
臨睡前，他在四兄弟群裏冒泡聊了會天。
大哥問他今天順不順利，林央本來想吐槽下遇到了江故，忽然想起送他來機場時，大哥和二哥滿臉遺憾地說可惜沒把江故的腿打斷。
林央：“……”
要真進隊了，總不能和個被打斷腿的打野配合。
他想了想，還是沒說遇到江故的事。
跟哥哥們道了晚安，林央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舒舒服服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林央被外面重重的敲門聲吵醒。
“Taro！Taro起床了！”
那聲音喊得急，林央被吵醒了，聽得煩。
他揉着眼睛嚷了一句：“敲錯門了！”
應完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突然反應過來。
……taro好像是他新取的ID。
林央揉眼睛的手一頓，人發了三秒的呆，如夢方醒地又喊：“沒有！沒敲錯！”
二十分鐘後，林央洗漱完畢穿戴整齊，跟着工作人員去體檢。
因為剛才鬧的烏龍，他不太好意思跟工作人員說話，耳朵有點發紅，乖乖地跟在後面。
心率、血壓、血常規、視力之類的項目都順利完成，最後差個身高體重，林央脫了鞋站到秤上，醫師看着秤上的示數，皺了皺眉。
“身高178cm，體重52kg，小夥子你這太瘦了，得多補充營養。要是真進了隊，訓練強度很大，你這小身板不一定扛得住。”
“好。”林央乖乖地點頭，“我增肥。”
體檢過後，工作人員給林央送了早餐來，是林央家鄉很常吃的湯粉。
榨菜肉絲粉，加辣椒末酸豆角，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楊哥讓特意給你準備的。”工作人員說道。
隊伍對試訓生居然都這麽貼心，林央有些驚喜，他立刻跟工作人員道謝，又特意請他幫忙謝謝楊朝。
午飯過後，工作人員帶林央收拾自己的外設，然後到訓練室。
訓練室裏有十臺電腦，五五相對，工作人員先按照職業聯賽的檢驗流程檢驗了他的外設，然後幫他接好開機，做這些事的過程中，又有一個男的走進訓練室，工作人員介紹說，這是訓練選手這邊配的教練，叫小陳。
小陳教練看着就很年輕，留着比較流行的韓系發型，但因為太久沒打理了所以亂蓬蓬的，再加上一副黑框眼鏡，給人種理工科剛出社會的大學畢業生的感覺。
“明天開始培訓主教練會過來，今天是小陳教練負責你們訓練賽。小陳教練數據分析這方面很強。”工作人員介紹道。
“……”林央點頭，“看得出來。”
其他的試訓選手都沒到，小陳先給了林央一個比賽服賬號，讓林央登上。
“等會會有另一個試訓中單先來，給你們安排個5V5，你們倆打中單，其他的隊員是我們從青訓和二隊裏面抽的，水平都差不多，最大程度減少幹擾項。”小陳教練說，“你可以先想想自己要玩什麽。”
林央應了一聲。
林央登的這號ID叫“ZRG001”，一看就是專門發給隊伍的賬號，號上有幾個好友，當然也是隊伍裏的人加的。
林央剛一登上去就看見了裏面一個叫“Shadow”的號。ID亮着，說明在線。
江故這種水平的選手有自己的比賽服號，就是這個Shadow。
林央一看見這ID就過敏，下意識右鍵，選擇“解除好友關系”。
沒半點緩沖，江故的ID瞬間消失在了好友列表裏。
下一秒，林央反應過來，這不是他的號。
他用隊伍的賬號把這個隊伍的核心選手好友删了。
林央：“……”
林央人都麻了。
他心說這可怎麽辦，他不想主動加回江故，可把這隊長删了好像也不太對。
最好是江故沒真的在線，根本沒發現他删好友，等訓練賽結束他再偷偷加一下。
正想着，右上角彈出提示。
“好友申請：1”
點開一看ID，毫不意外，Shadow。
林央：“……”
興師問罪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