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林央：什麽意思？？？

-林央：你不是在三亞嗎？

能肉眼可見地感覺到他的錯愕, 但沒辦法判斷是“可以一起吃飯”的錯愕還是“趕緊給老子滾”的錯愕。

江故看向車外斜斜飄下的雪，回複。

-江故：我的部分提前錄完，就先回來了。

雖然這個“提前錄完”是江故好聲好氣地求了工作人員, 還自掏腰包出了加班費才換來的, 但他覺得必須要這麽做。

因為江故一直都知道，林央是那種有大事兒就廢寝忘食的性子, 就算把他托付給小陳教練江故也不放心。

小陳和林央畢竟沒有那麽熟, 會對林央太客氣，但是吃飯這事兒真不能對林央過于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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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打字打的很慢, 因為在斟酌要怎麽說。

可是仔細一想不管怎麽說，林央都會平等地煩他，幹脆就直白地問了。

-江故：要一起吃個宵夜嗎？

-江故：不方便也沒關系，我買回來帶給你。

聽見林央回複的提示音，江故都有點不敢看了，雖然他是做好了林央不見他的心理準備。

-林央：你确定嗎？

-林央：被人看到沒關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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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故愣了下，飛快地回。

-江故：沒事的，你又沒有隊伍，不違反協議

-江故：願意的話我就在院子外面等你。

江故緊跟着發了個車牌號，發出去又覺得這顯得很輕浮, 好像要哄着純情少年出來一樣。

可話都發出去了，再撤回就更詭異, 只能在那裏放着。

好在林央很快就回了。

-林央：等我一分鐘。

對江故來說這是格外漫長的一分鐘，他很久都沒這麽緊張過, 每一秒他都怕下一秒自己收到一條消息說“抱歉還是不來了”。

他看着副樓那邊, 餘光看着手機。

-年年：幫你訂好座位了哈！

-年年：剛才就讓老板把鍋子煲上了！

-年年：你去之前再跟我說一下就好！

江故飛快地回了個“謝謝”, 視線又轉回到副樓那裏，眼看着副樓一層, 訓練室裏的燈光“啪”的滅了。

接着外面大廳的門框閃了下藍光，這是房門落鎖的意思。

最後，副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江故剛松了口氣，完全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林央已經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他視線裏。

林央站在門廊前的燈光下，依然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和分手那年幾乎每任何變化。

英氣又俊秀，漆黑的眼睛特別特別好看，因為太瘦了所以有種讓人心疼的單薄。

江故深吸了口氣，平複下自己的心跳，他搖下副駕駛的車窗，閃了下遠光燈，林央立刻看向這邊。

目光相對的瞬間，江故清楚感覺到林央有些遲疑，但林央最終還是往這邊走了過來。

——

江故戴着帽子，還有眼鏡，還有口罩，客觀來說是完全看不清臉。

但還是很好認。林央遠遠瞥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沒坐錯車。

雖然也不知道好認在哪裏。

林央走過去的時候，其實有點沒想明白。

按照之前的腦補他見到江故應該是一拳招呼上去，最近和平了，不想揍人了，可以理解。

但是他心裏這點緊張是從哪兒來的？

林央沒敢正眼看江故，拉開車後門鑽進去，坐在江故那一側的座位後面，在後視鏡裏兩人的目光相遇了一下。

江故戴了副框架眼鏡，和之前的感覺不太一樣，又陌生又熟悉。

明明在微信聊的挺好的，真到了線下變成兩個啞巴。

就這還做朋友呢。

“出發了？”江故問。

林央：“好。”

他沒問去哪裏，反正江故怎麽也不至于把他賣了。

雖然他還是有點慌，如果遇到認識的人了怎麽辦，江故還有保密協議，該不至于給江故帶來麻煩吧？

江故看上去倒是完全沒這顧慮，他開了二十多分鐘車，在一個沿街的小門臉邊上停下，下車後帶着林央一起下樓。

從一層完全判斷不出這家店是吃什麽的，林央也不主動問。

倒是在順着樓梯往下走的時候，聞到了暖融融的香氣。

下到地下一層，店面別有洞天，上面看起來就是個小店，底下卻一整層都是座位，而且裝修看着就很高級。

穿着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生帶着熱情的笑容迎上來問：“江先生嗎？”

江故：“對。”

林央：“……”

開場就被認出來了吧。

他其實有點尴尬，但對方只是确認了預定的身份沒說別的，而且江故也說過這不會帶來麻煩，他也就盡量無視了，低了低頭，把領子往上拉了點，跟在江故後面，一直被帶到店面最靠內側的座位。

落座之後服務生就走了，也不需要點菜，兩人面對面坐下。

林央有點詫異：“你不用坐個包廂什麽的嗎？”

“不用啊。”江故有點驚訝地笑了笑，“而且這家店也沒有包間。”

他想了想又說：“你要是不舒服的話回車上等我，我讓他們打包了帶回基地去吃？”

林央看了看，店裏顧客都自己吃自己的，江故都不緊張，他确實也不至于緊張。

林央說：“沒事，就在這裏吃吧。”

剛坐下沒兩分鐘熱飲就上來了，是玉米汁，接着是涼菜，酸酸甜甜的小番茄很開胃，林央吃了兩個就有點餓了。

不出五分鐘，主菜也上來了。

熱氣騰騰的一份金湯三鮮煲，裏面加了很多料，火腿、對蝦、貝柱、鹌鹑蛋、娃娃菜……名字叫“三鮮”，實際上大概有十三鮮那種程度。

砂煲裏就是下樓時聞到的那種很濃郁的香氣，正适合雨夾雪的夜晚。

“這是店裏的招牌菜，暖胃的。”江故說，“問了陳哥，你這幾天休息不好飯吃的也不好，還是吃清淡一點。”

“嗯。”林央低着頭應了一聲，盛了一碗三鮮煲，先放到江故面前，然後再盛自己的。

這份砂鍋不愧是店鋪的招牌菜，再加上林央是真餓了，一口氣吃了四碗，後知後覺自己吃太多了，有點不好意思，于是第五碗只盛了一半。

“多吃點沒事。”江故笑了笑說，“再怎麽也不能克扣我們隊未來的中單啊。”

林央：“……喔。”

那就繼續吃吧。

“不用着急。”江故又說，“你這幾天壓力太大，休息一會挺重要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說實話，坐在這種地方，林央總有些提心吊膽的，怕江故被人認出來，怕有人上來打聽，江故身上背着保密協議，他怕自己給他帶來麻煩。

不過一頓飯吃完，想象中的場面也沒有發生，到後面兩個人慢慢吃着，随口也能聊兩句，氣氛還和緩了不少。

這份砂鍋吃完，又端了甜點上來，是香芋、紅棗、桂花、西米、板栗、奶油等一大堆輔料弄的甜湯。

林央ID是香芋鯊手，就是因為對香芋這玩意兒沒有抵抗力，而且這個甜湯還挺稀奇的，他很開心地嘗了一口，意料之中的好喝。

林央說：“謝謝——”

他忽的頓了頓。

想起剛到基地之後，就總是被投喂的芋泥奶茶，還有香芋排骨之類的食物。

現在想想，楊朝就算再貼心也不能因為他的游戲ID叫香芋就買一大堆香芋吧，否則要是有個選手的ID叫炸/彈那這個基地還要不要了。

還有這砂鍋煲，湯濃得都有點黏了，要不是事先安排好，就算用濃湯寶都不是五分鐘能煲好的吧。

江故注意到他突然的停頓，看了他一眼。

林央感覺自己有點自作多情，但是從邏輯推理的角度，他又覺得靠譜。所以最後還是問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央：“芋泥奶茶那些東西……是你跟楊哥他們說的？”

江故愣了下，好像有點想笑，随後點了點頭：“嗯。”

林央又不知道說什麽，來自前任的照顧有點意外，但來自未來隊長的照顧又不算意外。

他說了聲“謝謝”，就繼續低着頭喝湯。

喝得差不多了，想起來看一眼表，才發現早就兩點多。

他們隊伍的宵禁時間是12點。

出去的時候就知道過了宵禁時間了，當時不知怎麽也沒考慮，不過超時了這麽久，林央下意識問：“現在回去沒問題嗎？”

“沒事，現在休賽期。”江故說，“而且你跟我在一塊，又不是出去幹什麽壞事。”

林央咬了咬嘴唇：“你從三亞提前回來，楊哥知道嗎？”

“還不知道。”江故說，“回去時候再跟他們說。”

林央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又問：“那你晚上把隊員往外面拐，他們知道嗎？”

江故愣了下，說：“這不敢讓他們知道。”

林央：“那這還不叫幹壞事嗎？”

江故又愣了下，笑了：“你要說算那就算吧。”

林央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會兒直接不說話了。

屋裏暖和，喝湯喝得他耳朵有點發熱。

飯總算吃完了，兩個人往外面走時，林央主動說：“晚點我把錢轉給你。”

“你這說的，我不可能找你要啊。”江故說，“再說請新人吃個飯很正常吧。”

好像确實是這麽個道理，林央就沒再推辭。

上到一樓一看，外面的天氣更糟糕了。

氣溫稍微回升了點，所以雨夾雪基本上變成了雨，風又大，比下雪的時候更冷，紅綠燈倒映在地面上，碎成散亂的波光。

他們的車停在馬路對面，江故緊了緊羽絨服：“跑過去吧。”

一回頭卻看見林央拿出把傘，表情很奇怪地看着他：“你确定？”

江故：“……”

差點忘了，學霸的特點之一就是準備周全。

江故從林央手裏接過傘：“我來打着吧，我高一點。”

林央：“……”

屁，就高那幾厘米也叫高。

不過江故樂意打傘就給他打吧，Taro選手打了一天練習賽，手累得很，不歇白不歇。

兩個人肩并肩地快步穿過馬路，林央都沒想過有一天還會和江故打一把傘。

按照他以前的預想，要是江故出現在他方圓二十厘米範圍內他就要動手了，沒想到不但一起單獨吃了飯還聊了天，還打了一把傘。

甚至……氣氛好像還挺和諧的？

到車邊上，林央跟來的時候一樣去開後門。

江故看了他一眼，半開玩笑的語氣：“還把我當司機是吧。”

林央這才反應過來，紅着耳朵鑽進副駕駛。

——

回去路上，氣氛比去時緩和不少。

因為那頓飯的緣故，也因為江故主動問起林央晚上訓練賽的情況，算是有了話題。

他倆坐在同一排，說話沒座位隔着了，也就更自然的聊天。

聊天內容自然還是後天，确切地說，明天的那次考核。

第一次和職業戰隊打比賽，雖然是次級聯賽的戰隊，對林央來說依舊是非常有挑戰性的體驗。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好好對線就行了。”江故說，“這游戲說到底是操作游戲，操作不如對面才會想着運營，而且隊裏也有數的，五個散人打不過整隊，主要是看你的表現。”

林央已經聽到江故說“操作游戲”這個詞兩次了，每次聽這論調內心都是地震。

因為在他看來，這種很個人英雄主義的臺詞适合路人局而不是5V5，而且之前看比賽，解說總是說《英雄聯盟》歸根結底是經濟，是運營。

怎麽能是操作呢？

但江故拿過總冠軍，還是信他比較好。

也許實戰之後林央就能理解這話了呢。

再想想，剛來試訓之前，林央還不是信心滿滿地跟楊朝說“我來C”，只是這段時間接觸的新東西太多，有點喪失自信。

但真論對線，試訓這麽久，四個對手裏面有兩個LPL出身的，林央對線一次都沒輸過。

江故又問：“你訓練有專門講過怎麽針對不同類型的打野嗎？”

“沒。”林央說，“我們講的都是比較系統的東西。”

“那我給你講。”江故說。

林央猶豫了一下：“開小竈合适嗎？”

江故看了他一眼：“問別人加裏奧怎麽玩就合适，是吧。”

林央：“……”

練加裏奧的時候，他确實是跟自己的好友，加裏奧絕活哥打聽過玩法，可又不是當着江故面打聽的，就是直播時候順口問了問。

這人怎麽知道的。

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他又不是隊裏的。”林央小聲說，“……算了，你覺得合适那就合适，你給我講吧。”

于是江故就給林央說。

晚上車不多，他開的也不快，慢悠悠地講些訣竅，倒也不影響駕駛。

中間一度雨下得相當大，等紅燈時車停在空蕩蕩的路口，林央偷偷看了一眼江故。

他一直沒仔細打量，覺得看多了不合适，現在看去，感覺江故和以前沒怎麽變，不過現在戴着用來掩飾身份的框架眼鏡，比以前更斯文點。

還是二十多分鐘，回到ZRG基地。

江故把車倒進車庫，下車之後問林央：“還差兩個英雄了，我講完？”

“行。”林央說，“在這兒講嗎？”

“這裏太冷了，邊送你回去邊說吧。”江故說。

江故不說林央還沒覺得，因為車子的前蓋正散發着熱氣。

但是“冷”字一出來，他就被南方冬天的濕冷激得一哆嗦。

林央立刻道：“好好好。”

忽的一轉念，林央又說：“不對，還是我送你回去吧，你去副樓被人看見就不好了。”

“你沒有主樓的指紋鎖，送我上去了我還得送你下來。”江故說，“沒事，這麽晚了又沒人。”

林央一想也是，就同意了。

副樓裏面很安靜，走路的腳步都帶着回聲，于是為了怕被聽見，也不想打擾別人，江故說話的聲音也壓低了。

明明是在說“壓制皇子打野的辦法”，聲音卻很小，然後林央有問題也不敢大聲地回他，這就導致公事公辦的話題說的跟悄悄話似的。

邊說邊上樓梯，到了二樓，沿着樓道走到盡頭，林央的房間就在這邊。

他拿出鑰匙開門，對江故說：“今天謝謝你。”

“沒事。”江故說。

“辛苦你了，坐飛機回來還要帶我去吃飯，還跟我講解這麽多。”林央說。

江故笑了笑：“給你——”

他的話剛開了個頭，旁邊，紅茶那個房間的門突然“咔噠”一響，接着就被推開了。

江故身上背着保密協議，轉會期結束前都不能公布自己的去向，要是被紅茶走出來看見江故，那就要出大事。

江故瞬間閉了嘴，而情急之下，林央的手甚至比腦子反應都快。

他一把推開自己房門，猛地把江故推了進去，下一秒，迅速若無其事地擡頭。

紅茶穿着條紋睡衣，睡眼惺忪地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

紅茶明顯是睡得正暈，他揉了揉眼睛，總算是看清了林央：“Taro，你還沒睡啊。”

“馬上要睡了。”林央慌得要死，心砰砰地狂跳，不過表面上還是很平靜地笑着說道。

“你真刻苦。”紅茶嘟囔了一句，“我去廁所。”

“嗯。”林央熱情地附和。

紅茶迷迷糊糊的，完全沒察覺到林央态度有點過于熱情了，自然也沒有察覺到江故的存在。

他往洗手間那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問，“哎，我剛才好像聽見你跟人說話來着？”

“哦，我打電話呢。”林央立刻說道，“你趕緊去洗手間吧，好不容易把被窩睡熱了，再耽擱會回去又冷了。”

“哦，也是。”紅茶撓了撓頭，“你也趕緊休息吧，這都幾點了。”

林央：“好，晚安~~~”

紅茶念叨了句“晚安”，往洗手間那個方向走了。

林央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終于松了口氣。

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差點違背保密協議的危險終于是解除了。

不過下一刻，林央回頭，面對着自己緊閉的房間門。

林央：“……”

……保密協議沒事了，可房間裏還關着那麽大一個前男友。

現在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