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吃月餅

其實如果按照這個世界的時間來算, 今天根本就不是中秋節。

但張雪霁一直記得自己穿越那天的時間——他就連記日記都是按照自己原本世界的日期在記。于是從他穿越那一天開始,一直到現在,今天剛好是中秋節。

“你要吃月餅嗎?”

“月餅是什麽?”

張雪霁從自己衣袖裏拿出花花綠綠的鐵皮盒子, 打開,裏面是成□□頭大小的圓形月餅。謝喬喬側身去看盒子裏的月餅,發現月餅上面還印着自己看不懂的字。

她慣來有話直說, 從來不藏着掖着, 看見月餅上的字,便問出來了:“這是中洲的官話嗎?”

張雪霁搖頭:“是我老家那邊的字……漢語,這四個字念‘花好月圓’。”

他念的是中文。

謝喬喬聽他念完,不甚熟練的跟着重複了一句:“花好月圓?”

她的發音其實很不标準, 但這是張雪霁第一次從其他人口中聽見這樣字正腔圓的漢語普通話。

他愣了愣,但很快又笑,彎着眼眸,重複了一遍:“是這樣發音的,你聽我念,花——好——月——圓——”

“花——好——月——圓——”

謝喬喬一個字一個字的學,發音很快就和張雪霁的發音無限靠近了。

張雪霁指了指旁邊的月餅:“這上面寫的是‘十——全——十——美——’。”

謝喬喬:“十——全——十——美——”

“阖、家、歡、樂。”

Advertisement

“阖、家、歡、樂。”

張雪霁給她鼓掌:“不錯啊, 學得真快, 喬喬同志,真看不出來,你還挺有語言天賦的啊?”

謝喬喬颔首,波瀾不驚:“因為不是很難。”

“所以這個月餅,好吃嗎?”

張雪霁把‘花好月圓’拿起來, 掰成兩半, 分給了謝喬喬一半。

月餅是鮮肉餡蛋黃餡兒的。

張雪霁還做了五仁月餅, 不過謝喬喬還是更喜歡肉餡的;兩個人坐在椅子上, 你一塊我一塊,很快就把整盒的月餅也瓜分完了。

張雪霁吃得有點撐,自己嚼了兩粒消食片,又問謝喬喬要不要。謝喬喬搖頭,婉拒了。

但是吃完飯之後謝喬喬也沒有走,坐在椅子上發呆。

張雪霁:“你想學普通話嗎?或者漢語之類的。”

謝喬喬:“是月餅上印的那種字嗎?”

張雪霁連連點頭:“對。”

謝喬喬:“我都可以。”

“那我明天教你……今天不行,今天中秋節,中秋節是節假日,不工作。”

“——哦。”

張雪霁吃飽之後,就覺得渾身都懶散。他曲起腿蜷縮在椅子上,仰起頭時卻只能看見天上一彎勾子似的冷月。

月光也是冷的,落在他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月亮旁邊的星星并不是他熟悉的星宿;畢竟這裏也不是他熟悉的故鄉。

他偏過頭看了眼旁邊的謝喬喬,謝喬喬略微仰頭看着夜空,臉上表情冷淡,眼睫上擡時倒是比平時看起來更具有專注力了。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好像也就是幾天之前的事情吧?

那時候雖然看見重傷昏迷的少女确實抓着一把佩劍,但也沒有想過對方會是這樣厲害的劍修。

謝喬喬在他人的視線上,總是十分敏銳。所以無論其他人自認多麽隐晦小心的視線,不超過半秒鐘就會被謝喬喬察覺。

戚忱如此。

張雪霁也是如此。

他甚至都沒能看清楚謝喬喬的眼睫,謝喬喬就已經側過頭來。

月光在她臉上錯落下陰影,她秀麗的眼眸轉動,眼底倒映出張雪霁的臉。張雪霁不自覺眨眼,有些緊張,目光發散的往謝喬喬身後看,試圖和她錯開目光。

謝喬喬:“不看月亮嗎?”

張雪霁摸了摸自己鼻尖,低聲:“我想看的月亮,并不是這一輪月亮……我想看的月亮已經看不見了。”

謝喬喬:“為什麽看不見?”

她眉心微微皺起,真心實意的為張雪霁的這句話感到疑惑。

張雪霁笑了笑,伸手按着自己眉心,提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喬喬同志你又在皺眉——我發現你好容易皺眉啊。”

被他這麽一說,謝喬喬也下意識的擡手摸摸自己眉心,果然摸到自己皺起的眉。

“……可能是習慣。”

張雪霁重新躺回椅子上,曲起胳膊墊在自己腦後,看着天上那輪月亮,道:“喬喬同志你看過我的寄生蓮幻境吧?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我想在中秋節看見的月亮,自然也不是頭頂這枚月亮。”

“我想見的,是我故鄉的月亮。”

謝喬喬:“……你故鄉的月亮,看不見了嗎?”

“看不見了。”張雪霁嘆氣,輕聲:“因為我回不了家了,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家。”

“那我們是一樣的。”

張雪霁一愣,偏過頭看向謝喬喬。謝喬喬臉上的表情很認真,道:“我的家也沒有了,我也回不去家了,所以我們是一樣的。”

她說這句話時,臉上并沒有什麽難過的表情,只是單純的只敘述這件事情,黑沉的丹鳳眼裏既不悲傷,也不顯得失落。

又或者說,她還沒有理解什麽樣的時候應該悲傷,應該失落。

天上那鈎彎月照着地面上的一切,夜風拂過灌木叢和花圃時發出哔哔啵啵的聲音。

這晴朗而寒冷的夜,花豔葉茂的建築,繁華富貴的城主府——對于住在其中的謝喬喬和張雪霁,卻好像并沒有任何的加成。

即使住在人多的地方,即使看起來有很多的朋友,或者和很多的人說話,他們仍舊與所有人都隔着屏障,孤獨得無法自我排解。

于是張雪霁變成了話痨,而謝喬喬則變得越發不通世故,冷漠而令人難以揣摩。

張雪霁眨了眨眼,笑:“好像這還是喬喬同志你第一次和我提到你自己的事情。”

謝喬喬:“我以前沒有和你提過嗎?”

張雪霁搖頭:“從來沒提過!”

謝喬喬想了想,肯定道:“可能是你沒有問過我吧。”

“……一般來說,也不會主動問那種問題的。”

謝喬喬疑惑:“為什麽?”

“呃……”張雪霁梗了一下,試圖向她解釋:“因為嘛,就是,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是好朋友,也有不想告訴朋友的密碼。只要沒有辜負朋友就可以,沒必要事事都知道了解的。”

聽完張雪霁的話,謝喬喬陷入了沉思。

她想了好一會兒,偏過頭看向張雪霁:“我明白了。”

張雪霁:“……嗯?”

等等!你明白什麽了?你怎麽就明白了?

張雪霁還在茫然,謝喬喬已經反應極快的扣住他手腕,将他的手抓過來放到自己額頭上——靈力湧動間,張雪霁的靈識被強行拽入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幻境中。

【上次在魔窟裏,見過寄生蓮用魔氣制造幻境。當時覺得那種技法頗有意思,我也試着用靈力模拟了這樣的記憶幻境。

之前我看了你的幻境,沒有經過你的允許,所以作為補償,也讓你進入我的記憶幻境。】

張雪霁睜開眼,看見了一片海。

如同藍寶石一般純粹的海,被發青的晚霞籠罩,空氣中掠過腥鹹的海風,近岸的海邊,有随着海水起伏的巨大漁網,還有不遠處港灣裏停泊的漁船。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應該是謝喬喬的記憶幻境。

一般來說,記憶幻境會呈現出記憶主人最想去的地方。謝喬喬最想回去的地方——她家——是在海邊?

對了,自己第一次遇見她,就是在貝海國的廢墟之上。那時候謝喬喬說她是貝海國本地人,張雪霁還不信。

貝海國被鳳凰火燒得幹幹淨淨,怎麽可能還有人活着呢?

然後張雪霁就看見了謝喬喬。

似乎和他現在的認識的謝喬喬沒什麽不同……又似乎是有很大不同的。

她穿着幹淨整潔的粉白色長裙,頭發不是單調潦草的單馬尾,而是被細心的梳成垂挂髻,烏鴉鴉的發間穿插有幾只小小的絹花發簪。除去她過于冷漠的表情外,光看外貌,就好像許多富足小家嬌養的十四五歲少女一樣。

她甚至還背着一個小小的書箱,書箱裏面扔着書,斜插着一把做工粗糙的桃木劍。

“喬喬你看,這個顏色呢,叫魚肚白。”一身青白色士子長衫的青年,蹲在地上,左右手各自拿一枚貝殼,對少女道,“這個顏色呢,這個叫珍珠母。”

謝喬喬個子嬌小,青年蹲着,她卻可以站着,微微彎腰就能和青年對視。

她年紀輕輕,皺眉卻皺得很習慣,道:“明明都是白色。”

“還是有區別的,你仔細看嘛,你看,這個白色更白一點,這個白色更渾濁一些。”

青年把那兩枚貝殼擦幹淨,放在海灘邊的沙地上,随即又從沙子裏刨出幾個貝殼:“這個紅是單衫杏子紅,這個紅是豇豆紅……”

謝喬喬:“明明都是紅色。”

青年連連搖頭:“不一樣!這怎麽能一樣?你們年輕小姑娘呢,穿杏子紅最好看,像你師娘那個年紀,再穿杏子紅,就是裝嫩啦!”

謝喬喬點頭:“知道了,下次去見師娘,我會原話轉告她的。”

青年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下垂眼一下子變得可憐兮兮的。他單手把謝喬喬抱起來,另外一只手掐着謝喬喬的臉蛋,沒好氣:“小孩子告狀告多了會長不高的!”

謝喬喬面無表情:“我還小,以後會長高的。”

“是是是——”青年抱着她晃了晃,臉上很快又露出燦爛的笑容,“好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該回家了,喬喬今天晚飯想吃什麽?”

“醬鴨。”

“……這個難度太大了,換一個。”

“冬筍蝦子。”

“……這是老師下個月才可以學的菜,再換一個。”

“老師你會做什麽就做什麽吧,我不挑食。”

青年哀怨的看着她:“喬喬唉,你是不是在嫌棄老師?”

謝喬喬搖頭:“沒有。”

青年:“真的嗎?”

謝喬喬坦誠道:“因為本來也沒有指望老師能做出什麽好吃的。”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