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争執

如果讓王君衡選擇這輩子最後悔的一天,他想都不會想,必然是代表琅琊參加仙門大選的第一天。

不僅是因為他在那天言語輕薄了清河的祖宗,還因為他不知死活的第一個進入試煉,碰上了拔地參天的梼杌,還有一個剛築基的少年。

壓倒性的實力差距下,斷尾求生才是将領之覺。王君衡權衡後,實在救不下被梼杌抓住的女修,他毫不猶豫的就拉着身旁少年逃生。兩人奔逃在林中四處躲避,他覺得自己選擇半分錯誤都沒有。

“是沒錯。”

蕭宴池劍鋒從王君衡耳側猝然擦過!

刃風在琅琊少爺的臉上割出一條極細的血線,王君衡立刻用肩甲撞開雪刃,從草地上滾到一旁,他震驚的擡頭喊道:“你瘋了嗎!?”

蕭宴池一擊未中,橫劍身側朝他走來。少年步伐散漫,眼底是看死人一般的冷漠,信口胡謅道:“道友,我在魔域長大,見過那兇獸,它會假扮人。寧錯殺不放過,我也沒錯。”

“梼杌假扮什麽!你真是瘋了!”

勸說未果,王君衡見他逼近,氣勢迫人下愈發慌亂,他趕忙拿自己的族徽想證明身份,世家族徽自帶靈氣印記,旁的假扮不得。

然而蕭宴池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在他低頭翻找的瞬間再度出劍!王君衡急忙從腰間拿起族徽擡頭,劍尖已至眼前!

千鈞一發之際,只見蕭宴池眸間藍光一閃,铮的一聲刺耳銳鳴!長劍驟然停在族徽前方半寸——

出劍而成的疾風掃過王君衡額側須發。

“……”

他驚魂未定的看着蕭宴池,胸口起伏,心跳劇烈,一時間喉口發咽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小子是真想殺了他。

王君衡後知後覺的想。

長劍停留了半晌,面前少年才幾分遺憾的收回劍,目光落在族徽上,聲色淡淡。

“哦,原是琅琊王少爺,抱歉。”

這句話抱歉怎麽聽怎麽像“可惜了”。王君衡回過神來,才發覺他一個築基圓滿差點被才築基的臭小子殺了。于是臉上紅白交替,手指在蕭宴池身上指了又指,又不敢惹怒他,最後悶出來一句——

“你完了!琅琊不會饒了你!”

“是嗎,”蕭宴池移開目光,“琅琊也不會饒了你。”

王君衡被他說的一愣,壓下去的憤怒又到了嘴邊。他身為琅琊嫡子,未來繼承琅琊地域,身份如此尊貴,他怕他做什麽!

“瘋子,你真是瘋子!”王君衡起身憤憤道,“大選之後你給我等着,琅琊一定叫你身敗名裂!”

“拭目以待。”蕭宴池冷聲說完,才看向系統。

系統要被他吓死了,藍屏都在發抖:【大選是時刻被水鏡反映的!你在這裏動手,動手的還是王君衡!不要太瘋了!】

蕭宴池不怎麽在意:“無事。”

【王君衡罪不致死,但是你被注意到了,你會死呀!】系統恨不得以頭搶地,【梼杌說的規則已經給你翻譯清楚了,祖宗算我求你了,我們按規則來好不好!】

蕭宴池斂眸,他們周身森林開始蕩出波紋,逐漸消失。他挽劍掃了一眼跟他隔開老遠距離的王君衡,道:“又沒有違規。”

系統還要說話,空中忽然傳來一道虛無飄渺的聲音。

“散修慕雲,琅琊王君衡,一輪一試,通過。”

王君衡怒極:“有病吧?他憑什麽能過!”

蕭宴池看過去,黑眸中古井無波,嗆聲道:“那你一個靈物堆起來的築基,又憑什麽過?”

天賦平庸的王君衡一噎,頓時難堪起來,蕭宴池沒再管他。

幻象水波蕩的愈發厲害,潰散般崩潰,一陣白光爆發開,淹沒了他們。

再睜眼時,是一片昏暗,耳周人聲熙攘,皆是茫然。

他們像是被傳送到了地穴中,腳下暗草潮濕,螢火泛泛,照亮頭頂四處嶙峋的孔洞與巨石,陰風從無數洞石中穿過,聲同鬼哭,凄神寒骨。

散修場參者百來人,落到此地不過二三十人。王君衡對蕭宴池最後啧了一聲,而後收拾好表情擡頭,看到了好幾張眼熟的面孔,包括清河的小少爺。所有人見到此處,臉上同他一樣的不解——這地方可不像是有靈獸的樣子。

蕭宴池的關注點就不太一樣了。他剛走進來,就在人頭攢動中第一眼看見了坐在草地上折樹枝的林祈雲,黯然的心情頓時雲開雨霁。

彼時林祈雲正十分羨慕別人手上靈光四溢的劍。

作為一個上輩子有過絕世寶劍的劍修,微命劍跟他太久了,弄得他看到別人的寶器就容易睹物思劍,手上非得拿點東西才舒服。

剛相中了一根樹枝,餘光就瞥見有人朝他走來。

他攀上木枝回眸,整個人都怔愣在了原地。

但見少年身姿如竹,清俊似玉,血衣短發,越過人群眼帶笑意朝他走來,頻頻引來他人目光。

“……”

林祈雲手中咔吧一聲,折下了樹枝。

他看錯了吧。

那是蕭宴池嗎。

攜幻妖來蒼梧世便算了,仙門大選在衆仙家眼皮子底下進行……也來這裏招搖。

他腦袋進水了嗎。

林祈雲默然兩秒,想裝作不知道偏過目光,蕭宴池卻看出了他目的,張口輕聲喊他:“少爺。”

少爺,哪家的少爺?

林祈雲猝然把目光挪回來,心底湧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蕭宴池在萬衆矚目下走到他身邊,神色溫柔道:“少爺,你把我從柳巷買回後,許久未見了。”

“???”

林祈雲被雷劈了一般看着他。

樹下兩個人姿容卓絕,分開都足夠矚目,更別提站在一起。

現下聽蕭宴池這麽說,他們周身頓時出現竊竊私語。柳巷這個名字一聽就知道是什麽地方,再配上買賣的字眼和少爺的身份,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同為纨绔子弟的王君衡理解蕭宴池為什麽這麽生氣了。

“原來如此。”他涼道。

林家的小少爺朝這斜睨一眼,又嗤了一聲:“髒。”

“……”

頂着衆人越來越奇怪的目光,林祈雲頗有些百口莫辯,他想解釋,但是好像又沒什麽可以解釋,身份上他完全無可辯駁。

沉默一陣,在林祈雲第無數次想把蕭霖的魂魄拉出來殺時,他湊近蕭宴池無奈道:“你又要幹什麽?”

“山不來就我。”蕭宴池垂眸,“我自去就山。”

說完,他溫順的牽住林祈雲衣袖,剛剛還冷眼滅殺世家子弟的人,湊近林祈雲就變了一副模樣,問道,“你不會再把我抛在魔域吧……”

蕭宴池擡眼,在林祈雲目光中補完了最後兩字,尾音缱绻,“少爺。”

話音落下,竊竊私語又翻了一番。

“買了人家,還把人抛在吃人不吐骨頭的魔域,啧。”

“真看不出來是這種人,不仁怎麽過的一試?”

“看啊,連小倌都被他逼成修士了!”

王君衡:“卧槽,他有病吧。為這種少爺這麽對我?”

林祈雲被這“不仁”帽子蓋的無言以對,環視一圈,最後只能點頭道:“厲害。”

“你夠厲害。”

蕭宴池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邊笑。

圍繞在林祈雲身上的流言沒能持續多久,須臾,洞穴中央便出現了一個虛白的人影。人影漂浮在衆人頭頂,身後的黃金卷軸再度鋪開,這回沒有浮現人名,原在其上的墨字反而逐步淡去,林林總總,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恭喜諸位進入二試,”陳頌年的聲音再度響起,在洞穴回聲空曠下威嚴不少。

“靈獸為一輪題,諸位已經通過了第一關,相信其中不少人得到了靈獸的承認,獲得了賜福,祝賀你們。”

“賜福?”

衆人立刻掀起軒然大波。

“什麽賜福?”

“我遇到的是兇獸,這能賜什麽福?!”

“這不公平吧!”

梼杌也是兇獸。

祝福王君衡是不敢想的,他連忙朝周身看去,只有極少數人神色驚喜。而目光中林家少爺正若有所思的看向自己手掌,唇角勾笑。見此,王君衡頓時捏緊了五指,憤懑的低下頭。

角落裏的林祈雲沉默一會,想起了七色鹿撞自己腰的那一下,了然了。

原來那是賜福。

什麽神獸,賜福拿鹿角撞別人腰。

有點病。他側眸看了一眼蕭宴池。

都有病。

“二輪試題依舊是靈獸,”陳頌年續道,“在二試中神獸的賜福會給予諸位保護,諸位需想辦法離開此處,違反規則者将被靈珠帶離大選。”

“而諸位離開之後,将進入真正的大比環節,預祝諸位順利。”

說完,白影如風般消散。

陰風連號中,衆人面面相觑許久,才有人站出來開口道:“地穴至少有上百個暗洞,一個個走的話,需要走到什麽時候才能離開?”

一人笑了,拿起自己的寶劍,說着就要禦劍騰空,“你們慢慢走,我先去一步。”

随即他甩劍升空,手執劍訣,想祭出靈劍劍影化成數百份分別探洞而入。但劍是甩上去了,靈光锃亮的劍在空中停留兩秒,哐當一聲摔了下來,跟塊廢鐵沒什麽兩樣。

“道友遇見的靈獸不是兇獸吧?”有人嘲笑道,“一試你但凡拔了靈劍,就會發現這裏除了劍閣分發的劍,所有外界靈物都是廢物。”

“你說什麽廢物呢!”那劍修怒道。

眼看着就要起争執,勸架的散修已經準備聚上來拉開兩人,還沒上,旁觀的世家子弟中,有人幽幽開口:“大選是讓你們來吵架的嗎?”

聲音清脆,倨傲至極。

被圍在中央的林家少爺甚至都不正眼看人。

他半垂着眼把自己的清河劍收回儲物戒中,眼神看向不得不拿的劍閣靈劍,帶上了明顯的鄙夷。

“我不關心你們這群廢物怎麽通過的一試,”林少爺就這麽嫌棄掃過來,“上百個洞,修士合作,不懂?”

清河發話,散修迫于世家背景,是不敢再鬧事的。争執的兩人對視一眼分開,其中劍修眼中怒火都要燒起來,他不滿的看着清河少爺,卻只能悶聲道:“……那有人運氣好找到了,不告知他人,該如何?”

“戰場齊心協力應敵,這輪就考這個。”小少爺涼涼道,“誰敢動歪心思,清河親自送他出局,無論大選還是仙門。”

在場所有散修後背一涼。

小少爺見沒人再不知死活的反對,笑了一聲,指揮道:“靈獸為題,賜福者少不了。都自己到中間去。”

語氣簡直惡劣至極。

散修們都敢怒不敢言。而世家一向以清河為首,無論小少爺什麽語氣,被賜福的人都只有照做的份。散修們見狀,也都面色難看的陸陸續續走向草地中央。

螢火被驚動,繞在這群賜福者身邊。

林少爺抱着胳膊,看寥寥幾人走上前,等他們走完了,才纡尊降貴擡起了他的腳,理所應當站到了領導者位置。

五人。林少爺瞧了一眼,沒什麽指望的問道:“還有人沒?”

哪裏有人敢在清河之後?

這話問的也是白問。

一時間無人回答,衆人表情各異,人群寂靜,林少爺滿意的收回目光。

突然,樹木搖動,林葉飒飒中傳出一個聲音。

“還有我。”

所有人都朝聲源看去,那對小倌始亂終棄的漂亮少爺正靠在樹上,懶洋洋的拿着樹枝。

林少爺見是他,蹙了眉。

“滾上來。”

林祈雲沒動,扯過了被身旁蕭宴池捏皺的衣袖。

“你聾了嗎?”

林少爺沒了耐心,卻見林祈雲平淡的擡起眼,冷冷看着他道:“清河教你如此同人說話?”

“讓人幫忙不會說,舌頭可以捐掉。”

他沉下眉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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