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将軍

蕭宴池到底是從哪裏學的這些。

簡直跟被抓到綠茶學院進修了一樣。重生第一面示弱認錯還略顯生澀,不過月餘,騙他心軟手段越來越多,也愈發熟練,柔軟可欺的綠茶小白花裝的環環相扣,垂眼掉淚簡直信手拈來。

跟一開始的角色設定相比,林祈雲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關。

他設定裏的蕭宴池雖跟活生生的本人略有出入,但在林祈雲重生前也大體保持了帥氣逼人,童年悲慘卻堅韌不拔的主要元素,生不如死也不掉一滴眼淚,剝皮削骨也不摧眉折腰。

很好。

死了一回,除了俊俏和喜歡他,設定什麽也不剩。

林祈雲喘着氣跟他長睫下黯淡眼神僵持片刻,心想這人本身就和系統一同诓騙他,疼痛轉移也不是他要求的,他憑什麽答應。想道德綁架他,沒得商量。

結果垂眸就看見了蕭宴池腕間如青筋般突出的靈脈。

“……”

林祈雲沉默須臾。

算了。

他跟那三個小孩坦白,少爺跟小倌不免牽強,師兄師弟絕對不行,總得給蕭宴池一個名分。

他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林祈雲暗自對故去的靈霄師尊道了句罪過。

他把藥碗遞到蕭宴池手中,幹巴巴的默認了,“一群人站門外像什麽樣子。”

少年頓時眉眼微揚,卻沒有任何意外神色,似乎吃定了他會心軟。

“師尊有話直說就好。”蕭宴池道。

林祈雲耳朵自動消音那兩個字,朝張望他的一群人看了一眼,“聽不見?”

“嗯,”蕭宴池重新坐在林祈雲床沿,“北域吃緊,只能騰出來一間屏門破損的屋子。我在門側設了隔絕陣,他們聽不見也進不來。”

聽完,林祈雲微微蹙眉,也沒過多嫌棄,放下床帏擋掉衆人目光,問道:“那三個小孩把我身份傳開了嗎?”

“沒有。”蕭宴池答道,“只是世家大多都看過清河史。”

“……”

麻煩了。

林祈雲想,蒼梧世那群長老只怕是指着他脊梁骨戳。

那天大殿上除了逼問他會不會殺蕭宴池之外,他們還決定壓下林祈雲重生的消息,連清河都未曾透露,非要他在仙門大選揚名立萬後才能回歸清河,重入玄漱。

理由都無可反駁:他若重生,關于蕭宴池的恐慌必然卷土重來,百廢待興的民間不一定能承受起這動亂。

戰場上的身份坦白完全是當時情況緊急,若不用鴻蒙一劍退敵争取時間,所有人都跑不掉。更別提還有幾個不自量力的小孩跟着湊熱鬧,他原意是想拿身份徹底震住這幾個叛逆小孩,讓他們聽話快跑,再叫他們保密。結果話還沒說出口,人先跪了。

林祈雲一手撐頭。

他回去就把清河史燒了。

蕭宴池看他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寬慰道:“雖然知曉鴻蒙一劍的不少,但他們并不清楚是誰,問不了那四個人,才堵在你門前。”

林祈雲看向他,“問不了?”

“嗯,你昏迷的一個時辰前線魔物重臨,北域修士吃緊,陳頌年帶着部分大選修士上戰場了。”

等會,林祈雲一怔,反應過來了——靈脈承傷大部分都在蕭宴池身上,他傷的其實并不重,只是反應大,昏迷時間長才不正常。

林祈雲眨了眨眼,忽而錯開眼神道:“我去找主将聯系仙山。”

“戰場已經傳來捷報,主将應該會來見你。”蕭宴池斂下眸,“你身體……”

“無事。”林祈雲理衣下床,看見放在床沿的藥碗,才想起來般道,“你喝藥了嗎?”

“師尊在關心我嗎?”少年側頭笑道。

林祈雲依舊對某個詞自動消音,他看了蕭宴池一眼,原本想跟蕭宴池興師問罪系統的話被靈脈一事按下了喉嚨。

反正跑不了,林祈雲想。

随後輕輕開口,文不對題道:“沒有別人在時,不用喊師尊。”

補完這一句,林祈雲就朝門外走去。蕭宴池目光落在他背影,清瘦的身影半掩在沉灰床帏內,見林祈雲遠去,笑意才淡了,恢複成別人眼中慣常冷漠的模樣,淡然掃開了系統。

瑩藍色的系統屏幕上顯示着無數本書,他一目掃過,在《如何柔和攻占師尊心》上輕輕劃了一個紅叉。

“只适合當身份啊。”

少年眼中暗紅流轉,可惜喃喃道。

林祈雲剛走出門,衆人便給他讓了一條道。

北域深受魔物荼毒,就算殘陽已落,天邊始終是一片灼眼邪氣的血紅。林祈雲就站在這片血紅裏,從震驚又恍然的視線中走過。

青年衣着簡樸,眉目精致且明耀,蒼白的臉被光鋪上一層極淺的紅,好看得人心神晃蕩。他漂亮得太過張揚,淡然得太過惹眼,能把所有人放在眼裏,又能視萬物為空,偏生修為低微,連劍都得借。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能揮出驚天一劍。

他們心中隐隐猜測,卻不敢确認。能劃出鴻蒙一劍,無論如何都要和玄漱存在聯系。清河和琅琊的人必然是觸不上的,可能的只有蒼梧世的陳頌年跟來歷不明的林祈雲。

但陳頌年過于生龍活虎,一劍鴻蒙後還能上場殺敵,未免強過了頭。

所以即使不可置信,他們也還是想來問個究竟。

林祈雲卻沒這個心情,他掃了衆人一眼,便想繞過他們。從幻境裏傳送到戰場一事實在蹊跷,與其等北域将軍來跟他客套半晌,不如他去直奔正題。

但奈何不住有人攔他。

“公子,那劍是……”

林祈雲看着他,只猶豫了一秒,便直接道:“陳頌年幹的。”

“但陳師兄……”那人不依不饒。

“蒼梧世大弟子,沒什麽不可能。”

說完林祈雲就繞過他,到了大門前,剛推開門就看見了染了一身魔血的陳頌年。

少年青白校服被血潑紅了大半,正捏着劍雙眼瞪大看他,身後還跟着幾個從戰場回來的修士。

“不是……你……”陳頌年支支吾吾,聲音含糊,“你……你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嗎?”

“這有何商量,”林祈雲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茫然又激動的衆人,朝他道,“帶路去見主将。”

陳頌年本身就是來接他去城門的,聞言轉了個身,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你走這麽快幹什麽?”

他沒再糾結林祈雲拿他當槍使的問題,轉而問道:“你身體好了嗎,你那小徒弟就這麽放你出來了?”

林祈雲聽師尊別扭,聽徒弟也別扭,他瞥了陳頌年一眼,就聽這愣頭青繼續道:“不是我說,你什麽時候收的徒弟,雖然冷着臉,但怪頂事的。”

“昏過去第一時間就告訴我們別暴露你身份,迅速給你找到安置的位置還搶來了醫師診脈出藥,把我要做的事做了一大半,搞得我都只能上戰場了。”

“說起來你收徒得問玄漱吧,你徒弟得跟代掌門是一個輩分啊……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

林祈雲聽他一連串問題,頗有些無語道:“……你不是見過嗎。”

“見過?”

陳頌年丹鳳眼中浮出疑惑,他想到什麽似的,猛然落後林祈雲兩步。

“不是吧,林……你瘋了吧,”陳頌年箭步到他身旁,“他不是個疑似大魔的乞丐嗎!這你也敢收?而且他兩個半月前有這麽高嗎?!”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可能是吃的好。”林祈雲幽幽道。

“你是真……唉,就他?他怎麽能跟代掌門一個輩分呢!”陳頌年抓狂道。

不。

他比代掌門還高一個輩分。

你代掌門也得叫他小師叔。

林祈雲心說。

随後他腳步停了下來,擡頭看去。

眼前殘暮如血,高石成牆,聳立的城牆上血跡觸目驚心,牆頂戰樓風沙摧殘,金鈴上挂着飄蕩的殘破紅旗。無數修士陣法粗糙有之,精細有之,橫鋪在城牆裏側互相重疊,時不時亮起微光。

林祈雲跟着陳頌年登上城牆,才察覺牆體之厚,登至高處,更發覺戰場蒼涼。

身處萬裏黃沙,跟在城牆上俯瞰感受全然不一。生死和大局都會更直觀的展現在眼前,人類血肉,魔獸屍體如同黑色墨點。将領于此,就是戰場棋盤的控局者,落子何處都将左右戰局。

林祈雲黑發被長風吹起,他目光在這剛結束厮殺的黃沙靈洞中停留兩秒,朝主将看去。

那一瞬間卻愣在了原地。

他下意識揉了揉眼,睜眼時卻依舊是老人和藹的笑。

龍鐘的主将雙手放在劍柄上,神态中滿是疲憊,眼睛卻亮如星辰。矍铄的雙眼看着他,似乎透過這副皮相看見了他靈魂,滿是溢出來的懷念。

“琅琊的鎮城主将,王閑眠将軍。”陳頌年輕聲道。

他知道。

林祈雲忽而伸手将其後推兩步,獨自走向老人。

“您怎麽會在這裏?”他問道。

“那我該在何處,孩子?”王将軍柔和問道。

“雪山頂,玄漱山,或者琅琊墳墓,”林祈雲瞳孔微縮的看着他的重劍道,“反正不該出現在此。”

老人笑着,沒有回答。

“您同師尊歷劫飛升,雷劫四十九道全劈在頭頂,”

林祈雲沉下聲。

“您最應該在投胎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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