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傲慢與偏見
春分過後,冬日的殘景未去,溫度仍舊冷冷的,清晨的天光亮得倒開始早起來了。
陸宇寧掂了倆白水蛋出門,輕輕地關上了防盜門。
程靜出差一趟,累得不輕,畢竟不是年輕時候的強健體魄了,跋山涉水走一遭,又睡了一晚硬板床,一回家就腰酸背痛的,早上醒來就請了半天假,打算在家休養一下。
陸宇寧沒讓她起床準備早飯,自己在冰箱裏挑了程靜從山村帶回來的土雞蛋,燒了鍋熱水丢下去,趁着媽媽睡回籠覺,踱步離開了家。
未成想,昨日他在樓下蹲點抓人,今天自己反倒被人蹲了。
顧向年還是兩只紅色耳機不離身,但絕沒有陸宇寧與草叢露水相伴的狼狽,他惬意地在樓道口找到了一截幹淨的樓梯扶手,斜倚在上面,專注地聆聽着無人知曉的音樂。
目測繞不過這個存在感強烈的障礙物,陸宇寧屈起兩根手指,在鐵質的扶手上敲了一敲。
細微的震動傳遞到單薄的脊背上,驚醒了沉思的過客。
顧向年取下耳機揣好,站正了修長的雙腿,一雙茶色的眸子掃了掃陸宇寧手裏提的白色塑料袋,有些失望地道:
“本來說等你一起吃早飯的,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
陸宇寧想提醒顧向年他沒有打算就固定每天等他一路上學了,可看人家一大早就來等自己,傷人的話就說不出口了。搖了搖手裏的兩個雞蛋,
“走吧,我陪你一起,你吃你的包子,我坐一邊吃我的蛋白質,老板不會趕人的。”
兩個人身高差了一頭,陸宇寧看顧向年手長腳長的,自己跟在他後面活脫脫一個小跟班,便大步跨出,徑直走在了前頭,可不由自主地注意力都分了幾分給後頭,導致走路束手束腳,十分不自在。
老板走路帶風,保镖緊随其後的心理安慰沒實現,反倒弄得自己像個牽繩細心伺候狗主子的鏟屎官。
郁悶的心情籠罩了他一上午,等武思思指派着徐寧去打印室複印了八份課改表演的劇本,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和顧向年的情侶對手戲要解決。
“能不能換個角色啊,我演賓利,肖央演伊麗莎白。”
Advertisement
自閉的肖央一大早就被武思思逮住錘了一遍,焉趴趴的,獨自在角落裏畫圈圈背臺詞。
陸宇寧心想,單戀呆頭鵝承受力比溫太陽強多了,演女主角最多也就多那麽一丁丁的怨念。
這種時候,就是要插兄弟兩刀的關頭了。
武思思很清楚摸準弱點逐個擊破的道理,對付跳脫的肖央,用暴力就能壓制;對付敏感的溫煦,得用利誘;唯有內斂的陸宇寧,吃軟不吃硬,這個時候就要發動她奧斯卡封後的演技了。
她微微地低下了頭,伸手拆掉了綁住單馬尾的頭繩,十根手指捋順了濃密的長發,手掌撐住額頭,揉了揉眼下的青黑。
“小鹿,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聊啊,非要拉着你們排劇,還折騰到半夜弄劇本,英語死爛得靠着字典翻譯臺詞,簡直是自找罪受……我也知道我對這件事太認真了,可是高一我們還能這麽玩鬧,高二高三就要專心學習了,難道我想留下一點點不一樣的回憶都錯了嗎。”
武思思的眼睛大大的,瞳色是比正常人稍淡的淺棕色,在陽光下泛出琥珀一般的微黃色澤,她咬着下唇仰着頭望向陸宇寧的時候,陸宇寧的心就軟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能不能讓我演個不太重要的角色,我實在對自己的表現力沒信心。思思,你別多想,我不是嫌你事多,其他事我肯定配合你的,就是你也不能沒有理由就讓我反串女主角呀,這多奇怪啊。”
武思思低頭捏住兩片衣角,搓了半天,
“我不是按照人物特點分配的嘛,賓利先生有點憨憨傻傻的,肖央最貼合了,大姐比較沉靜,就讓徐寧那個小呆瓜演。達西先生傲慢冷漠,不就是豪華定制版的顧同學嗎,至于你,伊麗莎白冷靜聰明,我覺得你也很合适呢,而且,我們就這麽幾個人,換了誰都不對味啊。”
武思思委屈的聲音越來越低,兩片衣角也被她虐待得變了形,陸宇寧生怕她說着說着就掉眼淚了,趕緊收聲不反對了。
智謀滿分準備充足的武思思大獲全勝,基本收服了小組的成員,唯一意向不明的顧向年既然一直沒有提出意見,那十拿九穩的也是默認了。
塞了兩份訂書機裝訂好的劇本給陸宇寧,解決了自己困境的武思思帶着小姐妹孟嘉薇趁着午休回到女生宿舍幫着制定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作戰計劃,同行被順手拎走的,還有吃瓜看戲不嫌熱鬧多的溫煦。
臨走之前,武思思還不忘囑咐陸宇寧,兩份劇本,一份是給他的,一份是要轉交給顧向年的。趁着午休大家都回宿舍了,他們可以一起去沒有人的階梯教室先對練一下臺詞,畢竟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作為男女主,臺詞對話就占了整部劇本的二分之一。
階梯教室是每層樓都只有一個的大教室,一般都是留給學生聽大課用的,比如某某名師前來推薦輔導資料特意開的一節試聽課,或者要動用到多媒體和實驗器具的課,平日裏開放一部分給學生自習,但甚少人去。
這種教室有整面牆都是玻璃制成的,從二樓的後門進去,一級一級的課桌和長凳延伸到一樓,走到階梯教室的底部就能看到一樓花園茂盛的灌木叢,隐蔽又安全。
擔心被人撞見,陸宇寧領着不熟路的顧向年進去的時候,還順手反鎖了後門,以防有人闖進來,聽見什麽羞恥的臺詞。
通透的光亮從玻璃牆外傾瀉下來,陸宇寧存心找了階梯較高的那個座位,居高臨下的看着顧向年,初次嘗試到了身高差距帶給人的優越感,有些得意忘形地斜睨着大高個顧向年,卻沒有想到,在顧向年的眼裏,被陽光染上金色的少年有多麽的光彩奪目明豔照人。
“喂,你傻愣着幹什麽,先來讀讀劇本吧,武思思那個英語學渣,照着詞典翻譯的劇本,基本的語法通順都沒有,我們過一遍,幫着她改一下,不然今晚她還得熬夜弄這個。”
陸宇寧坐在課桌上,伸出小腿碰了一下正在發呆的顧向年的胳膊,就像一只振動透明翅膀的蜻蜓,用它無意識的動作,撥亂了池塘的寧靜,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你追我趕地奔赴水岸,撞得頭破血流泛起浪花朵朵之後,又裹挾着蒹葭蒼蒼的倒影回到水中央,深秋颠倒,初夏将至,只有流浪的蜻蜓,不知道自己在水心留下了一瞬的永恒,翩然飛向了荷葉的尖尖角。
“你說我們倆,像不像達西和伊麗莎白?”
顧向年捉住陸宇寧搖擺的小腿,帶着不可捉摸的神秘微笑,用拇指輕輕地按壓了手下隔着一層布料的溫暖肌膚,感受着年輕軀體裏流動的暢快生命力,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對眼前之人按捺不住的探尋。
陸宇寧眉毛一挑,試着收回被禁锢的小腿,卻發現鉗制的那只手毫無松懈的跡象,覺得自己剛剛用腳踢他的惡趣味被發現了,是有一點過分,只能任由顧向年貪婪地盯着自己,
“所以你是傲慢,我是偏見咯?”
顧向年輕輕地笑出了聲,拖着長長的語調,故意擡起陸宇寧的小腿,讓他狼狽地雙手撐住桌子保持平衡,
“不,你是傲嬌!”
後面半句未說出口的話,輕輕的回蕩在他的胸中,
而我,是偏愛。
--------------------
啊,寫完看一遍,被自己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