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奔跑吧，梅勒斯
青春痘已經褪去大半的肖央一聽這一串當場打臉的吶喊助威，立馬從入場登記處跳到八班看臺下面，揮舞着拳頭抗議。
“你們太過分啦，我女神還看着呢，我不要面子的嗎！！”
聽到肖央的無能狂怒，陸宇寧悄然轉身，發現七班所在的那塊綠色區域邊緣，白沁穿着白色的運動服正往喊聲震天的八班女生啦啦隊這裏看，瞧她束起來的單馬尾，淩厲幹淨，應該也是要參加比賽的。
白沁居高臨下也看到了陸宇寧，随即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墊着腳揮了揮手。
陸宇寧自然知道這嘈雜的環境裏，兩個人又隔了這麽遠，肯定是不能交流的，便也擡手搖了搖。
“她是上次你考試遇到的那個女孩兒？”
本來壓着腿在做準備運動的顧向年眉頭一皺，走過來拍了拍陸宇寧的肩膀，
“那邊讓簽名了，走吧，別看了。”
這莫名其妙的态度讓陸宇寧找不着頭腦，
“那是肖央喜歡的女生，叫白沁，你怎麽老看她不順眼，人家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她呢？”
顧向年的追求者衆多，陸宇寧是很清楚的，但顧向年有沒有喜歡的人，陸宇寧其實有點好奇。
他會喜歡單純的小女生，還是比較成熟的大姐姐，喜歡懂事的還是黏人的，外向明朗的還是內斂溫柔的，陸宇寧想象不出來，難道像他這樣酷酷的，家境又好的男生會像道明寺一樣，喜歡傻乎乎的杉菜那種類型……
沒想到這随意的一問，卻觸到了顧向年的虎須，他炸毛一樣一把拉住陸宇寧的肩膀，
“我怎麽會喜歡她！我看是你想喜歡她吧，她哪裏好了，就會傻笑，一點都沒有氣質，長得還矮，你看，你站我身邊剛好是黃金比例，要是你們倆站一起就是高矮頭陀啦。”
這呼嚕呼嚕一通奇奇怪怪的比喻讓陸宇寧像看白癡一樣看着顧向年，
“神經病，不想和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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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向年洩氣皮球一樣呆立在原地，
這個傻瓜，怎麽一點不開竅，我都暗示得這麽明顯了，他還什麽都聽不出來。
悄悄記下白沁的名字班級長相特征，顧向年暗暗決定，以後要盡量阻止這兩個人見面，不然自己精心培養了這麽久的水晶白菜就要提前被傻兮兮的豬拱了。
運動員候場的區域裏，徐寧兩只膀子上挂滿了班上同學換下來的衣服校卡鑰匙鏈，偏偏這是武思思安排給他的艱巨任務，真是甜蜜的負擔。
“小鹿，過來，這裏！這裏！”
一直盯着更衣室大門的他一瞧見換成短袖運動褲的陸宇寧走出來，立馬像個帶仔的企鵝爸爸一樣，一晃一晃地拖着身上笨重的行李靠了過去。
“咦，顧同學你怎麽也在啊，不是一會兒你還有跳遠嗎，該去東區等着啊。”
露出光裸肩膀雙臂的陸宇寧後面，顧向年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又惡狠狠地瞪了兩眼被陸宇寧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白得如同凝脂的肌膚勾住眼光的路人們，害得一旁的男生以為自己得罪過這個陌生人呢。
“我陪陸宇寧先過來看看，跳遠還有十分鐘呢，我一會兒再去。”
徐寧接過陸宇寧遞過來的衣服，打趣地看着兩個紮眼的帥哥，
“你倆真是奇怪，張寒馮岩兩個認識快一年了都沒你們這麽親密，你倆才見面三個月，怎麽和七世怨侶一樣，恨不得時時刻刻都黏在一起啊。”
彎腰系鞋帶的陸宇寧一聽就不樂意了，
“什麽七世怨侶啊，再胡說小心我揍你啊。”
“就是，就是，七夜聖君可不是聶小倩的真愛，我倆應該是梁山伯與祝英臺，纏纏綿綿永相随~~”
徐寧的笑稱聽在顧向年的耳朵裏分外受用，他摟住陸宇寧瘦削的肩膀，得意地晃了兩把。
被抓住充當兩只蝴蝶的陸宇寧心裏卻有點怪怪的，怎麽顧向年老把他當女孩子，說些羞人的話，還好周圍沒有別的人聽到，不然可要被人當成怪咖。
“你快去跳遠吧，我怕你嬉皮笑臉的不認真，跳個倒數第一，要回來和我這個長跑倒數第一一起纏纏綿綿飛到領獎臺上去領‘最佳拼搏精神獎’了。”
顧向年腰上被掐了一把，報複一樣在陸宇寧頭上揉了一掌，看着淩亂的劉海遮擋下被氣得怒目圓睜的明眸星目，他放聲一笑，
“放心吧，相信我，我會跳遠第一，你也不會長跑倒數第一的，記得要給我加油哦。”
說完他小跑着奔向跳遠的沙地。
忍住一腳踹翻偷到雞一樣高興的臭狐貍屁股上的沖動，陸宇寧兩手捋順劉海，坐到候場室的長凳上，等着分管1500米跑的體育老師點名。
“嗨，顧同學一和你在一起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我還以為他一直那麽高冷呢，看來也是分人的嘛。”
徐寧撂下成堆的衣服，一屁股坐到陸宇寧身邊。
說着無意，聽者有心，經徐寧這麽一提點，陸宇寧倒是陷入了沉思。
“來來來，一千五百米的選手這邊集合啦，先做做熱身運動，不舒服的要和我說，不然抽筋中暑會發生意外的。”
登記名字的老師不是教陸宇寧他們的矮胖黑粗，人要溫柔細致得多，指導着學生們怎麽活動筋骨，檢查鞋帶。
陸宇寧焦急地望向運動場另一端的沙地，比賽就要開始了，顧向年還不見個影兒。
“他不會是抛下我一個人跑了吧。”
一個讓陸宇寧恐懼的想法冒了出來。
要是沒有期待，或許他能認命地低着頭跑完這一千五百米，可顧向年的話語給了他面對的勇氣，如今乍時有了被遺棄的恐慌感，這人山人海的跑道突然化身吃人的怪獸，伸長了血紅的舌頭迎面撲來。
“準備到起跑位預備了哦，截止三分鐘還沒到位的同學就記做棄權啦，你們互相看看還有人沒來嗎，有的話趕緊通知一下。”
高個子的溫柔體育老師舉着個藍色塑料文件夾，催促着亂糟糟的人群各就各位。
怎麽辦，他不來我怎麽辦？是不是他故意整我的？
又要丢臉了，煩死了，早知道我不該心軟的。
不行，我不能走，陸宇寧，你一個人也可以的。
“來來來，我最後再确認一遍名字，叫到沒應的就判棄權了。”
高個子老師拿着秒表和簽字筆，坐到起跑點旁的高凳子上，掃視着下面各個跑道上就位的學生們。
“譚武義，鄒明，夏龍清，徐旭……”
總共也只有三十幾個人參加的比賽，很快就要念完了。
“陸宇寧。”
“到！”
怎麽辦，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
“顧向年，顧向年？顧向年！”
高一八班就兩個人來長跑，緊接着就是顧向年了，高個子老師不耐煩地喊着他的名字，每年一千五百米都有人棄權，這種事他見多了，正當他打算在顧向年的名字後面畫上一個叉的時候，一個清朗的男聲終于應了下來。
“到了，到了，老師，顧向年到了。”
高個子老師掃了他一樣，嘆了口氣，
“快去準備吧，毛毛躁躁的，都不知道提前到場等候。”
顧向年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走到起跑位上，俏皮地朝身邊的陸宇寧眨了眨右眼，
“我說過會陪你奔向終點的，你要信我。”
陸宇寧突然覺得自己古井無波的心房突然生出某些意味難明的東西，如同攀岩繞石的藤蔓，一寸一寸包裹着他的心髒，緩緩收緊，将整顆心都籠絡到陰涼濕潤的葉片下。
“3,2,1，預備，跑！”
用來做指令的彩旗一揮下，陸宇寧就什麽也記不得了，只曉得跟着大部隊機械地跑動着，等繞着跑到第二圈的時候，他已經感覺到了肺部的疲勞。
忍住，不能張開嘴跑，不然會胸痛的。
他看見了看臺上的武思思溫煦，兩個女孩子瘋狂地揮舞着手裏的彩綢，發出高分貝的尖叫，旁邊站着的好像是平時不茍言笑的班主任季明商，他也拿着個小旗子僵硬地揮舞着。
“真搞笑。”
他想，以後再也不會覺得季明商難以親近了。
加油陸宇寧，跟着前面的人跑，跟着顧向年跑，你不是一個人了。
第三圈開始的時候，最前列的幾個種子選手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陸宇寧只能艱難的綴在大部隊的末尾，顧向年深藍色的Polo衫在前方一搖一晃，像是領航員一樣，為陸宇寧指引着方向。
加油啊，陸宇寧，不能掉隊，不能掉隊。
最後一圈，所有人都開始加速，陸宇寧勉強着自己再在酸痛的雙腿上用點勁，肺部的空氣已經開始不足，他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炎熱的空氣呼入到肺部，像是刮骨刀一樣，在小小的空間裏亂竄，刺得他生疼。
武思思和溫煦的臉已經喊得通紅，可是陸宇寧的眼睛已經被汗水裏的鹽分紮得睜不開了，他想現在自己一定很難看，和個伸着舌頭散熱的老狗一樣，太丢臉了。
身前的體育生一個個都猛然加速，開始了最後的沖刺，陸宇寧已經感受不到身邊的人了，他吊在跑道的末尾，基本只能龜速地前進了。
唉，太早加速了，身體負擔不了，比上次還差勁，真是糟透了。
顧向年呢，他已經快沖到終點了吧，先頭部隊已經甩了自己大半圈了，顧向年一直跟着他們，應該有個中等的名次吧。
陸宇寧覺得自己好累，只想倒在旁邊的草坪裏歇一會兒。
“啊啊啊啊啊！”
“加油小鹿，加油小顧！”
熟悉的聲音從看臺上傳來，少年少女們的熱血盡情的釋放着。
“不要放棄哦，我還陪着你。”
耳邊突然傳來顧向年的聲音，炸得陸宇寧耳朵發麻，他看着降低速度，只以慢跑的姿态跟在自己身邊的顧向年，深藍色的衣裳像是撞擊泰坦尼克的冰山，把他從火焰煉獄裏一下帶到了冰冷海水中。
他突然想哭，原來，和人一起跑的感覺這麽好。
一股熱血沖上胸腔，抵禦住磨砺耐性的疲勞，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又有了力氣，終于能夠再發起最後的沖刺。
“加油啊，加油啊，陸宇寧，加油啊！”
八班的學生們亂成一團，也沒人注意喊口號了，都只是肆意地叫喊着，像是自己的聲音再大些，就能給跑在跑道上的人注入力氣。
“沖吧，終點就在前面。”
顧向年的話語像是一句魔法咒語，陸宇寧猛然擡腿，追上了隊伍的末尾，終點的槍聲打響，他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側身的一瞬間，陸宇寧本能地去尋找身邊那抹藍色，卻什麽也沒看到，等跌到地面的那一刻，他才看見，顧向年緊跟着他最後一個走進了終點線。
兩個人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不顧灼熱的體溫，橫躺在跑道上，大口喘着粗氣。
“你這個笨蛋，誰要你跑倒數第一了。”
陸宇寧突然想到了太宰治筆下的梅勒斯，他在奔跑着去拯救自己的朋友的時候，也像自己一樣，後悔了對朋友賽利奴第烏斯動搖的信任呢。
他挪了挪手臂，拉住顧向年汗水黏膩的手腕，輕輕往自己胸口上錘了一下。
原諒我吧，朋友。
“你才笨蛋呢，不是前三，給班級的總積分都是一樣的，讓你當一次倒數第二，什麽都不會發生啊。”
顧向年揉了揉手下緊致的胸膛，笑了一聲，猛然坐起。
陸宇寧還沒看夠體育館圓形天空的白雲蒼狗，就被一只大手拉了起來。
“跑完不能躺着哦，會抽筋的。”
顧向年坐在地上，兩手夾着陸宇寧的小腿，一通搓揉，緩解着肌肉的酸痛。
“看吧，我拿了跳遠第一，你不是長跑倒數第一，我答應過的，都實現了，你以後總要相信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