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間語
“你等了多久啦,我不是說九點見面的嗎?”
陸宇寧貼身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灰色毛線材質的薄外套,搭了條淡藍色的牛仔褲和白色運動鞋,看起來書卷氣又帶一點活力,和今天的秋日暖陽分外的和諧相襯。
一身黑色休閑夾克裝的顧向年對比之下倒是成熟了許多。
“沒多久,我想着你每次都是提前五分鐘到,就也早一點來了。”
兩個人并排而行,不疾不徐地行走在林蔭道下,享受着國慶節假期後短暫的閑适,秋高氣爽,讓人的心情很不錯。
高二開學以後,顧向年遲到了一個多星期才回到江城,這次小別反倒煎熬出那麽點甜蜜來,兩人再沒鬧過什麽矛盾。
“我們坐106去坪山公園?”
顧向年對江城這些景點并不怎麽熟悉,站在勾勒着花花綠綠交通線的公交站牌面前,研究着路線。
分班已經一個多月了,為了幫助學生們融入集體,也放松一下心情,理科1班和文科8班兩個班主任一合計,決定展開一次郊游。
郊游的目的地則是修建有烈士陵園的城區唯一一座矮山,坪山公園。
打着愛國主義教育的旗幟,周六這一天,住校生們都在校門口集合,至于願意和集體一起行動的走讀生,也會先到學校一起乘坐約好的中巴車。
陸宇寧原本就另有安排,要去坪山山腰上的慈靜庵替奶奶參加觀音誕,所以特別請求了班主任,打算自己先上山,等中午參加完觀音誕,再和班集體在山頂會合。
顧向年一聽,也纏着他,要一起去看看觀音誕是什麽樣子的。
“就106,在海棠山莊下車,再走十五分鐘就到慈靜庵了,現在時間還早,等到了我先帶你去轉轉,海棠山莊養了孔雀和猴子呢。”
早年海棠山莊也是江城比較高檔的飯店了,陸宇寧也去參加過好多次宴席,所以還算比較熟。
胸口毛線衫下面的玉佛貼合着皮膚,溫涼如許。陸宇寧有些惆悵,奶奶去年做過一次手術,出院以後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原本每年她都要親自去祈福的觀音誕,如今也去不了了。陸宇寧知道她放心不下,便主動請纓,自己去慈靜庵參拜,順便給奶奶還有未出生的弟弟求兩道平安符。
Advertisement
生命往複,四季輪轉都是逃不脫的命運,老人正步履蹒跚地走向人生的終點,繼母卻快要迎來了預産期。
陸宇寧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小生命感情很複雜,陸爾然的薄情自私與後媽的虛榮淺薄都令他反感,但兩人結合而生的弟弟,卻冥冥之中勾動着血緣的羁絆,他內心或許并不讨厭這個未出生的小生命。
上山的106路公交車因為半小時才有一班,等陸宇寧和顧向年上車的時候,早就沒有了座位,兩個大小夥只能挪到車身中段,好勾住公交車的吊環,在擁擠的車廂裏随着盤旋而上的山間公路搖晃。
坪山雖然被劃歸成了景區,但也只限于山頂烈士公園那部分,山腳到山腰則被開墾成了各種花椒樹,桃李果樹的園地,不時能看到裹着頭巾帽子,戴着五顏六色袖籠的園丁在山間勞作,山路蜿蜒,顧向年怕陸宇寧站不穩,一只手吊着吊環,另一只手還勾住陸宇寧的肩膀,雖然陸宇寧覺得衆目睽睽之下這麽親密,會讓人難為情,可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細微甜蜜感滲透而出。
他沒有試探顧向年的打算,禁忌之戀就像雷池,連走在邊上,他都害怕會措不及防地被擊個粉碎,不僅世人的眼光令人畏懼,連一想到顧向年可能的消極反應都會讓他膽寒,所以就保持這樣的距離吧,讓他獨自一人暗暗汲取這份歡喜,也讓顧向年單純地将他當成好兄弟。
“海棠山莊到了,請要下車的乘客,從後門有序離開。”
車載廣播重複播放了兩邊指示音,兩個人才艱難地從人堆裏擠出來。
一下車,山間獨有的,帶着草木泥土清香的空氣就讓被憋了許久的陸宇寧神清氣爽,他領着顧向年,繞過海棠山莊的鐵栅欄,從青石板鋪就的小路轉到這座歐式風格的建築群後面。
西南地區山多路陡,海棠山莊占據了山坳裏的一片平地,而沿着它修建的這條小路卻貼着山壁蜿蜒伸展到樹林深處,飄落的黃色梧桐葉堆積在路邊,幾叢野菊花靜靜地開放在無人的角落裏。
拐過一個彎,陸宇寧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笑着說:
“到了,就是這裏了。”
被一塊巨岩遮擋住的山路後面,一段小小的紅牆暴露在顧向年面前,正中間是一扇木質的小門,頂着飛檐鬥拱的古代建築樣式的門頂,隐約可以瞧見裏面庭院裏燃燒着悠悠青煙的銅爐,而木門外的牆角下,幾尊石制的地藏像和土地像面容安詳地并排在一起,山間的風霜雨雪讓本就雕刻線條粗糙的他們面目模糊,只有脖頸之間系着的紅色巾帶鮮豔如初。
陸宇寧牽着顧向年輕輕地踏進了小院,生怕叨擾裏廟裏的清淨。
院子裏的人不多,只有三個老尼和七八個衣着素淨的老婆婆端坐在木凳和蒲團上,老人們安靜地聽着主持講述着佛法,見有人進來了,也沒有多言,只有頭發花白的主持身邊一個中年的尼姑用眼神示意他們坐下。
陸宇寧是來過慈靜庵的,熟門熟路地領着顧向年到角落的小木桌邊坐下,顧向年知道陸宇寧是來給奶奶祈福的,自然也入鄉随俗,正襟危坐地陪在陸宇寧身邊。
等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諸位比丘尼才收起佛經,主持起來觀音誕的禮儀,幾位婆婆則協助着把齋飯素食都從小廚房裏端出來,中間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中年人,陸宇寧也沒有冒昧去攀談,只在顧向年耳邊解釋着一些風俗行為。
到了中午,所有人都按座次入座,住持智光法師則站在大雄寶殿前頌念了一段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普渡慈航的功德,最後請各位信徒食用齋飯。
顧向年沒吃過齋飯,但是覺得慈靜庵的夥食應該還不錯,齋飯裏的芋兒、粉條、豆腐、青菜味道都很不錯,雖然都沒有油水,但勝在品種豐富食材新鮮。
等用完午飯,信徒都陸陸續續離去了,陸宇寧才獨自一人上前,恭敬地請智光法師賜予幾道平安符,順利拿到了兩只裝着符箓的紅色小袋後退出殿門,拉着顧向年離開了。
“沒看出來,你還挺虔誠的,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呢。”
顧向年松開了夾克衫的拉鏈,吃得有點飽了,一出門見了陽光,他都開始出汗了。
陸宇寧走了兩步,停在慈靜庵門口的地藏石像面前,蹲下身,向只有他膝蓋高度的雕像合十祈禱,秋日的暖陽透過梧桐與桦樹葉的罅隙撒落到他的毛衣和頭發上,仿佛是菩薩身後的圓光。
“我确實是個唯物主義者啊,可是因為唯物主義,才知道許多事情不是人的意志能夠改變的,人生離別,緣分淡薄,當你對這些都無能為力的時候,就只能寄希望于神佛,因為你不知道他們是否存在,所以也只能抱着僥幸之心,盡一點微薄之力去祈禱福佑罷了。”
說完,他站起身,給了顧向年一個大大的笑容,口袋裏的兩張平安符和地藏王菩薩的慈悲面容讓他不安的內心憑空生出一點力氣,好像有了這些,奶奶的身體就會慢慢好起來,親人朋友們都會幸福喜樂,而他那不能言說的秘密也能永遠留守在他身邊。
“走,我帶你去看梨園和孔雀。”
兩個人又走了一段路,繞道海棠山莊後面的魚塘附近,這裏是供山莊的客人們垂釣用的,魚塘的旁邊養着一只藍孔雀,焉焉地蜷縮在籠子裏,顧向年看着沒什麽新奇的,便轉移陣地去看梨園了。
此時正是秋天梨果豐收的時候,從山腰往下看,如同梯田一樣的梨園一層一層的往下而去,樹木之間帶着帽子手套的工人正把套袋的梨子從樹上摘下來。
陸宇寧找了塊幹淨的大石頭坐下,用手勾着顧向年的肩膀,
“有時候我想,當個園丁其實也很幸福啊,每天沒什麽憂愁,春天播種秋天收獲,一年四季都有盼頭,雙手種出的果實還能養活家人,再沒有比這更有滿足感的了。”
從山谷裏吹來的秋風掃過他潔白的額頭,顧向年難得看到了陸宇寧輕松惬意的表情,那是沒有戒備沒有哀愁的舒展面容,就像一塊流水摩挲千萬年才顯露出石皮內珍藏的白玉,通透得讓人忍不住放在心髒的位置。
“等我有錢了,就給你買這麽一處果園,那你只要找到喜歡的人成為家人就滿足一切條件,這樣是不是你就擁有了最幸福的生活呢。”
顧向年揉了揉他的短發,像安撫自家的那只貓咪一樣。
陸宇寧偏過頭,認真地說:
“要是你給我買,那就不是我的幸福生活了,是你的幸福生活。”
“哈哈哈,那就讓我當你喜歡的人呗,這樣咱們一家,我的就是你的了。”
大言不慚的顧向年一點沒覺得自己誇下海口,得意洋洋地挑了一下陸宇寧的鼻尖,作出一副風流公子調戲良家的架勢。
陸宇寧也不惱,只怼他,
“等你掙的錢能買下果園的時候再來裝闊吧。”
像是才想到顧向年的爸爸是個腰纏萬貫的大老板,陸宇寧趕緊補充道:
“必須得你自己掙的,不能是別人給的才行。”
--------------------
昨天地震把寶寶吓哭了,修改雙向暗戀的劇情又總覺得不是那個味,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