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謝安嶼剛坐進車裏, 餘風忽然敲敲車窗,示意他把窗戶打開, 謝安嶼悶頭一通瞎找才找到升降車窗的按鈕。

餘風彎下腰, 跟坐在車裏的謝安嶼對視着:“那些人為什麽追你?”

“我打了我老板……他欺負我朋友。”

餘風點點頭:“知道了。把窗戶關上,別下來。”

“你上車吧。”謝安嶼眉頭緊鎖,“我怕他們——”

“這裏這麽多車, 我上車了一時半會也開不走,萬一把我車砸了, 人跑了我上哪兒說理去。”餘風聲音低緩,“沒事,我好好跟他們說。”

追來的那幫人是親眼瞧着謝安嶼上了一輛陌生人的車, 所以他們直接把餘風的車圍住了,也把餘風圍住了。

餘風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熄滅了塞進随身攜帶的煙灰袋裏, 看了一眼面前這些個兇神惡煞的精神小夥。

領頭的卷毛小夥直接掰了掰車門把, 用力掰了兩下沒掰動,扭頭瞪着餘風:“你誰啊?把車鎖開開!”

說罷他看向坐在後座的謝安嶼,拔高嗓門威脅道:“別他媽躲,識相點就給我滾下來。”

謝安嶼皺眉看着他,一眼就認出這是餐館開業第一天為難他的那個男人, 尖瘦的臉頰,一頭顯眼的卷毛。時間久了,頭發染的栗色已經變淺了, 變得有些黃。

餘風沒說話,那卷毛有些惱羞成怒, 猛力拍了一下車窗:“再不把鎖開開信不信我把你車砸了?”

站他身後的一個小跟班好言相勸道:“吳哥, 咱還是悠着點吧, 這車看着就不便宜,別人沒帶回去,咱自個兒先進去了。”

他回頭剜了小跟班一眼:“我還用你說。”

餘風開口了:“有事兒嗎?”

“沒事兒我跟你費這麽多話?我不找你,我找他。”卷毛指了指後座的謝安嶼,“別多管閑事,把人給我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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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弟有事?”餘風又問。

對方哽了一下,指着他的鼻子說:“我告訴你,我的耐心就這麽點兒,你別他媽蹬鼻子上臉,這事兒跟你沒關系,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攬那待會兒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是他哥,有事找我。”

餘風油鹽不進的樣子差點沒讓卷毛氣炸:“你他媽的……”他沖上去想動手,忙被後面的小弟拉住。

“別啊哥,這兒這麽多人呢,別沖動啊,被人看見就麻煩了。”

有人嘀咕了一句:“不會真是他哥吧……”

卷毛立馬回頭罵娘:“你他娘的是傻逼啊,你覺得可能嗎?!”

“我說了,有事找我,沒事就走。”餘風說,“他是不是我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回去之後拿什麽話交代,人我是不會交給你們的,你們在這耗着也沒用。”

結合剛才謝安嶼跟他說的,餘風已經看出來這領頭的卷毛只是個替別人辦事的,真正想抓謝安嶼的,也就是他們的頭目,應該不在這群人裏。

眼前這一幫一看就是不成氣候的小混混,有心沒膽,成不了事,也犯不了事。今天廣場人多,衆目睽睽之下,就算他死活不放人,他們也不敢怎麽樣。

卷毛對餘風的話心領神會,但還是心存疑慮,就算回去說謝安嶼被他哥帶走了,那陸洋也得信啊。

他看了看餘風,又看了看後座的謝安嶼,揚手對後面的跟班們說:“我們走。”

卷毛轉身離開,身後的小弟跟上他,小聲道:“吳哥,我們就這麽走了啊?怎麽跟陸哥交代啊?”

“急什麽。”卷毛壓低了聲音,“放心,他走不遠的,那人不可能真把他帶走,在這附近蹲着就行了。”

“萬一人跑了咋辦啊?”

“跑不了。”

幾分鐘後,那群人的身影終于消失在視線中。

謝安嶼松了口氣,想開車門發現車還鎖着,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車鎖按鈕。餘風見他沒頭蒼蠅似的到處找開關,按下車鑰匙的解鎖鍵把車解鎖了。

謝安嶼聽見“啪”的一聲,知道車鎖解了,就攥着書包準備下車,他剛打開車門,餘風就按着他腦袋把人按回了車裏。

然後他自己也坐進了車裏,關上車門說:“先等會兒吧,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走的,估計還蹲在哪兒等着你。”

謝安嶼一聲不吭地坐在後座,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餘風的背影。他看到前面的人伸出一只手,從車載儲物盒裏拿出了一包煙,從裏面抽了一支煙咬進嘴裏。

車裏響起打火機開蓋的聲音——“叮”的一聲,不知道為什麽,謝安嶼心頭莫名一跳,緊接着他就聞到了從前座飄來的煙味。

餘風打開車窗,啓動了車子——現在這情況,看來只能放棄這個來之不易的車位,去別的地方停車了。

車子忽然發動,謝安嶼一愣:“大哥,你……”

“換個別的地方讓你下車,那些人肯定還在附近。”

因為謝安嶼坐在餘風的正後方,餘風全程都看不見他的臉,往後視鏡看的時候,他也是低着頭的。

餘風開車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會不會這人也許不是小島同學,畢竟哪兒有那麽巧的事。

可是這男生連聲音都跟那個小島很像。

餘風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劃了一下中控屏幕,周祎的聲音回蕩在車裏:“人呢,還沒到啊?不是讓你早點來嗎,這裏人都快站滿了。”

“滿了就滿了,站後面我也看得到。”餘風說,“我開車呢,先挂了,一會兒就到。”

“行,等你啊。”

“大哥,你要是有事的話,直接把我放下來就行了。”謝安嶼說了上車以來最完整的一句話,給餘風留足了分辨他聲音的餘地,背對着聽他說話,熟悉感也更加強烈。

“我現在沒事。”餘風說。

餘風其實沒開出去多遠,這裏有個很大的廣場,他一直在廣場上龜速繞圈。要離剛才那個地方遠點容易,但要再找個就近的停車位可太難了,而且廣場上的車實在太多了,他根本開不出去。

“大哥。”謝安嶼喊了一聲,“你就在這放我下去吧,都開到這了,他們應該不會跟過來了。”

眼下這路況,餘風要帶着對方把車開出去确實有點困難,他嗯了一聲,打開雙閃,把車停了下來。

謝安嶼拎着書包下了車,走到車窗前說:“謝謝你啊,大哥。”

餘風再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了他的面孔,在與腦海裏那張超市回眸的照片仔細對比了一番後,餘風确定了眼前這個男生就是那個小島。

跟照片上差不多,不是那種白白淨淨的清秀長相,五官立體,眉目英朗,眉眼間透着一股青澀的少年氣。

“不用謝。”餘風說。他盯着對方的眼睛,對方卻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那我先走了。”謝安嶼與餘風短暫對視,視線很快轉移到了車窗上。他總是很難長時間地跟陌生人對視。

餘風嗯了一聲,看着對方轉身離去。男生單手拎着黑色的書包,走了幾步回過頭來朝他揮了下手。

餘風回了個淡淡的笑容。

男生轉過身往前走去,步伐又穩又快,邊走邊從書包裏拿出一頂黑色鴨舌帽戴上。他的身形很挺拔,清冷的背影與周圍的熱鬧環境顯得不太和諧。

等餘風把車重新停好,他才感覺徹底回過神來。短短十來分鐘,感覺就像在平行世界裏走了一遭又走出來了一樣。

怎麽就在大馬路上碰着了?

這麽戲劇化的相遇,讓他對小島的人生得以窺見幾分,他對于小島的一些零碎的想象,好像也因為剛才發生的混亂事件得到了印證——這孩子應該過得不怎麽好。

謝安嶼漫無目的地走在人流中,躲過了剛才那幫人,就該考慮接下來的事了。他打了陸洋,餐館的工作肯定是丢了,他又要重新開始找工作了。

想到自己剛把發的工資交給丁小飛讓他拿去還債,還沒兩天就失業了,謝安嶼心裏就有點難受。更何況他現在還租着房子,要是不能在下一次交房租前找到新工作,他又要何去何從。

街上很熱鬧,人頭攢動,謝安嶼心不在焉地擡頭看了一眼人流,發現行人好像都在往一個方向走。

他跟着人流來到了地下樂隊演出的入口,入口處架着演出宣傳的易拉寶,還有捧着熒光棒的小攤販在叫賣。

小攤販拉住謝安嶼,急于推銷賣不出去的熒光棒:“帥哥,熒光棒要嗎?演出快開始了,便宜賣給你,五塊兩支要不要?”

謝安嶼停下腳步,餘光掃了一下易拉寶上的宣傳內容,上面标着票價五十,“慈善演出”四個大字格外醒目。

謝安嶼拒絕:“我不買,謝謝。”

小攤販急道:“別啊帥哥,熒光棒拿在手裏揮來揮去多有氣氛啊,又不貴的。四塊怎麽樣?再低真不行了,我這都比成本價還低了,一點錢都不賺你。”

“我真不要。”

小攤販啧了一聲,轉頭去問其他路人了。

謝安嶼摸了摸口袋,幾張零錢合起來正好五十,不知道是不是抱着一種破罐破摔的心态,他心想反正工作也沒了,剩下的這點錢就拿去做慈善吧,還能聽聽歌。

他還從來沒看過樂隊演出。

謝安嶼走到入口裏邊,賣票的是個妝發誇張的女生,她身前擺了一張破爛的課桌,桌上放着付款碼的立牌和未出售的門票,她看了謝安嶼一眼,笑着問:“買票嗎?”

“是五十一張嗎?”謝安嶼問。

“是啊。”

“收現金嗎?”

“可以啊。”

謝安嶼從口袋摸出那五十塊的零錢,遞給她。

女生顯然有點驚訝,撥開那幾張小額紙幣數了數,這裏面甚至還有硬幣。

謝安嶼聽着地下室傳來的動感的音樂聲,問女生:“這是慈善演出?”

“對啊,門票錢都是捐給慈善機構的。”女生說,“你可以掃碼關注一下我們的公衆號,到時候我們會在公衆號上公開捐贈明細的。”

女生把錢裝進放現金的收納盒裏,給謝安嶼遞了張門票:“好啦,票給你。”

“謝謝。”

“等一下。”女生從桌肚裏拿出一枚印章,“手背伸出來,給你蓋個章,這是我們的入場券。”

謝安嶼愣了一下,把手擡起來,對方在他手背上蓋了一個章。

“這是我們樂隊的logo,這個章是熒光的,一會兒去底下,燈光變暗的時候會很好看。”女生說着又給他拿了一支熒光棒。

謝安嶼以為是免費贈送的,說了聲“謝謝”便往地下室走去。走了沒幾步,他聽到身後傳來其他路人的說話聲:“沒有熒光棒送嗎?”

“沒有哦。”

“那剛才那個男生怎麽有啊?”

謝安嶼聞言回過頭來,聽到賣票的女生笑着說:“那個熒光棒是我個人資産,看人家小帥哥長得好看才送給他的。”

路人笑了起來:“啊……了解了,了解了。”

女生嘿嘿笑了兩聲,回過頭的時候正好跟撞上了謝安嶼的目光,她朝他揚揚手:“趕緊進去占位吧,晚了你只能看人家的頭頂啦。”

事實上謝安嶼進去的時候已經只能看到別人的頭頂了,他入場晚,現場已經人滿為患,他根本擠不到前面去,只能站在最後排。好在他個子不矮,能看到舞臺全貌。

演出以一首激昂的搖滾樂開場。音樂一響,身體裏那種隐藏的活力就被帶動起來了,身處這樣的環境,情緒會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短暫地忘卻現實中的不快。

謝安嶼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熒光棒就這麽抓在手裏,也沒揮一下,他這雲淡風輕的狀态在狂歡的人堆裏顯得有些不合群,但實際上他也很興奮,手心都冒汗了。

跟謝安嶼同樣“不合群”的還有站在謝安嶼旁邊的餘風。

謝安嶼一進來餘風就看到他了,頭戴黑色鴨舌帽,背着黑書包,個子高高的,很顯眼。

餘風來得也晚,比謝安嶼早那麽一點,他沒高興往前面擠,就直接站在最後面了。地下室燈光很暗,謝安嶼又心不在焉的,壓根沒注意到旁邊的餘風。

餘風沒有跟謝安嶼打招呼,一聲不吭地站在他旁邊,看舞臺上的演出。

餘風不太喜歡這種人擠人的地方,尤其是這種吵鬧的環境,所以他全程心裏都沒什麽波動。

組樂隊搞音樂是周祎的熱愛,餘風能感受到周祎在舞臺上的魅力,但也僅此而已。

現在演唱的是一首抒情歌,舞臺下的熒光棒随着舒緩的節奏緩慢揮舞。一下子從震耳欲聾的嘶吼跳到這麽溫柔的曲調,餘風感覺自己的聽力頓時又恢複了。

他側過臉再去看謝安嶼時,一束光正好打在了謝安嶼臉上,半秒的工夫,燈光一閃而過,剎那之間,謝安嶼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滑了下來。

那滴淚挂在謝安嶼瘦削的下巴上,停留兩秒,倏忽落下。

餘風的目光在謝安嶼的方向停了幾秒。

柔和的曲調和溫情的歌詞闖進了謝安嶼心裏最柔軟的地帶,眼淚流下來的那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人和很多事。

想起了爸媽,想起了外婆,想起了霜葉渚,想起了回不來的小時候。

他覺得生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活着永遠是最幸運的幸運。

你只有存在在這個世間,才有機會追求熱愛的事物,聽到好聽的歌,跟毫無交集的陌生人一起感受曲中悲歡。

餘風又回頭看了幾次謝安嶼,謝安嶼沒再哭了,吸了吸鼻子,把鴨舌帽往下按了按,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散場的時候,謝安嶼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因為出口在後排,而他又站在最後邊,出去的時候是打頭陣的,就感覺一陣人浪在身後推自己。

演出時間并不長,大概一小時左右,畢竟票價才五十,不可能像正規演唱會那樣大唱特唱。

在這兒碰到謝安嶼之前,餘風一直以為他已經回家了,這會兒看到他還在外面飄着,想到剛才那些個追他的混混,總覺得有些放心不下。

鬼使神差地,謝安嶼出去的時候,他跟了過去。

沒多久,周祎就給他打來了電話。

“人呢?怎麽沒來後臺?”周祎在電話那頭說。

“有點事,來不了,要麽你等我一會兒,等下一起走,要麽你自個兒打車回家。”

周祎一陣沉默,幽幽道:“你不會壓根就沒來吧?”

“來了,說了有事。”

“拍照沒?”

“拍了,還給你錄像了。”

周祎表示滿意:“那還行。不是,你有什麽事兒啊非得現在去弄?”

“等我十分鐘,十分鐘沒來你就自個兒走吧。”

看完演出回歸到現實,這下謝安嶼是徹底身無分文了,他拿出手機打開了招聘軟件,忽然感覺肩膀上有重物壓下來,轉頭一看時,陸洋已經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

“興致不錯啊。”陸洋看着他,“歌好聽嗎?”

謝安嶼眉頭一皺,擡了一下肩膀想掙開他的胳膊,正要發力時忽然感覺有個硬物在腰後抵着自己。

“猜猜是什麽?”陸洋用那種對待好哥兒們的搭肩姿勢控制住了他,沒讓任何一個路過的行人察覺到異常,他用很客氣的語氣對謝安嶼說,“不想吃苦頭的話,乖乖跟我走就行了。”

謝安嶼動了一下,他不信陸洋膽子大到能在大街上行兇。

陸洋猛地按住他的肩膀:“我不動你,不代表我不會動樂來。你猜他現在在不在家?”

謝安嶼瞳孔驟縮,轉頭看着他。

陸洋笑了笑:“走吧。”他把随身攜帶的彈簧.刀收了起來,搭着謝安嶼的肩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謝安嶼猜得沒錯,陸洋沒那麽大的膽子,要真讓他做那些違法犯罪的事,他是做不出來的。要真有這膽兒,他早就對謝安嶼用強的了。

陸洋三十上下的年紀,之前因為犯事兒在裏面呆過幾年,好不容易出來了,又經營着個小本生意,大好的日子還在後頭,犯不着為了個感興趣的小男孩做些得不償失的事。

今天對樂來胡來也是因為酒喝多上頭了,當時想着反正樂來不會說話,長得又眉清目秀,他吃不到謝安嶼這塊肉,拿這小啞巴解解饞也無不可,哪想正好被謝安嶼撞見了。

撞見也就算了,還挨了好幾拳。

誰承想謝安嶼這小畜生力氣這麽大,他肚子被那一腳踹得,到現在還跟五髒六腑攪在一起似的那麽疼。

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想給謝安嶼點教訓,也想借此嘗嘗他這塊難啃的肉。

卷毛那幫人追到地下樂隊演出的地方就把謝安嶼追丢了,問了入口賣熒光棒的小販才知道他進去看演出了,只不過那時候演出已經開始,不讓外人進去了。

卷毛看到了易拉寶上标的演出時長,聯系了陸洋,打算掐着點蹲謝安嶼。陸洋擔心一大幫人等在商場地下室入口太引人注目,就讓其他人先走,自己一個人過來了。

“樂來在哪裏?”謝安嶼問陸洋。

“去了就知道了。”

“你想怎麽樣?”

“以前一口一個‘陸哥’的,現在翅膀果然硬了,跟我說話這麽不客氣。”陸洋洩憤一般用力地掐住謝安嶼的肩膀,謝安嶼不由得皺了下眉。

餘風看着逐漸走遠的謝安嶼,沒有思考幾秒,立刻追上去,拽住了他的書包。

謝安嶼身形一頓,回了下頭,看着眼前的人呆住了。

“你去哪兒?”餘風看了一眼他旁邊的男人。

“我……”謝安嶼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陸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這應該就是吳大志提到的那個多管閑事的路人——二十來歲,長得不賴,戴一副黑框眼鏡。

陸洋笑着問餘風:“找我弟有事兒啊?”

這話聽起來有嘲諷的意味,畢竟餘風一個小時前剛說過一模一樣的話,現在處境調轉,對方反客為主了。

餘風沒有正面硬剛,表現得像個不了解情況的正義路人,他問謝安嶼:“他是你哥?”

謝安嶼沒說話,他就問陸洋:“你是他哥嗎,我看他跟你不太熟的樣子。”

“那你跟他很熟是嗎?管閑事還沒管完?”陸洋的語氣冷了下來。

謝安嶼不想無關的人受到牽連,又擔心樂來的安危,只能屈從于陸洋的脅迫,裝作無事發生,勸餘風離開。

“大哥,我沒事。”謝安嶼對餘風說,“你走吧。”

餘風皺着眉沒說話。

陸洋笑了一聲:“怎麽,怕我拐帶人口啊?要不你報個警?”

餘風看了他一眼。

的确,他沒辦法不讓小島跟着對方走,也沒有報警的理由。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這樣堅持不放小島走,會不會讓他陷入更大的麻煩。

沉默了一會兒,餘風松開了謝安嶼的書包。

陸洋勾着嘴角笑笑:“早點回家休息吧,路上當心點。”

走到半路的時候,陸洋回過頭看了一眼,确定剛才那人已經不在了,才攬着謝安嶼繼續往前走。他問謝安嶼:“什麽人啊,認識嗎?”

“不認識,路人。”

“這麽正義的路人。剛才讓你躲車上的就是他吧?”陸洋冷笑了一聲,“太正義了,正義得讓人倒胃口……是不是另有所圖啊,你說呢小嶼?”

謝安嶼冷着臉一聲不吭。

陸洋冷聲道:“說話。”

其實謝安嶼壓根沒聽明白陸洋的言外之意,他不知道陸洋對他的心思,更別說參透陸洋以己度人的小人想法。

“什麽?”謝安嶼不耐煩地問了一句。

這句“什麽”讓陸洋發現謝安嶼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他忽然笑了:“你還真是塊木頭。”

周圍幾乎看不見人了,路燈也只有零星幾盞,他們走進了一條無人居住的小巷,走着走着,謝安嶼忽然反應過來了。

他怎麽能輕信陸洋的話就這麽跟他走了?關心則亂,他剛才根本沒想過樂來有可能不在陸洋那裏。

謝安嶼停了下來,對陸洋說:“我想跟我姑姑發個微信,現在時間不早了,我怕她找我。”

陸洋看着謝安嶼的側臉,猜到他已經反應過來了,想聯系樂來确認他的情況。

到底還是年輕,沒經歷過事,雖然比起一般小男孩确實不太好騙,但也沒那麽不好騙。

“發什麽微信啊,直接打電話多方便。”陸洋說,“手機拿出來,打吧,我看着你打。”

樂來是聾啞人,聽不見聲音,沒辦法打電話,這他們倆都知道。

謝安嶼也知道陸洋是故意這麽說的,他站在原地沒動。

陸洋把臉湊過去,離他的耳朵很近:“怎麽不打?是不是因為對方沒辦法接電話?”

謝安嶼靜默不語,他已經确定樂來不在陸洋手上。

“現在才反應過來。”陸洋語氣嘲弄,“太晚了。”

話音剛落,謝安嶼一把推開陸洋轉身就跑,誰知巷子兩旁忽然竄出來三個人把他的路擋住了。

“別把他傷着了。”陸洋在謝安嶼身後說。

“陸哥,他把你打成那樣你還心疼他呢?”有人問了一句。

陸洋笑了笑:“心疼?我一會兒再好好教訓他。”

不過肯定不是用打人這種方式。

眼前的人越逼越近,謝安嶼見他們手上沒有刀具棍棒,二話不說沖上去給了領頭的一拳。

幾個人壓根沒想到謝安嶼動手這麽利落,完全沒個準備就挨了一拳,厲聲罵道:“我操!媽的你找死啊!”

謝安嶼不想跟這群人纏鬥,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他們,再逃到有人的地方去。

三個人,兩個一人挨了一拳一腳,都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摔地上了。陸洋也沒想到謝安嶼居然有兩下子,力氣大就算了,出手還這麽敏捷利索,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就把兩個人打趴下了。

不過也是因為那三個人沒設防,真要一對三,謝安嶼肯定是吃虧的。

卷毛從地上爬起來:“陸哥!這可沒辦法不傷着了啊!這小兔崽子我非弄死他!”

謝安嶼還沒來得及對第三個人動手,肩膀猛地被人用雙臂箍住了。對方是個大塊頭,臂力驚人,兩條胳膊死死壓着他的胸口。謝安嶼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擡起胳膊肘沖他肚子上狠狠頂了一下。

對方吃痛得喘了一聲,還是沒有松手,謝安嶼擡眼時,發現陸洋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另外兩個人一人鉗制住謝安嶼一條胳膊,謝安嶼被三個人從三個方向鉗制着,動彈不得,他冷冷地盯着陸洋。

“水給我。”陸洋吩咐了一聲,扣住謝安嶼的其中一人遞給他一個礦泉水瓶。

陸洋打開瓶蓋,掐住謝安嶼的下颚迫使他張開嘴巴,謝安嶼使不上勁,只能任由他把礦泉水瓶裏的東西往嘴裏灌了進去。

謝安嶼被迫仰着頭,液體不受控制地往喉腔裏流。

陸洋灌了一點就松開了手,謝安嶼嗆得直咳嗽,頓時感覺暈乎乎的,視線內的景象都在搖晃。

“你也該消停會兒了。”陸洋看着謝安嶼逐漸失焦的眼睛,等他緩了一會兒,準備繼續灌。

陸洋剛擡起手,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他往旁邊趔趄了一下,差點摔了,手裏的礦泉水瓶都掉了。陸洋怒火中燒,扭頭看了一眼來人。

餘風怒視着陸洋,沉聲說:“把人放開。”

“聽不懂人話?”餘風視線越過陸洋,冷冷地掃了一眼另外三個人,“再不放,我報警了。”

“媽的,怎麽又是你啊!”卷毛叫了一聲。

“放開!”餘風呵斥了一聲,呼吸有些急促,三個人被他的氣勢唬住了,又真擔心他會報警,便乖乖把手松開了。

謝安嶼沒了支撐,腳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餘風上前接住了他,抱住他的腰往自己身上攬了攬。

餘風一直沒有離開,跟了謝安嶼和陸洋一路,怕走太近被發現他一直都是遠遠地跟着,半道上還差點跟丢了。因為一路上陸洋和謝安嶼都表現得很正常,餘風不敢貿然上前,也不敢貿然報警。

後來謝安嶼和陸洋進了一條巷子,這裏實在很安靜,一點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餘風知道自己稍不留神就會被發現,所以跟得特別遠。

也是因為跟得太遠了,等他發現謝安嶼被人堵住灌藥的時候,追過來已經來不及了。

“你給他喝了什麽?”餘風心跳得厲害。

“一點能讓他冷靜的東西而已,放心,對身體沒什麽傷害。”陸洋暫時沒有輕舉妄動,挑了挑眉問,“你沒報警?”

“沒有。”

餘風确實沒報警,報了警萬一把對方激怒了,他一個人加上半昏迷狀态的謝安嶼,不可能應付得了這些人。更何況真報警了,等警察趕過來這群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謝安嶼渾身發軟,意識也越來越不清醒了,他的呼吸很熱,一陣陣地撲進餘風的脖子裏。

餘風看着陸洋說:“我不報警,但是我要帶他走。”

“你跟他什麽關系?”

“跟你沒關系。”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讓你帶走他?”

“你可以不讓我帶他走,如果你希望事情鬧大的話。”

不報警其實已經是對方為求自保在向自己表态了,各退一步确實對彼此都好,陸洋不是不明白這一點。

他看了眼餘風懷裏的謝安嶼。

今天這事兒,沒人看見也就算了,有人看見情況就複雜了。為了嘗個鮮,沾上警察确實沒必要。

“我這臉上的傷看見了嗎?”陸洋指了指謝安嶼,“他弄出來的,這總得有個說法吧。還有我這幾個兄弟,一個個的臉上都挂了彩,怎麽說?”

餘風從錢包裏抽出所有的現金,遞給陸洋:“醫藥費,應該夠了。”

陸洋視線往錢上掃了一眼,對方都拿出态度來了,再不依不饒就沒意思了,總不能照着昏過去的謝安嶼臉上打上兩拳。

陸洋冷着臉沉默了會兒,接過餘風手裏的錢,對身後的幾個人說:“走。”

餘風手搭在謝安嶼的後腦勺上,低聲問:“你怎麽樣了?”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發現謝安嶼還沒完全失去意識。

謝安嶼渾身軟綿綿的,餘風抱他使不上勁,人在失去意識的時候無法控制自己的重心和肌肉張力,謝安嶼現在相當于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餘風身上,老這麽站着,餘風有點吃不消,他抱着謝安嶼蹲了下來。

他轉了個身,蹲下身把謝安嶼背起來,拿出手機給周祎打了電話。

“回家沒?”

“沒啊,剛準備走,你人呢?”

“我給你發個定位,過來接我一下。稍微快點兒。”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來了再說。”

餘風挂了電話,耳邊傳來謝安嶼虛弱的聲音:“謝謝……”

餘風微微側頭,輕聲道:“沒事了,先睡會吧。”

餘風背着謝安嶼走出了巷子,在大馬路邊給周祎發了個定位。

周祎沒多久就趕到了,看見他背上背着個人,吓了一跳,立馬開了雙閃下了車。

“什麽情況?”

“搭把手。”餘風把謝安嶼放了下來。

周祎見狀趕緊扶住,跟餘風一起把人扶進了車裏。

餘風坐上副駕駛,說:“去醫院。”

“怎麽回事啊?”周祎發動車子,導航搜索最近的醫院。

“這孩子被人找麻煩,讓我撞見了。”

“他怎麽暈了?”

“應該是被灌了摻迷藥的水。”

周祎一臉震驚:“他媽的還有沒有王法了?你沒見着是誰幹的?”

“見到了。”

“人呢?怎麽沒報警啊?”

“對方人太多,我一個人應付不了的,報警等警察來了人早跑了。”

謝安嶼躺在後座,黑色的鴨舌帽歪在一邊,英氣的眉眼露了出來,周祎看了後視鏡好幾眼,越看越覺得哪兒不對勁:“我怎麽感覺這人在哪兒見過似的……”

“小島同學。”餘風說。

周祎一愣,吃了一驚:“是他啊!我就說怎麽看着這麽眼熟!”

“什麽情況?你跟他約見面了?”

“路上碰巧遇到的。”

周祎轉頭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麽鬼緣分……他出什麽事兒了?怎麽會被人下迷藥?”

“晚點跟你說。”餘風現在沒什麽心情複述剛才發生的事,周祎開車雖然穩,但有點慢,他微微皺眉,催促道,“周祎,你開快點。”

餘風把謝安嶼帶到醫院做了血常規檢查,好在各項指标都正常,身體無礙。

“睡一覺醒了就好了,不用太擔心,他喝的水裏估計是摻了□□之類的鎮靜藥物。”醫生說,“醒了之後可能會難受幾天,頭暈啊乏力什麽的都是正常的,好好休息,會慢慢恢複的。”

餘風點了點頭:“謝謝大夫。”

周祎妝都沒卸就跑過來了,穿的衣服也很朋克,風格有點非主流,醫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複雜,以為是他帶謝安嶼去了亂七八糟的娛樂場所。

“少帶孩子去那種不正經的地方,他才多大,得虧你倆在呢,要是他身邊沒人,腰子給人嘎了都不知道。”

周祎愣了愣,片刻後反應過來了,他覺得這醫生說話還挺幽默,笑着解釋道:“大夫你誤會了,我們可沒帶這孩子去什麽不正經的地方,我這是演出服,不是蹦迪戰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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