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餘風把煙頭按進煙缸裏, 端着煙缸回了客廳,周祎走在他身後問:“剛才吃烤肉, 你喊的那朋友就是他吧?”

餘風嗯了一聲。

“你是故意不告訴我想給我一個驚喜是吧?”

“你自己今天非要來我家蹭茶喝。”

“那小島叫什麽名兒啊?”周祎問, “不會就叫小島吧?”

“謝安嶼。”

周祎往謝安嶼房間的方向看了看:“還真挺認生的,進去快半小時了,還沒出來過。我要一直在這兒, 他是不是就不出來了?”

餘風笑了一聲,沒說話。

“他跟你也這樣?”周祎看着餘風, “也這麽躲着不愛搭理人?”

“熟了就好了。”餘風說,“他跟你還不熟。”

“那我得去跟他‘熟’一下。”周祎說罷就往謝安嶼的房間走,餘風攔他不及, 索性随他去了。

周祎敲了敲房門,謝安嶼光着膀子坐在飄窗上看手機,聽到敲門聲着急忙慌套上衣服去開門。

“我走了, 過來跟你打聲招呼。”門外的周祎沖謝安嶼淺淺一笑。

謝安嶼愣了一下, 他越過周祎往客廳看了一眼,餘風雙手抱胸倚着沙發,看着這邊。

周祎打趣謝安嶼:“你看他幹嘛,跟我說個話還得請示他啊?”

社恐就怕遇到社牛,周祎主動來打招呼, 搞得謝安嶼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反應之下的他禮貌一點頭,幹巴巴地說了一句“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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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安嶼的反應把周祎逗樂了, 站在門口笑個不停。

餘風終于開口:“‘熟’完了就趕緊走人。”

周祎仍舊是笑,看着謝安嶼說:“那我們有機會再見。”

周祎走了之後謝安嶼還站在門口沒動, 餘風走過去說:“被點穴了?”

謝安嶼僵了很久的臉部肌肉終于動了一下, 但身體依舊沒動, 倒真像是被人點了穴了。

謝安嶼以前可能是沒碰到過周祎這麽自來熟的人。

“他人來瘋,跟誰都這樣。”餘風說着,食指中指并攏往謝安嶼肩膀上輕輕戳了一下,做了個解穴的動作,“可以動了。”

謝安嶼一愣,繼而笑了。他進去什麽樣兒,出來什麽樣兒,澡沒洗,衣服也沒換。

“在屋裏悶這麽久沒洗澡,人都捂馊了吧。”餘風說。

謝安嶼身上的汗都幹透了,他本來一回來就要洗澡的,因為周祎在,硬生生在屋裏悶到了現在。

“你朋友在,我不好意思出來活動,怕打擾你們。”

“以後會經常見的,在他跟前不用覺得不自在,挺好一人,就是有點不着調。”餘風說,“你被迷暈那天就是他開車帶你去的醫院。”

謝安嶼愣了愣:“那天他也在?”

餘風嗯了聲:“我叫他過來幫忙的,他當時就在那兒附近。你要洗澡就趕緊去吧。”

謝安嶼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看到餘風在客廳拆東西,就是之前那個大波浪美女送來的箱子。

箱子包得很嚴實,裏三層外三層,餘風拆了好一會兒,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相機鏡頭。他捧着鏡頭端詳了一番,擡眼看到謝安嶼,又把鏡頭小心地放了回去。

謝安嶼朝這邊走了過來,他換了一件幹淨的短袖,衣服看起來依然是舊舊的,頭發還沒吹幹,半幹半濕的,朝餘風走近時,帶來了一陣肥皂的香氣。

“餘哥。”謝安嶼喊了一聲。

“嗯?”

謝安嶼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忽然說:“要不我還是搬出去吧。”

餘風神情納悶:“怎麽了?”

謝安嶼猶豫了片刻才說:“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餘風的大腦沒跟上謝安嶼的腦洞。

“你之前怎麽沒跟我說……”

餘風有點茫然,本來還在回憶是哪個環節出錯了,讓謝安嶼誤會他有女朋友,低頭一看那裝着鏡頭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

餘風視線落在箱子上:“人家不過是來給我送了個東西,你就給我算好姻緣了啊。”

謝安嶼意識到自己搞錯了。

“那是我同事。”餘風說,“我也沒有女朋友。”

“話不多,腦洞倒是挺大。”餘風從傻站着的謝安嶼旁邊走了過去,往卧室走,留謝安嶼獨自一人尴尬地杵在原地。

沒多久餘風拿了一盒巧克力回來。

儀式感這玩意兒餘風基本沒有,但出差在外不知怎麽的,就覺得應該給家裏的小孩帶點東西回去。

謝安嶼會做蛋糕,那平時應該吃甜口的東西。

“吃這個嗎?”餘風問謝安嶼,“我看那邊也沒什麽能帶回來的,就買了這個。”

謝安嶼看了一眼餘風手裏的盒子,上面都是外文,包裝很精美。

餘風說:“是巧克力,你要吃的話就拿去。”

謝安嶼是在島上長大的,他們一家靠海生活,爸媽經常出海,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帶些小玩意兒,有時候是造型奇異的貝殼,有時候是五顏六色的海玻璃,他那個時候年紀還小,收到什麽東西都會開心好一陣。

那跟平時收到禮物是不一樣的感覺,那些是遠歸的禮物,藏着更深的惦念。

直到他爸媽出海發生意外,遠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留在謝安嶼身邊的人本就不多,除了已經離開的爸媽,從來沒人會在出遠門的時候還想着給謝安嶼帶東西回來。

謝安嶼很輕地呼了口氣,接過餘風手裏的巧克力,低聲道:“謝謝哥。”

周祎辦事效率很高,餘風托他幫謝安嶼找個輕松穩定的工作,沒過多久他就找着了。

“書店收銀員,符合你的各項要求麽餘老師?”周祎在電話裏問餘風。

“崗位要求呢?”

“書店老板我認識,一句話的事兒,只要腦子沒問題,無前科,能識字兒就行。”

“工作時間?”

“早九晚六,上五休二,周末有人輪班。”

“嗯行。”

“你別光自個兒行,你得問問那小孩想不想去啊。”

“你問吧。”

“啊?”

“這事兒……不好直說,我提不太合适。找個機會一起吃頓飯,你起個頭。”

“……你就坑我吧你就,淨給我出難題。”

“你不是想跟人家熟一點嗎,這不是給你機會了,不跟你搶風頭,光偉正的頭銜都是你的。”

餘風找個機會把謝安嶼約了出來,因為周祎之前也算是幫過謝安嶼,謝安嶼心裏挺感激,所以餘風說跟周祎一起吃飯的時候,謝安嶼沒有回絕,還說這頓他請。

周祎知道謝安嶼經濟狀況不太好,就選了一家價格親民的川味小炒店,就在他們大學旁邊的小吃街上。

“這裏的爆炒花甲特別好吃。”周祎拿到菜單就神采奕奕,“這地兒還是我學生給我推薦的,這個小炒河蚌肉也可以試試。”

“小謝你吃辣嗎?”周祎擡頭問謝安嶼。

謝安嶼點了點頭,說:“你點你想吃的就行。”

餘風安靜地坐在一邊,謝安嶼問他:“哥你要吃什麽?”

“他不吃辣。”周祎說,“我已經給他點了寶寶套餐。”

謝安嶼有點納罕,悄悄瞄了餘風一眼,餘風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下一秒忽然擡眸,對上他的目光。

謝安嶼立刻看向別處。

這家店點菜是直接在小本子上寫菜名的,周祎寫了幾個菜,把小本子遞給謝安嶼:“想吃什麽自個兒寫。”

謝安嶼掃了一眼菜單,發現周祎點了份炒飯和蛋黃南瓜,除了這兩樣其他都是辣菜,這應該就是餘風的“寶寶套餐”。

謝安嶼覺得菜夠了,就把本子交給了服務員。

這家店雖然店面小,但是生意很紅火,來吃飯的大多是年輕面孔,應該都是學校裏的學生。

“小謝你喝什麽?”周祎站起來問謝安嶼。

“我喝水就行。”

周祎去冰箱裏拿了兩罐冰啤酒和一瓶涼茶,他好像很了解餘風的飲食習慣,從頭到尾只問謝安嶼想吃什麽想喝什麽,并不過問餘風。

周祎把涼茶放到餘風面前,笑着對謝安嶼說:“這家店的口味可不是一般的辣,你一會兒別辣得找水喝。”

謝安嶼覺得自己還算能吃辣,但他确實低估了這家店菜的辣度,他剛吃了一筷小炒河蚌肉,蚌肉裏夾着辣椒絲兒,一口下去舌頭就辣疼了,鼻梁上浮出一層汗。

謝安嶼趕忙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水是熱的,燙得他差點一口噴出來。

餘風扭頭看了謝安嶼一眼,發現他鼻尖上都是汗,嘴唇微張吸着氣。

周祎看着他樂了:“我就說挺辣的吧。”說着他擰開餘風還沒喝過的涼茶遞給謝安嶼,“趕緊喝一口,我看你眼淚都要辣出來了。”

餘風攔住周祎,按着那瓶涼茶低聲對謝安嶼說:“這個是苦的。”

說罷他起身去冰箱裏給謝安嶼拿了一盒牛奶:“喝這個。”

謝安嶼接過牛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周祎叫了一下服務員:“麻煩幫我們剩下的菜都做微辣的,不要正常辣度了。”

服務員點點頭:“微辣是吧,行,沒問題。”

半盒牛奶下肚,謝安嶼總算是緩過來了,他吸了吸鼻子:“比我想象得辣。”

周祎笑得不行:“要不我也給你點個寶寶套餐。”

“沒事,我緩緩。”

後來上的菜都是微辣的程度,謝安嶼還算能接受,吃到一半,周祎正準備起頭說給謝安嶼介紹工作的事,忽然有學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跟他打招呼。

“周老師您也在這兒呢!”

周祎扭頭看了一眼,笑道:“巧啊。”

對方是個女生,旁邊跟着同伴,她跟周祎說起話來一點也不拘束:“您下凡來啦?怎麽來這兒吃飯?”

“你這話說的,我不經常下凡麽。”

女生笑了起來,笑聲清亮,她看了看跟周祎坐一桌的另外兩位男士,毫無顧忌地說:“周老師,您朋友都是帥哥呀。”

“怎麽,要我幫你要微信啊。”

女生眨了眨眼睛,跟他開玩笑:“可以的話,也不是不行。”

“給你根杆兒你就往上爬,明天上課問問題第一個喊你。”

“我靠早知道不來跟您打招呼了,我這給自己挖了大坑了。我走了啊,不打擾您用餐了,明天千萬給我留條活路,要問也提個簡單的問啊。”女生邊說邊挽着同伴往外走,“千萬千萬給我留條活路啊周老師,拜拜拜拜!”

謝安嶼朝外面看去,對上那女生的目光,對方離開前還朝他揮了揮手,這一幕被餘風和周祎都看到了。

謝安嶼低下頭去吃菜,周祎見怪不怪,因為謝安嶼顏值是挺高的,放他們院,估計能評個系草什麽的,那幫孩子就愛整這些花裏胡哨的名頭。

他們院有個系草,傳聞中的,不知道是評出來的還是瞎叫出來的,那男生也是他的學生,模樣跟謝安嶼差挺多的。

“現在的學生都沒個學生樣兒了。”周祎說。

餘風瞥了他一眼:“你這個老師也沒個老師樣兒啊。”

謝安嶼低笑了一聲。

周祎切入正題,再不說正事這飯都快吃完了,他看向餘風,開始表演:“對了,忘了問你個事兒。”

餘風迎上他的目光,知道他要開始表演了。

“什麽?”

“我有一朋友開了家書店,最近招收銀員,他托我介紹個知根知底的人,你那兒有沒有認識的合适的人?”

這戲餘風演不下去,太假太尬了。

“沒有。”餘風拿着煙盒站了起來,他怕多待一秒自己就要破功,“我出去抽根煙。”

餘風轉身就走,周祎沒承想這唱戲的臺子剛搭好,演戲的就跑了,他瞪着眼睛目送餘風去了洗手間,坐在位置上獨自淩亂,心裏把餘風罵了個遍。

周祎嘆了口氣,這戲還得接着演,他偉光正的頭銜不能丢。周祎若無其事地看向謝安嶼:“小謝,你現在有工作嗎?”

“周老師,”謝安嶼垂眸看着桌上那瓶涼茶,“是不是餘哥讓你幫我找工作?”

周祎心道這戲是徹底演不下去了,他甚至才起了個頭,連話題都還沒展開。

周祎嗯了一聲:“你倆認識沒多久,你倒是挺了解他了。”

謝安嶼擡眸看着周祎:“我以前沒遇到過他這樣的人。”

周祎笑了笑:“他人挺好的吧?”

謝安嶼點了點頭。

“他一直都這樣,好得有點傻。”

所以老是不開心,周祎在心底說。

但凡心裏裝的都是自個兒,就不會活得這麽難受了。

“我出去一下。”謝安嶼起身道。

周祎點點頭:“嗯。”

謝安嶼走了出去,餘風在外面靠牆站着,仰頭看着天,嘴裏叼了一根煙。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餘風轉了下頭,跟謝安嶼四目相對。

餘風把煙頭摁在水泥牆上蹭了蹭,開口道:“那工作挺好的,輕松穩定,上下班時間也正常。不過選擇權都在你,你自己決定。”

謝安嶼走過去站到了餘風身邊,也擡頭往天上看了看,今天的月亮被雲層遮住了,朦朦胧胧的。

“餘哥。”謝安嶼語氣很真誠,“我以後給你養老吧。”

餘風沉沉地笑了一聲:“我也才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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