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沒有人知道唐吟私底下能邋遢成什麽樣子，除了顧深意。
想起那天的社死瞬間，唐吟微眯着眼，看着損了人還能若無其事往裏走的顧深意，盯着那道背影暗自琢磨：謀殺親妻會被判幾年？
記仇是吧？
報複打擊是吧？
很好。
唐吟努力壓下心裏的怒火，忍住了要回家拿刀的沖動，上前拖住顧深意。
顧深意被迫轉過身。
唐吟傾身向前，蔥白的手指抓住她襯衫上那顆扣到最頂的扣子。
顧深意眼眸微晃，條件反射地想要退後，卻擔心扣子被她扯掉不敢亂動，繃着臉，低聲：“幹什麽？”
唐吟慢慢貼近她耳朵，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那誰又能想到，平時保守的顧大小姐，脫了衣服後居然可以那麽騷～”
“你……”顧深意被她的大膽言論驚到了，只說了一個字，臉唰地通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唐吟覺得後者可能性更大。
“咳，兩位小姐，這邊請。”徐達以為她們是在調情，面露尴尬地提醒。
唐吟才想起還有第三個人。想到接下來要去見沈大富，她臉一沉，松開那顆扣子。
顧深意往旁邊挪了一步，像是防止她再次偷襲。
唐吟哪還有心思逗她，整了整滑落的包包鏈子，問徐達：“還要走多久？”
徐達：“快了，就在前面。”
說是快了，彎彎繞繞還要走半天。
這裏面設計得像個園林，大得看不到頭，唐吟走了一會兒腳就開始疼了，餘光瞥見穿着平底短跟走得毫不費勁的顧深意，她頓了頓，視線順着那截纖瘦白皙的腳踝往上游走，最後定格在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
挺神奇，短短幾秒鐘，臉居然不紅了。
論在“裝”這方面，唐吟自嘆不如。就這種一秒鐘轉換情緒的功夫，她就算再學幾年，也趕不上顧深意的境界。
兩個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後，她問顧深意：“沈大富叫你來幹嘛？”
這相當于是句廢話，來這裏當然是吃飯，不然還能為了什麽？
顧深意目光淡淡地瞥過來，似乎是對她叫自己父親大名感到些許詫異，但也只是一瞬，便撇開了頭，說：“你爸昨天去見了爺爺。知道我回國了，他今天給我打電話，說是好久不見，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一家人？
唐吟瞬間警惕：“徐秘書。”
“大小姐。”徐達以為她是問路，“過了前面那座橋就到了。”
“我沒問你這個。”唐吟臉上有種如臨大敵的嚴肅，“那女的也在嗎？”
徐達：“哪個女的？”
“徐婕。”
說出這個名字時，唐吟的表情從嚴肅變成了最直接的厭惡，連旁邊的顧深意都感覺到了，不禁看了她一眼。
徐達臉色變了變，很快又訓練有素地管理好表情，讨好地笑道：“沒有沒有，沈夫人她……”
“沈夫人？”唐吟冷冷打斷。
徐達對上唐吟仿佛要刀人的眼神，忙機智地改口：“我是說徐女士……大小姐放心，她不在。”
“放心？你的意思是我怕她嗎？”唐吟又賞了他一記眼刀。
徐達冷汗都要下來了，感覺說什麽都不對，閉上嘴不敢再說話了。
唐吟也沒想刁難他，只是一聽到徐婕那個女人的名字，身體自動進入攻擊狀态。她渾身豎起了尖刺，對誰都無差別攻擊，以至于顧深意看了她很久，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顧深意心裏存了些疑惑。她只知道徐婕是唐吟後媽，見過幾次面，印象已經有些模糊。看到唐吟對沈大富和徐婕的态度，她突然想起那天聊天時爺爺說的那些話。
看來唐吟和她親爸後媽關系真的不怎麽好。
不好到什麽程度呢？
三人剛進到包間，沈大富便激動地上前迎接：“吟吟阿意！爸快想死你們了！來來來，快進來。”
顧深意客客氣氣地叫了聲爸，話音剛落，就聽到身旁的唐吟涼飕飕地說：“那你怎麽還沒死？”
“……”
“……”
“……”
瞬間鴉雀無聲。
唐吟的開場白讓在場三人同時驚住了，包括一向自诩冷靜的顧深意，聽到這麽惡毒的一句話，也不禁對唐吟露出震驚的表情。
沈大富腦滿腸肥，一雙綠豆眼在聽到唐吟這句詛咒般的話後瞳孔震了震，肥碩的雙下巴微微顫抖着，張着嘴，半天愣是憋不出下一句。
好在這裏有個精明能幹的徐達，發現形勢不妙，他趕緊活躍氣氛地說：“沈總，既然兩位小姐都來了，那要不要現在上菜？”
“好，上菜吧。”雖然在顧深意和下屬面前失了臉面，但沈大富一直臉皮夠厚，揮揮手就忘了剛才的不愉快。他囑咐完徐達，又看向唐吟，一點都沒計較唐吟的大逆不道，滿臉慈愛地說：“吟吟，爸讓廚師準備的都是你小時候喜歡吃的菜，一會兒你多吃……”
唐吟一句廢話也不想聽他說，殘忍打斷道：“徐秘書是個好秘書，開了他是你的損失。”
說完轉身就走。
“吟吟！”也難為沈大富這個将近兩百斤的胖子，看到唐吟要走，他忙肉颠颠地沖過去擋住門口，完全沒有一點做父親的威嚴，壓着嗓子哀求道：“吟吟，爸都半年沒見你了，你怎麽還在生爸的氣？你看看，爸把這裏都包下來了，就是專門為了請你和阿意吃飯，你就當給爸爸一個面子，吃一點再走好不好？”
“別碰我！”唐吟甩開他伸過來想拉自己的手。
沈大富無措地搓着兩只胖手，攻略不下唐吟，只好向顧深意求助：“阿意，你快幫我勸勸吟吟。”
顧深意來之前沒想到他們父女關系已經變得這麽僵，她看了眼被沈大富觸碰後臉上毫不掩飾嫌棄和厭惡唐吟。
唐吟怎麽可能聽她的？照目前的形式，顧深意也勸不了。這對父女之間好像有很深的矛盾，唐吟表現得非常讨厭沈大富，且不說她和唐吟只是表面妻妻關系，就算是親密妻妻，她也不好摻和人家父女之間的事。
壓下心底那一絲詫異，顧深意對沈大富說：“爸，抱歉，我幫不了你。”
連顧深意都不願幫他，沈大富知道今天這頓飯算是白請了。可他好不容易把人“綁”來，父女倆難得見上一面，又不死心：“吟吟……”
唐吟一點面子都不給他：“讓開。”
沈大富臉徹底丢光了。看唐吟這副對待他仿佛對待仇人一樣的态度，他就算把人強留下來又能怎樣？只怕關系會鬧得更僵。他最終妥協了，側過身時又偷偷看了眼唐吟，極其卑微地說：“要不等徐達回來吧，我讓他送你。”
“不用。”唐吟突然抓住顧深意的手，對上對方投過來不解的目光，發號施令般說：“走。”
“……”顧深意連跟沈大富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被唐吟拉出包間才反應過來：“你拉着我幹嘛？”
唐吟看了她一眼，說：“我沒開車。”
“？”
“剛好缺個司機。”
“……”
唐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說：“被我搞成這樣，你确定這頓飯還能吃得下？”
顧深意默然。确實沒什麽心情了，不管是她，還是沈大富。更何況她和沈大富除了婚禮那天有過交集，就沒再見過面，留下也只會尴尬。
要走也行，但也不用拉手吧？顧深意瞥了眼被唐吟攥着的手腕。
唐吟愣了愣，忙放開她的手，轉身大步離開。
夜風拂過湖面，帶來一絲清涼。
高跟鞋敲擊着複古的花紋石板路，時輕時重，時快時慢，好像起伏不定的心情。
顧深意慢吞吞走在她後面，回憶起包間裏唐吟對沈大富的種種态度，有些恍惚地想：剛剛那個又冷又狠的唐吟，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漫不經心玩世不恭的唐吟嗎？
唐吟突然崴了一下腳。
距離有點遠，顧深意只看到她在路邊的石板凳上坐了下來，身子伏低，單薄的脊背像是一張拉得太滿随時會崩斷的弓。
過了一會兒，她像是緩過來了，重新站起來，挽了挽被風吹亂的頭發，繼續潇灑地大步向前。
昏黃的路燈營造出一種朦胧感，顧深單手插兜，靜靜看着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竟看出了幾分失落和孤獨。
當然，也可能是錯覺。
車就停在門口。
上了車，兩人還是沒話說，一個專注開車，一個對着鏡子補妝。
唐吟本來也不想碰化妝品，只是臉色太難看了必須遮一遮。時間掐得剛剛好，她補好妝小區就到了。
在小區地下車庫的入口，她對顧深意說：“停，我的車在這。”
顧深意順着她手指看出去，就看到了她停在路邊的車，依言把車停下。偏頭望過來時，見她已經換上精致的妝容，沉默一瞬，突然多嘴問了一句：“你不上去？”
唐吟把粉餅和口紅塞進包包，擡眼看她：“上去幹嘛，和你吵架嗎？”
“……”确實是多嘴了。
顧深意別開頭。
唐吟看她吃癟的樣子心裏一陣暗爽，忍不住想再逗逗她：“你怎麽不問我要去哪裏？”
顧深意沒興趣陪她玩，淡道：“跟我無關。”
唐吟聳聳肩下了車。她煞有介事地扯了扯裙擺，又伸了個懶腰，像是故意要說給誰聽似的，拖長着語調：“這麽美好的夜晚，當然是去找樂子呀～”
“……”
顧深意置若罔聞，一言不發地看着纖腰款擺走向旁邊那輛車的唐吟，眉心蹙起。
失落？
孤獨？
果然是錯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