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然還能是什麽?”
“……”
她還以為……
算了,沒什麽,是她想多了。
唐吟被堵得啞口無言,有點心虛地垂下眼,默默拿起空碗進廚房去洗了。
正常交流的氣氛就這麽被破壞掉了,等她洗完碗,顧深意還沒有吃完,唐吟假裝沒看見,目不斜視默默回了自己房間。
進來就看見那張亂七八糟的大床,唐吟頭發一陣發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昨晚的種種細節和意-亂-情-迷,一顆跳動的心漸漸滾燙了起來。
真的是她想多嗎?剛剛顧深意看她的眼神那麽意味深長,她真的以為顧深意要跟她複盤昨晚,沒想到開口竟是些無關痛癢的事?
害她還白白緊張了一下。
不過說了又會怎樣呢,除了彼此尴尬,好像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
而且這又不是她們第一次。
上次不也是這樣,兩個人聊着聊着就喝了起來,喝着喝着就睡了。顧深意從來不問她為什麽要主動招惹,她也不問顧深意為什麽明明也想要非要假正經半推半就。
反正就是睡了,睡完誰也不想提。
就……非常離譜。
而這麽離譜的事,她們居然還做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就發生了,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也是莫名其妙。
她們兩個人碰到一起就是有太多的莫名其妙,明明一開始別別扭扭,過程中卻又那麽契合……
世界上還有像她們這麽奇怪的一對嗎?唐吟想想都覺得好笑。
不問也好,就當沒有發生過。
這也是她們難得的一種默契了。
拖着仍有些酸軟的兩條腿走向大床,唐吟把那張亂七八糟的床單撤下來,又從衣櫃裏找到一張新的。她想試試自己鋪,結果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動手能力,搞了半天越搞越亂,只好放棄。
想起顧深意說陽臺進水的事,她拿起手機給王阿姨打電話。
王阿姨總是那麽熱情,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她的請求。
“我可能晚點才能過去,我現在還在張小姐家給她打掃衛生呢,你那邊很急嗎?”王阿姨說。
唐吟關注點卻是:“哪個張小姐?”
“就是那個經常和你一起玩的張麗麗張小姐啊!”王阿姨失笑道:“人都是你給我介紹的,你怎麽還忘了?”
唐吟想起來了,麗麗,張麗麗,就是上次她去做美甲碰到的那個小姐妹。原來麗麗姓張,她确實是今天才知道。
這也不能怪她,那些狐朋狗友太多了,光是叫“lili”的就好幾個,她常常名字跟人對不上號。
唐吟也笑了下,說:“不急,你幫她打掃完再過來吧。”
王阿姨滿口說好。
其實唐吟也不是非找王阿姨不可,但她對陌生人的信任度太低,要找個靠譜又信得過的保姆不是件容易的事。恰好王阿姨跟她很熟,又恰好王阿姨幹活麻利收拾得很幹淨,她就不打算換別人了。也正是因為王阿姨做得夠好,她才敢把王阿姨介紹給那些跟她一樣游手好閑的小姐妹,平時王阿姨可以做做鐘點工,也算是補償王阿姨不肯收她的那些錢吧。
挂了電話,唐吟看了看外面還在滴滴答答的雨霧。
下雨天不好洗太大件的東西,但這床單……
她忍着不去想素色床單上那些稍微深一點的痕跡是什麽,面紅耳赤地揉成一團抱在懷裏,走到門後時,聽到門外有動靜。
是顧深意在打電話:“喂,大哥?我剛看到消息,才吃完。你在樓下等我吧,我馬上下去。”
走廊裏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近及遠越來越輕,接着是大門打開又被關上的聲音。
唐吟屏息靜靜聽了一會兒,等外面徹底沒動靜了,才打開房門走出來,下意識朝玄關看過去。看到鞋櫃底下擺着雙整整齊齊的拖鞋,她确定顧深意已經走了。
突然想起來今天好像是周末?
唐吟拿起手機查看,果然是周六。
這女人好像每天都很忙,周末還這麽忙。
除了她,周圍每個人好像都在忙,忙着賺錢養家的王阿姨,為了家裏公司忙碌奔波的顧深意,還有一面讀研究生一面做兼職的童伶……
而她呢,每天除了吃喝玩樂紙醉金迷,好像沒有什麽确定的人生目标。
看着這間空蕩蕩的房子,唐吟眼裏突然多了幾分迷茫。不知道是不是陰雨天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她第一次對自己這種游手好閑的生活方式産生了懷疑。
人生一定需要目标嗎?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越想越迷茫了。
下雨真的很煩。
雨停了還是煩。
一場激—情好不容易沖散的苦悶情緒,又被這陰郁的天氣逼了出來,唐吟煩躁坐不住,等王阿姨過來時,她已經換好了衣服,把家裏的衛生工作交給王阿姨後,拿着包包和車鑰匙出門了。
她今天沒有化妝,長發随意紮在腦後,素淨的一張臉瓷白如玉,眉宇間的妖氣和妩媚被沖淡許多。她穿着同樣素色的小白裙和同款小白鞋,整個人看上去幹淨清爽。
路上濕濘,唐吟慢慢開着車,路過一間花店時,把車停在路邊,下去買了兩束百合。
把花輕輕放在駕駛座上,她重新上路。
車子漸漸遠離市區,穿過繁華地帶,往城市邊緣開去,越開越荒涼。
一個多小時後,她來到了墓園。
不是掃墓的季節,這裏靜谧得有些詭異,除了門口守衛的大爺,再也看不到第三個人。
跟大爺簡單交流了幾句後,唐吟抱着那兩束百合花,踏着濕-漉-漉的臺階,一步步往上尋找。
墓碑看上去大同小異,稍不注意就會迷失。唐吟每年都要來,已經輕車熟路,她穿過一座座肅冷的墓碑,最後停在了兩個并立的墓碑前。
一左一右,底下深埋的,分別是她媽媽和外婆。
兩塊墓碑都還很新。
唐詩悅十幾年前就去世了,當時唐吟還只有九歲,所有喪葬事宜都是沈大富在料理。她不知道沈大富是怎麽有臉在墓碑上刻下“愛妻唐詩悅”這幾個字的,唐吟只覺得諷刺和惡心。半年前,外婆去世時,她專門找人給唐詩悅刻了塊新的墓碑,替換掉了沈大富立的那塊,那惡心人的“愛妻”兩個字,也被她換成了人敬重的“慈母”。
清明的時候她才來過,地上還有她上次留下的那兩束已經枯萎的鮮花。
不對,好像不止。
唐吟蹲下來,手指扒拉那些枯枝,除了自己之前擺在這裏的兩束百合,依稀還能看出有另外兩束其他花束的痕跡。
她心底狐疑,除了她,還會有誰來祭拜媽媽和外婆?
唐吟腦子裏突然閃過沈大富的名字,很快又被她否定掉了。
那個人渣,他還有臉來?
唐吟臉上的厭惡不加掩飾,她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心情恢複平靜。
下了一夜的雨,空氣裏都是泥土潮濕的氣息,狂風席卷着落葉飛得到處都是。唐吟先找了個幹淨的地方放下那兩束百合花,把堆在墓碑前那些枯枝拿去扔掉,又走回來,從包裏掏出紙巾,仔仔細細擦拭墓碑上掉落的灰塵和落葉,露出幹淨的碑身和兩張黑白照片。
她手指輕拂過那兩張照片,眼神是滿滿的懷念。
唐吟眉眼間有三分像媽媽,但媽媽和外婆更像,不僅是外貌,還有性格。
照片裏的她們同時看着她,笑容是那麽溫柔美好。
可這麽好的人,偏偏命運對她們那麽不公。
唐吟印象中只見過外公幾次面,他去世太早,丢下外婆孤零零一個人。外婆又是那麽傳統的一個女人,她柔軟的外表下是有顆堅強倔強的心髒,這一生只認定了外公這個伴侶,寧願孤獨終老,也沒有再找過其他人。
在癡情這一點上,媽媽和外婆更像。
唐詩悅是個喜歡浪漫的人,她常常給年幼的唐吟講她和沈大富的愛情故事。唐詩悅認識沈大富時,沈大富還是個一窮二白的鳳凰男,他們是大學同學,長相優越性格溫婉的唐詩悅是同學們心目中的女神,追她的人能繞女生宿舍樓一圈。那麽多青年才俊對她各種獻殷勤,可她都沒看上,最後偏偏看上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方方面面遠不如她的沈大富。
當唐詩悅和沈大富公布戀情時,所有人都驚呆了。所有人都覺得這個鳳凰男沈大富配不上書香門第出身的唐詩悅,但唐詩悅卻不這麽認為,她覺得沈大富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誰能想得到,沈大富攻略唐詩悅的成功秘訣,竟然會是一只烤紅薯?
唐吟記得唐詩悅曾經滿臉幸福地跟她說過這個細節:某一天夜裏,上完夜課,唐詩悅突然跟同寝室女生說了句自己想吃烤紅薯,但因為天太冷又懶得出校門,只好作罷。這句話恰好被走在她們身後的沈大富聽見了,沈大富當即飛奔出去買了一只烤紅薯。唐詩悅接到他電話跑到宿舍樓下,就看見沈大富從自己衣服裏小心翼翼把捂了一路還熱騰騰的烤紅薯拿出來。看着這個男人被紅薯燙得發紅的胸口,她感動得哭了。
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段感情,但唐詩悅還是義無反顧地嫁給了沈大富。為了沈大富能安心創業,她甚至辭掉了自己熱愛的美術老師的工作,一心相夫教子。
唐詩悅的愛很純粹,她的付出無怨無悔。但可嘆的是,她沒有外婆那麽幸運,因為她遇到的是一個有了錢就會變壞的渣男。
一想到沈大富,唐吟心底的恨意又止不住地往外冒,她甩了甩頭,把沈大富這個名字徹底從她腦子裏清除出去。想那個臭男人做什麽?他不配。
地上沒有一塊幹的地方,她掏出幾張紙墊在上面,然後把頭靠在左邊那塊墓碑上。就好像是昨晚夢裏唐詩悅抱她那樣,她伸出手環住了冰涼的墓碑。
這一刻,唐吟內心異常的平靜,她沒有絮絮叨叨說
那些想念之類的話,也沒有傷心難過,只是這麽靜靜坐着,就覺得很安心。
兩個她最愛的人就在她身邊,她可以卸下所有僞裝,可以不顧想象地席地而坐,可以大哭,也可以大笑。
當然,唐吟沒有哭也沒有笑,她只是坐着坐着,然後就睡着了……
想念的人就在身邊,她這次沒有再做夢,還睡得很沉。
冰涼的液體重重砸在臉上時,一下子把她砸醒了。
睜開眼睛,唐吟擡頭望天。
烏雲壓頂,沉甸甸像是要砸下來。
煩人的雨又來了。
作者有話說:
陽了,後面如果還不好就只能斷更了,抱歉。
大家注意防護,多喝熱水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