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下
淩潇仙宮，久吉殿內，一個身着女子淡紫色長裙的女子，坐在燈前，拿着針，在繡一個蝴蝶狀的護身符。女子手中的線，很是詭異，似血紅色的液體在流動一般。
線用完了，女子便用針紮向自己的血管。血水凝成一條線，自女子胳膊上流出，如同有自主意識一般穿到了針上。
“娘娘，您這是何苦呢？”一邊兒的婢女寒煙心疼地看着女子。
“夫君這一次和煞羅魔君的一戰，實在是兇險，我心裏擔心。以我的血凝符，于他而言也是一個保障。”楚青檸雙眉緊蹙，一雙美目是說不盡的愁緒。
“奴婢還是第一次聽說以血凝符的事情。”寒煙皺了皺眉，有心勸阻，卻到底咽了下來。
整個六界都知曉，淩潇仙後對淩潇仙君情深意重。寒煙心裏為自家娘娘不值，卻也知曉沒有別的辦法。只盼着芍歆姐姐早些回來，能勸勸仙後娘娘。
楚青檸忍着疼，将護身符繡完，楚寧清松了一口氣。寒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仙後娘娘越發地虛弱了。
“參見仙後娘娘。”久吉殿的掌殿仙官流霜垂着頭，對楚青檸施禮。
“這是怎麽了？”楚青檸擡起頭來，頗為意外地看着流霜。
流霜是久吉殿的掌殿女官，幾百年來一直都可守規矩、盡職盡責。此刻已經是深夜了，若非有要事，流霜是不會來打擾她的。
“娘娘……”流霜仙官欲言又止地看着楚青檸。
“到底怎麽了？可是有什麽為難的？”楚青檸好脾氣地問道。
“娘娘，君上回來了。”流霜仙官一咬牙，說了出來。
楚青檸聞言，眼睛一亮，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也在一瞬間多了一絲紅潤。
淩潇仙君和煞羅魔君這一戰就是三百年，楚青檸已經整整三百年未曾見過淩潇仙君了。
“寒煙，你看看我現在如何？臉色好不好？不行，我得梳妝打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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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霜仙官看着楚青檸這高興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楚青檸飛快地換了一身紫衣，又擦了些胭脂，毫無儀态地沖了出去。
“娘娘……”流霜仙官皺着眉頭想喊住楚青檸，然而楚青檸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流霜仙官，你今日是怎麽了？”寒煙拉住流霜問道。
流霜是久吉殿的掌殿仙官，然而在整個仙界，都是響當當的人物。流霜仙官對淩潇仙君極為忠誠又能力卓絕，然而平日裏卻總是面無表情的，寒煙何時見到流霜這般吞吞吐吐的樣子了。
“仙君帶回來一個姑娘，所以，你還是趕快跟着去看看吧。”流霜仙官看了寒煙一眼，緩緩開口。
修煉了數十萬年，作為淩潇仙君曾經的近身神衛，早就看盡了六界冷暖。仙後娘娘雖然修為低了些，不得仙君喜歡，可是卻是個至純至善之人。縱然是流霜仙官，此刻對仙後娘娘也多了一絲憐惜。
寒煙聞言，臉色一白，趕忙飛身追了過去，剛好看到楚青檸被汀弄仙官攔住。汀弄仙官是仙君所住的珏宸殿的掌殿仙官，素來和他們娘娘不對付。
“娘娘貴為仙後，怎麽可這般魯莽？”汀弄仙官皺了皺眉頭，于其中帶着一絲訓斥。
“仙君回來了？她在哪裏？”楚青檸沒空理會兒這個總是喜歡找她麻煩的仙官。
楚青檸本以為汀弄仙官還會啰嗦一番，卻沒有想到汀弄仙官痛快地回答：
“娘娘來的可不是時候，君上這次回來帶來了一位軟舞姑娘。仙君對這位軟舞姑娘甚是喜愛，想來不久淩潇界就要多一位仙妃了。”
楚青檸聞言，身子一顫，一邊兒的寒煙趕忙将人扶住。
“我不信。”楚青檸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
“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去南月門。”汀弄仙官嘴角翹起，眼中盡是得意
猛地推開汀弄，飛身向南月門而去。
汀弄仙官踉跄着退後半步，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南月門，楚青檸終于看到了朝思暮想之人。那人一襲紫衣，淡漠出塵，絕世而獨立。旁邊兒一黑衣女子，倚在圖雲獸上。圖雲獸是淩潇仙君的坐騎，從不許旁人觸碰。男子低下頭，女子湊到男子耳邊兒耳語一番，兩人神态極為親密。
楚青檸只覺得血氣翻湧，胸口一鈍，一口血腥味停留在喉嚨裏。
楚青檸還記得初見淩潇仙尊，她才十三歲，練習法術出了岔子，被正好路過的淩潇仙尊救了。
那個時候，楚青檸只覺得淩潇仙尊是對她最好的人，她滿心崇拜。楚青檸從來都沒有想過兩個人會有什麽。一個是仙界五君之一，另一個只是個傅家最卑微的存在。卻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以傅家小姐的名義嫁給他。那時她年幼，并不懂得愛情，卻滿心歡喜地嫁給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百年的相處，讓她愛慕着他。她知道，他不喜歡他，娶她不過是為了穩定仙界局勢。她想着，早晚有一日能夠打動他。可是，現如今……
楚青檸看着兩人親密的樣子，只覺得心裏一陣疼痛。這疼痛比她凝血成線還要疼痛百倍。
“夫君。”楚青檸吞下喉嚨裏的血，強帶着笑容走了過去，近乎貪戀地看着淩潇仙君。也許，這這只是個誤會。楚青檸懷着卑微的希望。
“咳咳咳……”軟舞姑娘一陣咳嗽，淩潇仙尊趕忙為軟舞運用療傷，許久，淩潇仙尊才擡起頭來看了楚青檸一眼。
“這位姑娘是……”楚青檸想哭，可是她的驕傲絕不允許她當衆哭出來。
“她叫軟舞，以後便住在珏宸殿，她的事你不用管。”淩潇仙尊說道。
楚青檸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楚青檸想着，若不是臉上蓋了胭脂水粉，恐怕她的臉色一定很可怕。珏宸殿事淩潇仙君的寝殿，兩人雖是夫妻，卻并不住一起。兩個人在一起一百年了，楚青檸從來都不被允許踏入珏宸殿，而淩潇仙君也很少來久吉殿，兩人更不曾同寝而眠。
“青檸姐姐。”軟舞起身，對着楚青檸露出一個笑容。
“好。”楚青檸僵硬着點了點頭。她想着，縱使再難受，也不能失了儀态，這是她最後的驕傲。
“咦？這是什麽？”軟舞看到了楚青檸手裏拿的護身符。
“這個？”楚青檸愣愣地看着手裏的護身符，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随手将它扔到了不遠處的星鄱湖裏，“垃圾而已，忘記扔了。”
下一刻，一雙手附在在了楚青檸的額頭上。
“怎麽身體這麽虛弱？”淩潇仙君皺了皺眉，将自己的力量輸送了過去。
“我沒事兒，只是之前練功出了點岔子。”楚青檸側了側頭，躲開了淩潇仙君的手掌，中斷了淩潇仙君的施法。
“君上……”軟舞突然捂住胸口，身子無力地滑了下來。
淩潇仙君再也顧不得楚青檸了，趕忙過去将軟舞扶住。
“怎麽了？”淩潇仙君問道。
“好似……發作了……”軟舞虛弱至極。
楚青檸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好似一對璧人。也許，她才是多餘的。
楚青檸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久吉殿門口的。擡起頭，久吉殿這幾個字，還是仙界的姻緣仙官在他們成親那日親自題字，意為“長長久久，吉祥如意”。如今……楚青檸苦笑。
“娘娘……”寒煙擔心地看着楚青檸，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娘娘。
楚青檸搖了搖頭，身子搖搖晃晃地往殿內走。她似乎看到素來沒什麽表情的流霜仙官頗為擔心地看着她的樣子，她想她一定是損耗太大，又傷心得糊塗了。誰都知道，流霜仙官最是冷情的了。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裏難受。您哭出來好了。”寒煙說着說着，自己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楚青檸卻搖了搖頭。
“沒什麽難受的。”楚青檸強撐起一絲笑意，“昔日，他娶我，本就是為了仙界而已。如今，他有了喜歡的人，我該高興才對。他身子上的擔子太重了，他、活得太累了。我總想着，嫁給他，讓他高興。如今，有那麽一個人可以陪着他。縱然不是我，我也該為他高興。”
“君上有了心悅之人，娘娘怎麽辦？”寒煙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他們娘娘貴本來就坐不穩仙後的位置，如今仙君有了寵妃，又如何保住仙後的位置？
她該怎麽辦？楚青檸望着窗外的蓮池，那裏有一對鴛鴦正在戲水。那是她一百歲壽辰他送與她的。那時，她想着，他沒有喜歡的人，她就陪着他。如今，他有了喜歡的人，她又何必再摻和進來。淩潇界已經不适合她了。
“我啊。”楚青檸露出了一個笑容，“我該離開了。”
“娘娘？”寒煙愣在那裏。
寒煙怎麽也想不到，素來圍着淩潇仙君轉兒楚青檸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我愛他，便拼盡我的全力來愛他。如今，他有了別人，我也該學會放下了。”楚青檸露出了一個恬靜的笑容，“寒煙，你要知道，我從不是那種搖尾乞憐之人。”
“娘娘該有多難過啊。”寒煙知道，楚青檸此刻心裏一定很痛。
“安心。”楚青檸緩緩起身，臉上的笑容寧靜得讓人疼惜，“我不會再愛他了。”
寒煙呆呆地看着楚青檸，只覺得這一刻的楚青檸，美到了極致。
“你可願意随我一起離開？那裏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只有……”楚青檸目光幽深地看向遠方，那雙與世無争的眼眸逐漸褪去往日的溫柔，被掩藏其中的鋒芒所取代，“只有鮮血與榮耀。”
這一刻，寒煙在自己的主子身上，感受到了用鮮血洗禮後的肅殺。寒煙只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自己的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