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真田時雨的這個請求，平等院當然毫無異議地答應了。

但對于舉止狂放豪氣經常被自家老妹鄙視為“明明看起來夠猖狂為什麽一笑總是有些猥瑣”的平等院同學，就算在過去還是一副标準的四十七歲猥瑣大叔樣的時候，都不可能借此落井下石的機會把傷心的妹紙騙去酒吧買醉，就更說他如今早就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了。

平等院最終跑去了最近的商區，随便挑了家看起來顧客盈門的水吧，一口氣把“鎮店之寶”這個分類下的四種特飲挨個買了一遍。他甚至還頗有些超常發揮地在水吧隔壁的西點屋裏買了兩盒小巧精致的蛋糕。雖說平日裏并非游走于花叢中的專業人士，但平等院畢竟是有妹妹的人，他還是清楚對于一般女生來說，甜點無疑是安撫情緒的好方法。

而在結完帳之後的十分鐘，平等院就保持着兩手拎着袋子的造型，莫名地被時雨請進了她家的——花園裏。

雖說能理解時雨的舉動，畢竟她家裏面現在估計亂得一塌糊塗，而現在戶外的溫度也還算溫暖事宜，但坐在真田宅那打理得相當漂亮的小花園內同時雨相對無言的場面，還是讓鳳凰感到幾許別扭。女生倒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樣，她在懷着标志性地探究神色仔細研究了下平等院買來的四份特飲後，伸手拿了似乎是叫做“櫻の戀”的特調咖啡，然後則選了裝飾有草莓的巧克力慕斯。

而在時雨慢條斯理的進行這一切動作的同時，坐在她對面的平等院滿腔疑問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既不突兀又不傷人，差點沒被硬生生憋死在造型漂亮而古樸的花園椅上。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時雨突然開口說出的這句話無異于是拯救平等院的一劑良藥，在注意到男人還是帶着些許踟躇的猶豫後，時雨一邊用手上的塑料叉子切下一腳蛋糕，一邊補充道，“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想說什麽就随便說吧。”

“……你的考試結果不理想嗎？”就算時雨話語中已經昭然暗示，平等院最終還是選了個平緩的話題。

“你還記得你換造型的那天嗎？”時雨盯着蛋糕而非平等院慢悠悠地說道，她并沒有在意平等院的反應，而是在些許停頓後繼續說了下去。

“那天早上……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媽吵架，也許他們之前從沒發生過沖突，也許之前就吵過很多次架，這并非重點。不過就是因為這……我那天才遲到了。”

時雨那天确實提到過“家裏出了點事”，但平等院還真沒想過——竟然是這樣的事情。

“說實在的，當時我不過以為那只是一次夫妻間的普通摩擦罷了，事實上之後他們兩個也确實看起來挺正常的。不過……竟然被你撞見我爸媽離婚後分家的一幕，還真是夠丢人的。”

平等院對天發誓，在那一瞬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時雨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厭煩神色。

男人本想開口，卻在一時之間又有些詞窮了，他當然清楚父母離婚對孩子意味着什麽。大約一年前他父母的婚姻走向終結之時，就連心理素質堅強如他都覺得一時之間接受不能。而對于作為家中獨女，一看就知從小過得萬事如意，幾乎沒有遭受過任何挫折的時雨來說，這種家庭變故對她的打擊一定是毀滅性的。

話已至此，平等院也大致猜得出來時雨考試發揮時常一定是同她的父母有關，而唯一不清楚的是……

“所以……這影響了你第二輪考試時的狀态嗎？”平等院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到底考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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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雨在聽到這個問題後突然自嘲般地微笑起來，“我從小就期望着能上全日本最好的大學，不過就現在的情況看，我今年是達不成這個夢想了。”

“你不可能只報了東大一所大學才對啊！”平等院急切地反問道，就算他不用參加二輪招生也知道，就算是成績再好的學生也不可能把賭注全壓在一處，正常情況下他們至少也要報上兩三個層次的學校才對。但對于時雨來說……如果她真的一心要念“全日本最好的大學”，那就算考上了層次稍差的大學，她也很有可能選擇去當浪人【注2】，來年再戰。

“我報了東大和京大，不過不巧的是，這兩所學校的二輪考核我都沒通過，差一點和差許多沒有區別，至于備選的學校……不提也罷。”

也許那些“不提也罷”的學校照樣是其他學子夢寐以求的名牌大學，但對于向來走在高點的優等生真田時雨來說，那也許并不是她可以接受的退路。有那麽一瞬間，平等院突然想狠狠地嘲笑一下對方那種迂腐地執念，但最終他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夢想對人的影響有多大，更何況是“從小就有的夢想”，他從第一次接觸網球的時刻起就立志要成為最優秀的選手，而在路途之中，就算多大的挫折與失敗也沒有改變他的初心。他的眼中向來只容得下最好，所以他理解時雨的念頭，并且……由衷地贊賞擁有這種執着意念的女生。

但他同樣也清楚，時雨如今面臨的問題其實并不簡單，她将要面對的，也遠不止是“從頭再來”這一項所帶來的壓力。

父母離異，這種說起來輕飄飄地字眼，這種也許在如今社會并不算少見的家庭變故，将會給她帶來許多始料不及的壓力與麻煩，而這一點，如今的時雨還看不到，可如今的平等院，卻是早就深有體會。

平等院鳳凰喜歡面前這個叫做真田時雨的女生，最初的好感可能只是來源于對方曾為他出頭，亦或對方長得比較好看這種淺薄的理由，但在兩人接觸甚多，變得越來越熟稔之後，更加吸引平等院的，卻變成了時雨身上那些只憑短暫接觸所無法了解的品性與優點，或者說，變成了平等院無法用言語清晰描述，而只能單憑感覺去判定的，包含全部外在與內在的，完整的真田時雨。

他無法坐視不管女生因為一時執念而倉促地下定決心，他更不敢想象萬一一年後女生再次失敗時的不堪下場。他自然無法替時雨做出決定，但他卻可以将自己的某些感悟與想法，清晰而理性地，告訴面前自己心儀的女生。

而在伸手摸了摸額前的發帶後，平等院終于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才好了。

【注2】：日本把複讀的學生叫做“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