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壞人日記028

寒風還在呼嘯。

姜擇秋實在沒心情理會逍遙子, 給了姜意和陸逢舟一個眼神便要離開。

他這般無所謂的态度更是激怒了逍遙子,逍遙子實在搞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是艮山派教出來的弟子, 竟然有這麽大的差別。為什麽姜擇秋害得整個艮山派幾近滅亡, 他卻還是完全不當回事。

逍遙子氣得胸口疼, 擡手就将令旗砸向了男人的後背。然而就在令旗即将與姜擇秋的後脊撞上時, 黑貓卻猛地躍起用柔弱的身體狠狠撞向了令旗。令人意外的是,那令旗竟然也咻一下就彈向了遠處。

逍遙子的視線立馬抓住了黑貓。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突然冷笑出聲:“這妖物不會就是你當年從艮山派手中保下來的吧?”

在逍遙子的眼中,姜擇秋是個很怪的人。當然, 最開始的時候姜擇秋是整個艮山派最出色的弟子,他擁有無上的天賦, 各類陣法只需要掃一眼便能複刻, 那些被翻爛卻從未有人看明白的古籍于他而言也沒有絲毫難處。姜擇秋就以天才的身份在艮山派肆意妄為, 艮山派的長老們幾乎都下意識的将他當做了艮山派的繼承人培養。

直到某一天有弟子發現姜擇秋的身邊跟着一只女鬼。

艮山派本身便以除妖伏魔為己任,他們所住的山頭別說是女鬼了, 連絲鬼氣都沒有。可姜擇秋偏偏打破了這個先例。按照弟子的說法, 姜擇秋和那只女鬼不是近日才認識的,姜擇秋從入山門開始便用法寶将女鬼帶在身邊。

不止是女鬼,姜擇秋對很多妖物都心懷憐憫。

這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天師所該有的态度。

可不管艮山派的長老怎麽勸,姜擇秋就當做聽不到。後來長老們對女鬼下手, 姜擇秋終于忍無可忍,親手殺死了其中一位長老, 并且叛逃離開艮山派。逍遙子那時候是真沒想到, 姜擇秋逃走時還順走了鎮壓在艮山派的法寶, 導致惡鬼夜行, 艮山派死傷無數。

可罪魁禍首姜擇秋卻還活得好好的。

這是什麽道理!

他咬着牙, 咬着嘴裏的軟肉,任由濃郁的血腥味彌漫口腔,眼神陰鸷得比起剛才那蟾蜍精還不逞多讓。飛出去的令旗已然在他的召喚中回到了他的手裏,他含着血的怒吼在偌大的樹林中響徹雲霄:“姜擇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姜擇秋的耐心終于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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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看了眼眼露擔憂和不快的姜意,擔憂是對他,感到不快是對逍遙子。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這麽一個小小的眼神卻輕易撫平了他心底那些藏匿了多年的傷痕。艮山派曾經的确是他的家,只是這些家人從來不過問他為何與女鬼‘勾結’在一起,也從來不調查那些他們口中的妖物是否傷天害理,更沒理清過當年艮山派慘遭滅門的事情與他到底有沒有關系。

可姜意一個眼神,就告訴他,她是站在他這邊的。

明明什麽也不清楚,她就是無理由站在他身邊。

姜擇秋忽而道:“陸逢舟,你先帶一一回家。”

姜意拉住他的衣服,眼巴巴的問:“不是說好了要去吃燒烤的嗎?”

姜擇秋愣了一秒,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還是頭一次在這張習慣了冰冷的臉上露出個輕松徹底的笑。他擡手輕輕揉了揉姜意的腦袋,輕嗯了一聲,“好,讓陸逢舟先帶你去燒烤店,我稍後就來。記得給我發位置。”

姜意趕緊點頭。

待到姜意和陸逢舟離開,偌大的空間內頓時只剩下了逍遙子和姜擇秋兩人。逍遙子還是那副血氣洶湧、滿目恨意的模樣,他看着姜擇秋和那女孩子低聲細語的說話,簡直覺得好笑過了頭:“姜擇秋,你也不是沒有心。你說,若說我殺了你那個妹妹,你還能保持這副冷冰冰的樣子嗎?”

“你敢。”

“我怎麽不敢!我告訴你,我今天就要殺了你,然後殺了你那個妹妹。你當年既然傷我艮山派,就該想到如今的結局!”逍遙子要把他所經歷的一切都還給姜擇秋,讓他也經歷一遍。

只有這樣,姜擇秋才會知道他有多痛。

但面對他這樣的挑釁,姜擇秋卻突然轉移了話題,嗤笑了一聲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也見過我身旁的那只女鬼。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管她是誰!”

姜擇秋卻道:“那是我生母。”

他沒有在意逍遙子的一瞬間微愣的目光和表情,只是自顧自道:“你們從小便告訴我,天師與妖物水火不容,是不共戴天的關系。可你不知道,我母親在懷我九個月的時候死了,她懷着對我的愛和對那個男人的恨成了只惡鬼。”

這是逍遙子第一次從姜擇秋口中聽到姜擇秋談起他的故事。

在艮山派的時候,姜擇秋對他的父母、年幼的經歷向來閉口不談。其他的弟子和長老對此也表示很理解,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姜擇秋是個孤兒,他自有意識開始便被丢棄在山腳下的茅草屋,當了兩年的小乞丐,在一次意外中被艮山派的長老帶到了山上。

可——

這話未免太離譜了些!

“你在耍我嗎?人都死了,你是怎麽出來的!”

姜擇秋聽到這話卻笑了一聲,“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一問剛才站在這裏的那個家夥。”

陸逢舟,鬼城的主人。

姜擇秋的母親在變成惡鬼以後會受到鬼城的牽引,循着那抹印記一路來到鬼城。也算是她運氣好,她在城裏意外碰到了鬼城的城主,那位城主告訴她:孩子沒死,如果你想要,你的孩子可以生下來。

雖然不知道陸逢舟用了什麽法子,但姜擇秋确實出生了。

“你知道我的生父是誰嗎?”姜擇秋眼眸深深的望着逍遙子,逍遙子被這樣的視線一注視,心底竟然莫名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确的。

因為姜擇秋道:“是你從小到大,無比敬仰的大師兄。”

他無視了逍遙子驚愕不已的目光,低聲說着話,像是問逍遙子,又像是在問自己:“可不可笑,艮山派自稱妖物禍世,可像我母親一樣的惡鬼又做錯了什麽。她不過是遇到了負心人,遇到了個畜生不如的男人,那男人明明有家室卻哄騙她,那男人表面是清高的艮山派長老,背地裏卻做着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情。他甚至為了自己的好名聲着想,掐死了我懷孕九個月的母親。”

“他是不是覺得只要我母親死了,就沒人知道他做過什麽惡心的事情。可他明明自诩天師,難道不知道因果循環嗎?”姜擇秋低低地笑起來,“你說,到底是妖物惡鬼更可怕,還是僞君子更可怕?”

逍遙子已然被這個突然的消息震得說不出話來。

他從來沒想過姜擇秋和大長老會是那樣的關系。

可如今他們早已離開艮山派,他甚至無法去尋求一個真相。

他開始回憶三十年前,那時候他還年輕,很喜歡跟在大師兄的身後跑。仔細想來,記憶中确實有一段時間裏大師兄總是讓他不要跟着他,還三天兩頭下山,一下山便是許多時日。他也曾問過大師兄,對方卻只道:“你管這麽多幹什麽?下山當然是有事做。”

心頭猛地一怔。

他猝然擡起眼眸死死盯着姜擇秋。

姜擇秋卻不再多言,而是轉移了話題:“還有一件事情,艮山派的法寶不是我拿走的。我進艮山派确實是為了報複大長老,但艮山派教會我的一切,給予我的一切我都視若珍寶,艮山派是我的家,我不會做這種事情。”

姜擇秋轉身離開白梵寺前,只留下一句:“你沒發現嗎?那蟾蜍精身上有艮山派法寶的氣息。”

姜意坐在樹枝上,繁茂的樹葉完全擋住了她的身影,她晃着小腿歪着腦袋看姜擇秋的身影逐漸消逝在白梵寺處的小道上,收回目光再去看逍遙子蒼白的表情,他看上去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憤怒,眉目呆滞,身體微微一踉跄竟然跌坐在地上。

看上去可憐極了。

可姜意覺得一點都不同情他。

她随陸逢舟離開之後便悄悄回到了這裏,聽完了姜擇秋和逍遙子的對話,勉強能猜到這二人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心頭感慨姜擇秋也不是原裝的同時,又對姜擇秋的遭遇心疼極了。

逍遙子可真蠢。

蠢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他把惡人當成天神敬仰,把好人當成惡徒追殺。明明那些惡事與姜擇秋沒有半分關系,可他卻憑着簡單的猜測全部推到了姜擇秋的身上。

他甚至追殺了姜擇秋那麽長的時間。

姜意有億點點生氣。

忽然,周圍狂風呼嘯,凜冽的風裏夾雜着黑色的暗刃,像長了眼睛似的齊齊刺向了逍遙子。比起那蟾蜍精所造成的黑霧更加濃郁,月光和星光突然被遮擋,樹林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沉寂和黑暗之中。

姜意從樹枝上輕巧跳下來,拎起裙角走到逍遙子的面前。

小皮鞋輕輕踢了踢逍遙子頹廢的身體,她無辜道:“怎麽有人又蠢又可憐呢,竟然會認錯了殺人兇手,你說你們那個艮山派死掉的弟子們看到你這些年不停追着哥哥跑,會不會氣死啊?”

她哎呀一聲,繞着逍遙子轉了兩圈,“好慘哦。萬一真正的兇手與你擦肩而過,你卻還盯着我哥哥,錯失了無數次報仇的機會……”

噗——

一口血從逍遙子的口中噴出來。

姜意趕緊往邊上退了一步,搖搖頭:“我不喜歡你,但是也不希望你死。否則又有人跑來說是我哥哥殺的你可怎麽辦?所以,就辛苦你多撐一會會哦。”

姜意的身影自逍遙子的面前驟然消失,随後無數的利刃狠狠紮進了逍遙子的身體各處。

明明沒有任何傷口,也沒有流血,可身體被捅穿的疼痛卻格外清晰。

逍遙子呆愣愣跪坐着,口中又噴出了一口血。

姜意離開白梵寺後又回到了車上,正在開車的男人似乎有所感覺,目光往邊上一瞥,扯了扯唇,低沉又好聽的嗓音在寂靜狹窄的空間內響起:“回來了?”

剛剛回到身體的姜意緩緩睜開眼睛,一點都不意外陸逢舟這句話,她乖巧地點頭,柔軟的手指扣着安全帶,身體一轉,往駕駛室的位置看去,漂亮明亮的眼睛裏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好奇,她問道:“前輩,鬼城裏有什麽?”

鬼城。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陸逢舟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姜意。

這小孩還真是半點不遮掩。

可陸逢舟也沒有半點遮掩,他低笑了一聲,言語間為姜意描繪出了一個很特別的世界。

鬼城,是那個世界裏獨立分出來的一個小世界,外面的大世界由艮山派駐守,艮山派用法寶鎮壓的後山其實就是通往鬼城的一個口子。但那塊地方被陸逢舟抛棄了,于是這條通往鬼城的路便被徹底隔斷了。

艮山派的古籍中一直有記載鬼城的部分,可事實上誰也沒見過真正的鬼城。以至于艮山派的長老們都以為鬼城只是一個傳說。實則不然,鬼城有八大鬼将駐守,城內都是惡鬼。姜擇秋被艮山派以及其他人追殺的時候,就被他母親帶入了鬼城。

陸逢舟和他,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只不過他們的相遇也不算美妙就是了。

陸逢舟和鬼城救了姜擇秋一命,但兩人的立場始終不同。要說朋友,似乎到不了那個程度,但要說敵人,似乎也不是。

姜意乖巧地聽着,點點頭,緊接着又露出了幾分遲疑和糾結,她看着陸逢舟,小聲的問:“既然這樣,我要是想把陸前輩你帶回家,是不是稍微有一點點困難呀?雖然我很喜歡陸前輩,可我也很喜歡哥哥呀。”

她托着下巴,鼓起一邊的臉頰:“前輩,你會和哥哥打架嗎?”

一直等到了燒烤攤,姜意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她知道家庭和諧是很重要的,可現在看來好像有點困難。

于是在見到姜擇秋的時候,姜意又把這個難題說給了姜擇秋聽,姜擇秋一聽,臉色果然就變了。黑漆漆的,跟剛燒過的鍋底一樣。

偏偏姜意還要問他:“哥哥你會和前輩和諧相處嗎?”

姜擇秋冷着臉,看看半勾着唇的陸逢舟,覺得他這個表情好似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再看看一臉期待的姜意,只能咬着牙,冷笑一聲:“當然會。”

作者有話說:

就是說,某個人的熟人可能不止哥哥一個人:)

ps:寶子們端午安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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