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醉酒
正沅殿內燈火通明。
鳳攸寧趕到時,戚星闌正倚在榻上,一副清明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是個喝醉的人。
“長公主殿下萬安。”剛把人扶着坐下的霍弋之忙行了一禮。
鳳攸寧瞧了眼裏間那人,又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眉頭微擰,“這怎麽回事?”
“臣等護送公主到此,拿了停戰協議便準備明日一早啓程回大崇,誰知卻在落腳的醉仙居碰上了醉酒的太子,便将人給帶了回來。”霍弋之如實交代着,忽而換上了一張八卦臉,壓低聲音問道:“聽聞殿下您今日入宮太子便搬了出去,這……”
一旁的濯束張口就要應和,“可不是嘛,我還勸——唔!”結果話說一半就被潛策捂住了嘴。
“霍将軍這說的哪裏話,我們殿下是近日奏折批得多了心煩,這才去醉仙居吃了兩杯酒。”潛策是個聰明的,趕緊忙着打圓場。
未來的太子妃剛奉旨搬入東宮太子就出宮去住,傳出去對兩人甚至兩國的名聲都沒有半點好處。更何況這崇國的大将霍弋之還在這兒,若是回去告了狀誰都好受不了。所以當時霍弋之來截人的時候,潛策才攔着濯束沒去反抗。
這會兒他打量着鳳攸寧也不想把事情宣揚出去,這才放心的說了這番話來掩飾。
鳳攸寧看了潛策一眼,唇畔勾上一抹了然的笑,“霍将軍怕是也吃多了酒,哪裏聽來的胡話竟也當真。”
她說着又朝潛策和濯束使了眼色,濯束便被潛策拽着進了裏間安頓主子。
“今日有勞将軍了。現下天色不早了,绮煙,”她頓了一下,本想着讓绮煙将人送出宮去,奈何绮煙只是一女子,又剛随她來至祁京皇宮,自也是不熟悉路的……
恰好戚星闌那邊已安置好了,潛策聽得鳳攸寧為難,便出來解圍。
“長公主,屬下去送将軍罷。”
鳳攸寧暗覺得一個侍衛都比裏間醉酒的那人心思清楚,忙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霍弋之從十六歲起便常年征戰在崇國北境,自是對承國頗有恨意,今日本來是想看鳳攸寧窘迫模樣順勢尋個由頭撺掇小皇帝攻過來,如今倒是自讨了個沒趣,便只得與鳳攸寧告辭,悻悻地走了。
這邊人剛走,就聽得裏間那人嚷嚷起來,“那個什麽長公主呢?她人呢,本太子要見她!”
聽這語氣,倒确實像是醉了。
鳳攸寧擰了擰眉頭,款步進了裏間,隔着戚星闌不遠不近的距離道:“太子殿下,我在這兒。”
聽得她的聲音,戚星闌睜開那雙染了迷離之色的桃花眼,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
“你這女人,離我這麽遠作甚,難不成本太子還會吃了你?”一字一句皆是帶了酒氣的醉意。
鳳攸寧望着他,心驀然一沉。
這雙眼睛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公主,殿下叫您過去。”濯束小心翼翼的過來提醒道。
她回神,朝着濯束笑了一下,“麻煩濯束侍衛去給太子打盆熱水來,”說着又轉頭去看晴微,“去熬一碗醒酒湯給殿下。”
二人都答應着出了裏間,鳳攸寧這才朝着戚星闌走了過去。
她來之前特意将面紗掩上,就是為了不讓戚星闌看到自己的容貌。
左右這太子也是不屑得與她成婚的,所以這張臉瞧與不瞧便也都無所謂了。
“殿下叫我?”鳳攸寧走至他面前,微福了福身。
屋裏冷風陣陣,想來是戚星闌喝醉了酒吵吵着熱,濯束才将窗打開了。
鳳攸寧最是怕冷,這會兒擡步便朝着床邊走去。
夜幕降臨,漆黑的空中挂上一輪缺了一塊的月,清冷的光投下,卻被屋裏的燭火擋在了外面。
鳳攸寧纖瘦的身影立于窗口,微側着身子去關窗戶。
戚星闌迷蒙的目光随着她而動,忽的閃了一下。
這個場景為何如此熟悉?!這身影他分明是見過的,難不成——
太子的酒在那一刻醒了一半。
那刺骨的寒風終于還是被窗戶隔絕在了外面,鳳攸寧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又暗暗搓了搓冰涼的手。
“殿下稍等片刻,喝了醒酒湯再睡吧。”
她說着轉過身來看榻上那人,卻見他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那目光像是要透過那層面紗将她看透。
鳳攸寧下意識的後退半步,與戚星闌保持距離。
“忘了太子殿下不喜女子,那我便告辭了。稍後會有人伺候殿下喝醒酒湯。”她說着就要走,那目光讓她渾身別扭,再多呆一刻怕也是不能了。
誰知那人卻忽的開口叫住了她,“站住。”
鳳攸寧腳下的步子一頓,卻并沒有回身,只靜靜等着戚星闌的下話。
叫住她的那一刻他只是下意識的行為,此刻房間裏的靜谧倒是讓他不由得尴尬了起來。
太子殿下幹咳了兩聲掩飾尴尬,“你既知我讨厭女人,又為何要嫁過來。”
這話問的好。
鳳攸寧雖是不在乎戚星闌對待自己如何,但他拒婚一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這不光是駁了她的臉面,更是駁了大崇的臉面。
她本想着,若這婚他戚星闌好好結了她也就不再多言,可今天既然提起來,咱們自然是要說道說道。
鳳攸寧勾唇一笑,轉過身來冷冷迎上那人的目光,“這事殿下如何問我,應當去問您那慈愛的好父皇啊。”
“……”戚星闌被她噎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這怎麽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這個女人真的是……新奇得很。
他努力壓下那腔正暗暗往心口竄的怒火,冷聲道:“把你的面紗摘了給我看看。”
鳳攸寧只當他還醉着,沒好好聽他說的意思,“這面紗也不是什麽新奇的料子,我那兒多的是。殿下若喜歡,我命人再給你拿來。”
她說着就要叫候在外面的绮煙去拿,絲毫沒有在意戚星闌已經黑了的臉。
“我說的是,看你的臉。”這女人怕不是在這兒賣傻?
鳳攸寧愣了一下,“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戚星闌這會兒已經被氣得酒全醒了,只剩了頭疼,連帶着有點牙癢癢,“你——你倒是摘啊。”
還沒等鳳攸寧說話,便聽得濯束的聲音傳來 ,“殿下,熱水來了!”
鳳攸寧與戚星闌同時看向從屏外邁着大步子走進來那人,屋裏的氣氛一瞬間僵在了那裏。
可憐的濯束被主子一瞪,腳下的步子下意識一頓,盆裏的熱水險些濺了一身。
“殿、殿下此刻不用熱水嗎,那屬下這就退——”
“等會兒。”戚星闌的聲音冷冰冰的像是一到寒風刮到了濯束的耳邊,吓得他整個人都将在那裏不敢動。
“我何時讓你打熱水了?”
濯束戰戰兢兢,話都說不利索,“是、是長公主殿下讓、讓……”
“你還真是我的好下屬。”戚星闌恨恨咬牙,“如今都聽他人指派了。”
“屬下不敢!”這會兒濯束也顧不得盆裏的水燙不燙,趕忙跪下認錯,“是殿下喝醉了,長公主也是為殿下好才讓屬下去打了熱水來……”
潛策回來就見濯束跪在地上,嘴裏一會兒叫着“長公主”一會兒又是“殿下”的,他也就猜到八成是主子醒了,這會兒正拿濯束撒氣。
他正要上前去幫濯束求情,卻聽得鳳攸寧開了口。
“堂堂太子殿下這是在做給誰看?”鳳攸寧冷哼一聲,看也沒再看戚星闌,“和親之事你若不願,我現在便去拜別了陛下,連夜啓程回大崇。也省得殿下演戲辛苦,當心傷了身子。”
眼看着她轉身就要走,戚星闌的怒火一下竄到了頭頂,“誰說我不娶了!”
此話一出,正沅殿內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裏,包括說話的那人自己。
鳳攸寧的步子頓在那裏,兩條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心裏五味雜陳,不知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兒。
端了醒酒湯來的晴微剛進屋就聽到這麽一句話,愣愣的不知所措。迷茫的小眼神望向一旁的绮煙,“這、這是怎麽了?”
绮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推着晴微走到了身旁。
晴微領會意思,趕忙行了禮說道:“公主,您吩咐奴給太子熬的醒酒湯好了。”
鳳攸寧回過神來,又回頭看了一眼正筆直的站在榻旁的戚星闌,輕輕扯動唇角。
“告辭。”她禮貌地朝着裏間那人福身如是說完,便轉身出了正沅殿,“晴微,绮煙,回浣蕪殿。”
“是。”绮煙答應着跟了出去。
晴微手裏還端着醒酒湯,見一個二個都走了,她趕忙将托盤遞給了旁邊的潛策,“趁熱喝,趁熱。”她匆匆囑咐完便快步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一時間,正沅殿裏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眼看着鳳攸寧消失在了視線中,戚星闌只覺得頭疼得快要裂開一樣,整個人都垮了下來。
潛策快步進了裏間去扶,捎帶着把那碗醒酒湯遞了上去,“殿下還是先把醒酒湯喝了吧,這畢竟……是人家的心意。”
“你是在取笑我?”戚星闌淩厲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人的身上。
“屬下不敢,”潛策垂着頭不去看他,“但殿下的身子要緊,還是喝了吧。”
被他這麽一說,戚星闌只覺得頭更疼了,也沒再多說什麽,端起湯藥便灌了下去。放碗的時候還不忘惡狠狠的對着自己的兩個侍衛說了句“等我明日再收拾你們。”
濯束與潛策答應着面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是明白了大半。
他家主子終于有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