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純真的夜幫主

有關泉山寒的毒性, 槐沒之前和朝慕雲和夜無垢都聊過。

此毒性烈,初期來勢看似不猛,其後對身體可以說是摧枯拉朽的傷害, 中毒初期, 找對了大夫,簡單配藥也可解毒,到了現在, 毒入五髒心腑, 簡單配藥肯定不行,不但得精心調配炮制更多藥材,還得前後分作幾次, 緩緩的來, 先打底子,再下猛藥, 以免對身體造成更大傷害。

價格最貴,最難尋, 藥性最猛的那幾味藥, 暫時沒找到也不要緊,反正都安排在後面,先一點點把身體調養好要緊。

買藥熬制皆不成問題, 就是吃完藥這個過程麽……稍微有些煎熬, 不可言說,只能中毒者自己熬過去。

因涉及隐私,此事槐沒并未告訴夜無垢, 只朝慕雲自己知道。

今夜, 也是這種特殊效果的第一次。

用完針, 盯着人吃了藥, 她拉着夜無垢走出了房間。

夜無垢戳在房門,不肯走:“他若餓了怎麽辦?”

“晚上少吃一頓死不了,吃的太飽,吐了什麽?”槐沒隔門看了眼,“我讓芽芽準備些好克化的宵夜,你若擔心,稍後同他一起用便好。”

夜無垢狐疑:“肯定沒事?”

槐沒篤定點頭:“我出手,能出什麽事?”

夜無垢:“那他要是難受怎麽辦?”

槐沒轉身就走:“能怎麽辦,自己扛喽!”

她走了,夜無垢卻不能走,裏面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心上人……

總感覺這件事透着奇怪,朝慕雲諱莫如深,槐沒也不肯多言,像藏着什麽——藏着什麽呢?

不就是毒,有什麽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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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山寒毒性甚烈,他在知道朝慕雲中了這種毒後就去查了,除了暈倒吐血身體荏弱外,還有很多氣血虛帶來的附帶傷害,比如畏寒,朝慕雲很怕冷,春時別人都換了薄衫,他還要穿的很厚,才能手不涼,如今盛夏,別人都熱的受不了,他拿了玉骨扇,也是意思意思扇兩下,其實并不很熱,他出汗的時候非常少,除非被曬的狠了,或是着急,在太陽底下走的太久……

解這樣的毒,配藥方面,他不擅長,先期調理麽,無非是恢複氣血,先讓病秧子陽氣旺起來,別那麽怕冷?

正想着,突然聽到房間裏傳出的低吟,似是咬了牙,十分痛苦。

夜無垢弦立刻就繃緊了,哪都沒敢去,就戳在門口,略煩躁的轉扇子。

他猜想的方向還真沒錯,槐沒最初幾劑藥的方向,的确是為了給朝慕雲身體打底子,先讓他稍微壯一點,健康一點,就是是補氣血,補陽虛,讓他不那麽畏寒,泉山寒讓人冷,她用藥讓人熱起來不就行了?

但槐沒本職不是大夫,只是個人愛好,喜歡玩毒,解毒用藥思路也簡單粗暴,有用就行,朝慕雲知道自身情況,也未反對,可誰知,這過程……這般難以言說。

他很清醒,知道身體現在是個什麽狀況,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他學心理,對人性的各種需求都很尊重,成人的世界豐富多彩,一直未找到合心意之人,他不願游戲人間,但也不會過的像個苦行僧,也是曾自我纾解過的,可這種程度的野望之潮……他還真未曾經歷過。

偏偏不知是藥物作用,還是其它,他渾身無力,很難自己對自己做什麽,槐沒說的沒錯,不想別人幫忙的話……只能自己扛過去。

他已經盡量克制,不發出聲音,這種藥物作用時間大概是兩刻鐘,槐沒說的很清楚,安全無害,無副作用,甚至不能對他身體造成損耗,只要熬過去就好。

奈何夜無垢自小習武,五感極好,聽力尤為出衆,現在一門心思都在房間裏的人身上,自然會聽到一些聲音。

起初是沒有規律的細碎聲響,像是不小心被子從床上掉下來,又拿回去,為了避免再次掉下來,用身體壓住,下意識蹭了蹭。

之後這種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間或夾雜着朝慕雲的輕吟,仿佛很痛苦,但又不像疼痛難忍的的那種痛苦,像小貓一樣,一聲一聲,叫的你擔心又難受。

“你怎麽樣了?可是很難受?我進來好不好?”

“不準……不要進來。”

朝慕雲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但明顯意識清楚,話音堅定。

夜無垢敲門動作瞬間頓住,聲音也忍不住放輕:“你……到底如何了?哪裏痛?”

朝慕雲沒答,只是很久後,才又沙啞出聲:“你走……走開!”

這話音……堅定是堅定,怎麽有一股惱羞成怒的味道?還是自己聽錯了?

夜無垢更不能走了,槐沒那女人,該不會治病把人治出毛病來吧!她又不是真大夫!

“我進——”

“滾!”一個東西砸在門板上。

東西不重,聲音也有點悶,像是随手拎起枕頭扔了過來,力氣不夠,也就砸出個響動,根本阻止不了他,但東西都砸了,滾字都說了,朝慕雲得多生氣?

夜無垢還真沒敢推門進,把人氣出個好歹怎麽辦!

外面人急的難受,裏面人也熬的難受,朝慕雲閉上眼睛,緊緊擁住被子,第一次感覺到難以承受的熱潮,還有身上……淋漓的汗水。

他自到這裏以來,從未這樣出過汗。

夜無垢急的不行,直接跑到廚房,把槐沒拎了出來:“你到底給他用了什麽藥!”

槐沒怎麽說也是個姑娘,有些事明白,也敢說,但對病人本人說是一回事,在大庭廣衆下宣講是另一回事,大理寺少卿的院子,護衛值守都有,不方便說的太直白,她聲音也壓有些低:“就……反正治病的藥,沒生命危險就對了。”

夜無垢再無往日風流倜傥,體貼優雅的樣子,咬牙切齒,差點憋不住對一個女人動粗:“他都疼成那樣了,你說他沒有生命危險?”

“疼?”槐沒愣了下,“怎麽可能會疼?”

夜無垢也愣了:“不……不疼麽?他強忍着都忍不住,我聽到他哼哼了……”

槐沒:……

她看向夜無垢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疼得哼哼,和別的哼哼可不一樣:“沒想到夜幫主人如其名,純真無垢啊。”

夜無垢皺了眉,這跟他的名字有什麽關系?

槐沒拍開他的手:“放心,固本培元,身體難免受不住藥性,有些許不适,但确實沒有生命危險,一丁點都沒有,不然我也不會有心情做飯,你盡管回去等着,最多一刻——兩刻鐘吧,他指定能好,你表現好些,許還會讓你進門,正好夜色漸濃,你們倆可以一同嘗嘗廚房新做的宵夜。”

夜無垢:……

槐沒在做飯。

一時竟不知病秧子痛苦難受可怕,還是等在前面的宵夜可怕。

“還不信我?”槐沒無奈,舉手發誓,“朝大人要是傷到一根頭發絲,我的頭送你飲祭酒,行了吧?”

夜無垢深深看了她兩眼,腳尖點地,轉身縱躍回朝慕雲院子。

蟬鳴煩躁,夏風擾人,連往日贊過的水晶簾都看不順眼,夜無垢有種難以壓制的毀滅欲,冷冽視線滑過窗槅,拳捏的緊緊,聽不到裏面的半點聲音,心卻懸的高高,沒有落處……他怕是撐不了太久。

朝慕雲也并沒有讓他等太久,前番折騰已然耗時不少,他現在身體着實虛,槐沒藥下的分量拿捏得極為精準,果真就是兩刻鐘,風消雲散,總算是過去了。

房間安靜很久,沒有任何動靜,暈過去了?

夜無垢當機立斷:“我進來了。”

擔心被拒絕,沒第一時間聽到出聲攔,他就伸手推開了門,大踏步走進房間,直奔朝慕雲床前。

朝慕雲安靜躺在床上,鬓發被汗水濕透,臉頰潮紅,眸底濕潤,不知是熱的,還是難受自己咬的,唇瓣不再是以往淺淺的櫻色,是略深的紅,飽滿豐潤……

夜無垢喉頭滾了滾:“你醒着?”

“不然呢?”朝慕雲聲音微啞,咬字比往常慢了很多,更顯疲憊慵懶,“都說了沒事。”

夜無垢感覺有些怪,病秧子這是……病糊塗了?

朝慕雲擡起手,沖他招了下:“過來。”

不知是無力還是懶,動作也有些随意,現在逗誰家的小狗。

夜無垢此刻沒辦法計較這些,很快走過去:“怎麽了?餓,還是渴?”還是哪裏不舒服?

朝慕雲卻抓住了他的手。

以往他總覺得,夜無垢體溫略高,有一種武人獨有的強悍健壯感,可這次握住對方的手,他只覺得舒服,像在沙漠走久了,口幹的不行的時候,突然飲到一口甘涼清泉,又像炎熱三伏天裏,握到的一塊冷玉,消暑解熱,不想放開。

他不但不想放開,還握着對方的手上移,貼到了自己臉上。

夜無垢:……!

“你……我去叫槐沒來!”

太奇怪了,怎麽喝了一回藥,魂兒都沒了,不像本人了!

朝慕雲卻拉住了他:“不要她。”

“那……”

“就要你。”

夜無垢感覺自己要瘋了,這病秧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朝慕雲當然不是病壞了腦子,他只是懶得動,又熱的難受……以手貼臉都有點不夠了,夜無垢隐隐感覺手背好像碰到了更柔軟的東西……

驚的他把手一撤,身子後仰——

“砰——”

又撞到了頭。

還是之前的那個位置,還是之前腫的那片後腦勺。

朝慕雲倒是半點不慌,跟着對方手勁坐起,側頭莞爾:“堂堂幫主,這麽沒記性,嗯?”

夜無垢:……

他用力按着後腦:“還不是你——你到底怎麽了?”

朝慕雲還是笑,膝蓋屈起,手肘撐在上面,好整以暇托腮:“你猜?”

夜幫主猜不到,夜幫主心髒瘋狂跳動。

朝慕雲伸出安閑的左手,替他理了理滑在肩膀的頭發:“夜幫主不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從不會受傷?這後腦,在我這可傷兩回了。”

夜無垢:……

這兩件事能在一塊比麽!

面前人讓他感覺有些奇怪,也有些陌生,尤其對方唇邊的笑意,簡直能把人撩瘋。

他有些不知所措,這四個字在最近好像經常出現,他在對方面前,總是不知所措,尤其見對方微微傾身湊過來……他連動都不敢動了。

豈料氣息相聞,近在咫尺時,朝慕雲手越過他,拿過床邊的衣服,慢慢穿上,衣襟系好,又是平日那個一絲不茍,肅正雅貴的大理寺上官。

“還不走?”腳步走到門口,朝慕雲慢悠悠開口,“肚子不餓?”

夜無垢:……

他狠狠抹了把臉,跟了出去:“餓!”

有道是關心則亂,他差點要被朝慕雲撩瘋,不确定對方是玩笑還是其它,他不敢賭,情緒被牢牢牽在對方手裏,任何一絲波動都被左右着,愣是沒留意房間裏的味道,不然的話……

他此刻只嘆情愛磨人,這病秧子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又是怎麽想的,能不能給個準話?

偏朝慕雲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優雅端貴,一如既往。

一頓宵夜吃的食不知味,神思不屬,讓槐沒再次切脈,确認病秧子沒問題後,夜無垢就找個機會溜了,處理完自家幫派的事心內仍然熾熱一片,默默看了眼大理寺方向,去了皇宮。

天邊已現魚肚白。

老人覺少,承允帝往日不勤勉朝事,也并不是起不來,只是沒心思,今晨一如既往,孤獨的用着自己的早膳,兒子來了!專門挑着飯點來陪他,一定是不想他難過寂寞!

皇上高興的不行,拽着兒子一塊吃飯,說了好半天的話,越說越覺得朝慕雲這孩子簡直太好,得賞!

夜無垢:……

他原也沒想到,原來父子間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生疏只是表象,随便找一個切入點,就能迅速熟悉起來,甚至都覺得對方不錯。

他并沒有拒絕承允帝暗中的安排,保護他也好,教導他也好,雖然他對新身份很陌生,也并不習慣,但出身這件事改不了,有些責任,不是他不想扛,便可以不扛的,病秧子也同他說過,反正多學點,都知道點總不會錯,倘若來日不再抗拒,想要為自己,為百姓做點什麽,會,才會通。

承允帝見他口風不再強硬,越來越有餘地,幹脆乘勝追擊,以朝慕雲的存在作為舉各種例子,勸他每天抽出一段時間來皇宮,由親爹親自上課。

這一點倒和親情無關,只與長本事有關。

夜無垢想了想,答應了。

但他也提了新的條件——借藥,借人。

藥材不必說,是給朝慕雲的,槐沒列出的藥材單子很長,他正在找,有幾味除了昂貴,還特別稀缺,有皇宮采辦襄助,會更順利。

借人麽……不管案子,漕幫,還是典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肯定會有不少碰撞,他不能保證時時守在朝慕雲身邊,大理寺只有一個華開濟,顯然不夠用,他需要更多精英,和自己幫派裏的武功好手不一樣,這些人得有一定的政治嗅覺,忠心護主。

承允帝答應了,同時小小檢讨了一下自己,因尋到兒子太開心,有些旨意下的好像不那麽合适,比如擢升朝慕雲,小朝肯定配,他才華卓越,堪為白官榜樣,這個官封的,承允帝沒半點私心,只是錦上添花,希望能讓案子辦得更漂亮,各種事推進起來更順利,沒有阻礙。

但眼下時機,兒子身份暫時不能放出,那別人的關注,甚至怒火,會沖着誰?

只能是朝慕雲。

兒子想到的,他昨夜也想到了,已經調了禁軍鷹衛,專為保護天子而設的精英,去保護朝慕雲。

流程調派需要時間,遂人估計得今早上朝時才會到崗……

從皇宮出來,夜無垢還是沒回大理寺,遠遠看了那個院子一眼,又埋頭去做自己的事,到了晚上,悄無聲息回到院子,發現病秧子很乖,遵醫囑用了藥,睡得很沉。

夜無垢沒睡,他睡不着,坐在朝慕雲床前,看了人整整一夜,直到天将亮,人将要醒來時,火燒屁股一樣跑開了。

随便找個地方小憩了一會兒,拿到最新消息,他眉頭皺起,知道有些事卻不過去,還是得見面,換了身衣服,精心搭配了飾品,攬鏡自照,理了理頭發,清了清嗓子,才又回到大理寺,朝慕雲身邊。

好像他一天一夜沒出現,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朝慕雲神情自若:“回來了?可是有重要消息?”

夜無垢:……

我這麽大個人站在你面前,還不重要麽!

夜幫主深吸一口氣,扇子也不扇了,眼睛也不飛桃花了,笑唇也平了:“……是有件事,你得知道。”

朝慕雲:“何事?”

“這個案子與吏部有關,皂吏們正在走訪有關吏部侍郎胡複蒙的消息,你當知道?”

“嗯。”

“吏部官員衆多,可不止一個侍郎。”

“你的意思是……”朝慕雲微度,“同我有關?”

夜無垢颌首:“查到了你父親,他是吏部郎中,品級只比胡複蒙小一階,時間線于本案,有頗多重合之處。”

朝慕雲也想到了,他這個便宜父親,不但是吏部官員,還曾出京辦過事,時間上……好像與王德業出事重疊?

還有地點,吏部官員外出公幹,多是為了确認官員考績,跟什麽河道,漕運,鹽道完全沒關系,但他這次公務考績的地點,卻離王德業将要治理的河道非常近,甚至重合。

“這樣啊……”

朝慕雲迅速看過夜無垢帶來的最新資料,沉吟片刻,笑了:“那是得問問,你陪我去?”

‘陪’這個字簡直太美好,夜無垢瞬間被哄的眸底桃花飄蕩,笑唇邊高高翹起:“好啊,去哪,家,還是官署?”

朝慕雲起身,轉去屏風後更衣:“自然是官署。”

白日陽光燦爛,薄薄屏風僅能擋住視線窺探,卻擋不住落在屏風上的剪影。

漂亮的肩頸線條,纖薄的蝴蝶骨,只手可攬的細腰……

夜無垢想移開眼睛,又舍不得,最後瞪了眼桌上涼茶,搶過碗喝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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