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是想親我?

夜無垢的話, 讓房間陡然一靜。

對面兩個成熟男人,一個官場沉浮許久,一步之遙就能成為六部尚書的高官, 一個統領漕幫主幫數十年,能力和野心俱都為昭彰的幫主,差點繃不住臉上表情。

好歹一個客幫幫主, 竟然當場向大理少卿告狀, 要不要臉?

別說身為一個男人,獨立處理事情是基本能力, 就說你鸱尾幫那麽多人, 今日境況說出去, 不怕他們沒臉在道上混?

你還想在人大理寺少卿面前有臉面, 叫人心慕于你……呵, 你是想讓別人看上你什麽?膽小無賴,還是撒潑不要臉?

康岳反應極快,面上還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樣子:“還是年紀太小啊, 自家兄弟面前, 怎麽胡鬧都無所謂, 官府權力,可不是給你這麽用的——你說是不是, 小朝大人?”

看起來寬和極了, 實則在下什麽眼藥, 做什麽警告,再明顯不過。

朝慕雲眸底墨色漸濃。

大理寺查案架勢擺的十足,也實實在在在行動, 官府突然對敏感案件重提, 漕幫和漕幫背後之人, 不可能不重視,他們不知道典王藏在哪裏,典王同樣不知道他們查案背後是否有計劃,在算盤什麽,一定非常感興趣。

就比如此刻,康岳進房間來,由着夜無垢挑釁,廢話加口花花,都還沒有走……不感興趣,何必周旋?

對方這是在試探,試探的有他和夜無垢的關系,還有他們的敏銳聰慧程度,甚至,案情方面查到了多深,知道了多少。

“天子以仁治國,茶坊市井從不禁議論,此非公堂,倒也不必這麽上綱上線,”朝慕雲話音不疾不徐,面帶微笑,看向夜無垢,“你說是不是?”

夜無垢扇子搖的更風流了,若不是面具擋着,滿臉桃花都壓不下去,滿心滿眼都是讓他微笑的人:“就是,只是閑來無事說句嘴麽,兄弟們走船,什麽葷話沒說過,販夫走卒閑了,也是滿嘴跑馬車,屋裏都不是外人,我調侃兩句怎麽了,太過計較,可就沒度量了。”

小朝大就護我就護我,氣死你們氣死你們!!

胡複蒙:……

康岳:……

Advertisement

這到底是真在開玩笑,還是有意的掩飾之舉?

朝慕雲卻似乎沒見到二人的眉眼官司,一心只有正事:“今日偶遇康幫主,卻是極好,大理寺有樁案子稍有牽連,本官有幾個問題想要讨教,不知康幫主可能行個方便?”

康岳一派自如:“為官府效力,我輩義不容辭,朝大人請講。”

朝慕雲便問:“王德業身亡那日,康幫主在何處?”

“漕幫,主廳後書房,秉燭公務,整整一夜,”康岳體貼解釋,“漕幫底下河道無數,漕船無數,每日事務不比你們官署輕松,我整夜未眠,燈亦整夜未熄,下面值守兄弟都看到了。”

朝慕雲卻沒買賬:“也就是說,所有人都看到燈盞亮了一夜——卻沒看到你本人?”

“朝大人這是疑我?我同這位王大人可不熟,京城官場,我只有一位好友,便是今日桌上的吏部侍郎胡複蒙,”康岳頓了頓,笑得意味深長,“京城對我漕幫多有誤解,我還以為小朝大人眼明心亮,與衆不同,不想也會被流言蜚語影響呢。”

“少廢話!”

夜無垢很不滿意康岳看向病秧子的眼神,這是要挖他牆角麽:“王德業你不認識,姚波你總該熟了吧,為何人死三日,你丁點沒反應?”

“因為那是意外啊,”康岳攤手,“出事當下就報了官,官府來的很快,判定是意外,漕幫還能怎樣?別人沒有官官相護,這就是事實,怨只怨姚波命不好,別人官官相護,咱們漕幫廟小,經不起那麽大的風,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我除了給兄弟們發些撫慰金,還能幹什麽?造反麽?”

朝慕雲:“報官報的哪處?哪裏來的仵作?”

康岳:“京兆尹。”

他微微笑着,擺好架勢,等着朝慕雲來問,結果對方卻轉了方向:“康幫主今日與胡大人相聚于此,所為何事?”

頓了下,康岳才道:“他未着官服,我亦輕車簡從,自是……沒有什麽目的的,僅只私下小聚。”

朝慕雲:“因何私下小聚?即是好友,什麽事不能說,需得避開衆人來此密會?”

“密麽?好像不是,否則你二位怎會知曉?”康岳從容的很,面上笑容一直未淡過,“與胡兄約在外面,不在官署,不在漕幫,亦不在自己家,就是希望友誼純粹,不為外物影響,相聚只談理想,只談興趣,不涉官場,不涉江湖,遂也沒必要刻意避着別人,僅此而已。”

朝慕雲一直看着康岳,從今日對方進門,就一直在觀察。

起初還好,之後越來越覺得,對方的笑有些不對勁,笑的太多,略顯僵硬,好像他不會別的表情似的。

最初他對這些表情的解讀,是內心真實情緒與表情不符,對方在撒謊,但看了這麽久,雙方言語來回這麽久,對方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在撒謊,這個表情就很有問題。

但他又看不出更多不同,和夜無垢最初使用□□不一樣,面容遮蓋臉部,很難讓所有表情都自然,康岳只是笑的不自然,其他的面部表情,肌肉走向,眼肌表現,都很自然,不像易了容,那這種給他感覺不對勁的笑,是怎麽回事?

沉吟片刻,他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此物你可識得?”

“當然,”康岳看看過去,“惠通錢莊,京城最大的字號。”

朝慕雲:“漕幫生意來往,可有用這家的銀票?”

康岳:“用,他家最方便。”

朝慕雲:“那康幫主可知,最近錢莊出了點麻煩?”

康岳:“小朝大人的意思是——”

朝慕雲:“康幫主近來,存銀走賬可有問題?”

“小朝大人這是疑我?”康岳眼神明顯警惕了起來,可再警惕,臉上的笑意仍然未散,看上去仍然是一派從容,“若有什麽需要配合,盡可直言,不必這般小心。”

朝慕雲反問:“只是例行問話,康幫主為何以為我是在疑你?”

夜無垢差點笑出聲,搖着扇子,慢條斯理:“對啊,随口的問題而已,康幫主怎的這般緊張,如臨大敵?”

主動權立刻就沒有了,康岳冷了眉。

朝慕雲并沒有打嘴架的意思,想知道的東西知道了,想試探的東西也試探了,至于新的疑問麽,在此問話是沒有結果的,還得結合查到的證據。

“茶不錯,二位慢聊。”

在別人心中種下疑惑和警惕,他幹脆利落其身,和夜無垢離開。

錯身而過時,他聞到了康岳身上的味道,一股說不出來的腥,很淡,轉瞬即逝。

不怎麽讓人愉悅的氣味,肯定不是特意留在身上的,這位幫主從哪來的,又路過了哪?漕幫涉水路,夏日河水微腥,似乎也很正常……

思路紛雜中,下了樓梯,走出茶坊,突然被夜無垢扣住手腕,拉到了一邊隐蔽處。

朝慕雲不解擡頭:“嗯?”

“噓——”

夜無垢箍着他的腰,高大身影将他整個人牢牢罩住,提醒他不要發出聲響,同時下巴指了個方向,示意他往那邊看。

朝慕雲轉過頭去,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健壯彪悍的漢子,腰間紮紅,很明顯的漕幫裝束,光天化日,根本不需要懼怕任何人,但他好像格外警惕,且偷偷摸摸。

想了想,朝慕雲問:“你的人?”

安排過來跟蹤康岳的?

只一瞬間,他就搖了頭,這不是夜無垢的人,夜無垢的人不會這麽不小心,偶然遇見,夜無垢也不用躲,需要時叫到暗處,不需要裝作不認識便可。

“我的人在後面。”

夜無垢指了個方向:“給我打了信號。”

朝慕雲并沒有在那個方向看到夜無垢的人,顯然隐藏的很好:“遂這個,是主幫的人?康岳的人?”

夜無垢點了點頭。

朝慕雲覺得更奇怪了,既然是康岳的人,跟随到此,完全不需要鬼鬼祟祟,需要背着人,也就是說……康岳本人并不知道?

普通幫衆,幹着幫主不知道,不允許的事,他想幹什麽?

“我的人會跟着,放心。”夜無垢聲音響在耳畔,氣息溫熱。

朝慕雲:……

既然如此,你我有什麽必須躲的必要麽?

他微擡頭,才發現兩個人距離很近,窄小巷口,他被對方身影籠罩,夜無垢替他遮擋着過于毒辣的陽光,身體要微微前傾,右手甚至撐在了他耳側的牆上。

盡管如此,還是有些熱,朝慕雲面頰連帶眼梢,都染上了淺淺緋色。

不低頭看還好,一低頭,夜無垢就有點受不了,病秧子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幹幹淨淨的看着他,唇瓣近在咫尺……他感覺渾身血液轟一聲燃起,沖的他難受。

明明是他存了心思,想幹點壞事,結果經不起挑逗的還是他。

“咳,我剛想了下,好像也沒必要躲,我們回吧。”

夜無垢迅速退開,也不問朝慕雲意思,大步走在前面。

朝慕雲:……

他目光微斂,從巷子中走出,看着自己鞋尖,唇角緩緩勾起。

往前走了一段,待情緒平息,夜無垢才發現,朝慕雲一直沒跟上來,他轉頭看,發現朝慕雲正在揉手腕。

“……我方才傷到你了?”他又跑了回來。

朝慕雲露出被攥的微紅的手腕:“沒事,不過下次,你要小力些。”

夜無垢盯着白皙手腕子上的那段紅痕,這個悔,想撩撥人就撩撥,怎麽可以把人手給傷了呢!

“抱歉。”他握住朝慕雲的手,擡高,吹了吹,“下次不會了。”

朝慕雲卻抽回了手,只讓他看了一眼,沒讓他再碰:“走吧。”

路有些長,風也擾人,夜無垢提起方才茶舍裏的事:“你剛剛那些問題,是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配合我了?”朝慕雲并不否認。

夜無垢摸了摸鼻子:“總得讓他們轉移點注意力。”

朝慕雲擡眉看他:“你有沒有注意到,本案相關人有個特殊的共同點?”

“共同點?”

“年紀,”朝慕雲點了幾個名字,“漕幫康岳,戶部單于令,想要去鹽道的李寸英,吏部侍郎胡複蒙,還有我那位父親,他們年紀相仿。”

夜無垢眯了眼:“不僅僅是年齡相仿,看起來都還挺多心眼,哪一個拎出來都不是省油的燈。”

病秧子這話的意思是——

“難不成我們要找的典王,就藏在其中?”

算算年紀,典王也該是這個歲數。

朝慕雲微搖頭:“不确定,我只是突然想起這個方向,總之對方應該是按耐不住了。”

比如今日康岳的态度,試探之意明顯。

“尋找有關女人之事,得抓緊了。”

“此事稍微有些難度。”

不是夜無垢幫忙推脫,是青樓産業本就複雜,身份難查,這裏的女人太多,有心眼的也太多,聰明人要做一件事,有心掩蓋的情況下,很難尋到蛛絲馬跡。

“不過再難的事,也經不起查,都能找到。”他安慰朝慕雲。

朝慕雲:“芷檀姑娘,可查清楚了?”

夜無垢搖頭:“尚無定論。厚九泓跟查良久,見人房梁上都蹲了幾日,還是沒發現更多細節,這位姑娘完全就是青樓紅牌的架勢,每天都非常忙,接客待客,看起來日子熱鬧豐富,其實也乏善可陳,很幹淨的樣子……”

朝慕雲若有所思:“怪不得好幾日都沒見他回來,廚房的菜也沒同我搶。”

夜無垢:……

或許他不回來,就是怕廚房的菜。

拾芽芽小丫頭很乖,是個人見人愛的甜妹,別看年紀小,很會照顧人,槐沒就不一樣了,一手毒娘本事,沒什麽下廚天分,還偏喜歡下廚,愛好逮人逼吃她做的菜……

“唔,還有錢莊,得注意一下。”

“你放心,都盯着呢……”

二人一路沿着長街,掠過夏日繁花,聲音漸行漸遠。

回到大理寺,忙碌一陣,天色又暗了,槐沒敲門,端了新的湯藥過來。

夜無垢皺眉:“又開始了?”

朝慕雲倒反應正常:“待我換件衣服。”

他去內室,換了寬松舒适的寝衣,任槐沒給他針灸,喝完湯藥後,一人安坐,槐沒拽着夜無垢離開房間。

一回生二回熟,槐沒這回連擔心都沒有了,走的那叫一個幹脆利落,轉身就去了廚房找妹妹玩。

夜無垢不能走,第一次順利,蔫知第二次不會出意外?他抱臂站在房門外,半晌一動沒動,像一尊巨大的門前石像。

等了沒多久,藥效上來,房間裏又發出了和上次一樣的聲音。

很低,微啞,帶着壓抑的哼哼聲,似乎很痛苦,卻又有意壓抑克制,只在受不了的時候,稍稍洩露出一兩分,連着兩分,咬着唇的含混……

病秧子一定很難受。

不但對方難受,他自己也很煎熬,沒敢敲門說話,生怕和上一次一樣被丢枕頭,最後繃不住,跑去後院井邊,打了兩桶涼水,澆在自己身上。

澆完才覺得不好,稍後要見朝慕雲的,這個模樣怎生是好?又着急忙慌的去換衣服。

安靜的夏日夜晚,鼓噪的風變得溫柔,蟲鳴反倒熱鬧,編織出無盡的生命力,好像世間沒什麽東西是難的過不去的。

房間內窸窣聲響漸消。

終于又過去了……

朝慕雲閉着眼睛,深深呼吸,其實也沒那麽難。一時的難受換身體顯而易見的健康,精力一日比一日充沛,簡直不要太劃算。

也就是這一刻有些慵懶,什麽都不想做,什麽都不想想罷了。

他想自己安靜一會兒,偏這時候夜無垢進來了——

“你怎麽樣了?可還難受?”

夜無垢本就擔心,聽到房間裏沒動靜,自然第一時間進來。

來的這麽快……

朝慕雲淺嘆口氣,偏頭看過來,沖來人勾了勾手指:“過來。”

夜無垢過來了,然後愣住。

朝慕雲抓住了他的手。

不僅抓住了他的手,還沖他微笑,輕輕晃了晃:“拉我起來。”

還是那張汗水微浸的模樣,鬓發微濕,唇色潤櫻,兩頰潮紅,眸底一片濕潤,像天邊皎月落在湖面,缱绻,溫柔,仿佛觸手可及,只要伸開手心,就能掬在掌心。

把人拉起來,月亮離的更近了。

二人對坐,氣息交纏,那雙幹淨濕潤的眼睛裏全是自己的倒影,滿滿的,只有自己,仿佛天地此刻,這人面前只有他,也只要他近身,別的誰都不行。

潤紅的唇近在咫尺,大概因之前呼吸不暢,微微開啓,誘人品嘗。

只要他微微低頭,只要一點點,他就可以碰到……

夜無垢喉頭滾動,慢慢的,慢慢的傾身——

最後卻只是大手越過朝慕雲肩膀,艱難克制着,拿起床頭一件外裳,給他披在了身上。

朝慕雲:……

夜無垢聲音微啞:“你……穿上,夜涼。”

朝慕雲笑了下:“你給我穿。”

“嗯?”

“我沒力氣。”

夜無垢根本沒有辦法拒絕朝慕雲的要求,低頭伸手給他穿衣。

而幫忙穿衣服,必是要有些肢體接觸的,他已經很小心,還是能察覺到對方肌膚的潤澤,單薄漂亮的蝴蝶骨,和纖細的腰線。

怎麽有人可以這樣,明明吃了苦苦的湯藥,出了一身汗,味道卻不令人反感,反而有一種夏日青草的味道,清新明亮,帶着微微的青澀感,讓你很想湊近了聞一聞……嘗一嘗。

皮膚也是,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感覺到其光滑柔軟,這個人很瘦,卻并不幹癟,很有彈性。

夜無垢有點受不了,渾身血液都有點控制不住,叫嚣着沖往某個方向。

“好了。”他有些慌張的幫對方披好衣服,迅速退開。

朝慕雲:“可是後背有點不舒服,好像沒沒撐開。”

夜無垢便又大手按在他背上,替他捋,但衣服好像沒什麽不對,很平整……

他掌心握拳,剛要退開,就聽到朝慕雲淺淺的嘆息,微熱氣息落在耳畔:“不是想親我?”

夜無垢騰一下彈開,但這一次,沒有撞到後腦,朝慕雲拉住了他,眼梢挑起微笑:“嗯?”

“你……”夜無垢因為自己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手背青筋隆起,再難自抑。

朝慕雲拉着他衣襟,湊上前,輕輕吻了下他下巴,眸底含着笑意:“那你去給我倒杯水?”

倒什麽水……他現在哪有心思倒水……

夜無垢腦中轟一聲炸響,大手狠狠按住朝慕雲後腦,不允他逃離,炙熱的吻落了下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