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太子走後, 胤祚轉過身，垂着腦袋，無措地摳着自己的手指甲。
“哥哥對不起, 都是小六連累了你。”
胤禛本想伸手揉一揉胤祚的頭頂, 又發現自己的手上沾着泥，只得作罷，他張開雙臂, 輕輕地擁抱了一下面前陷入內疚情緒中的小家夥。
“不怪你, 喜歡就去做，我永遠支持你，繼續吧。”
如今胤祚已經是奉旨種花了,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啊, 有那麽多人護着自己。
他們把挖好的泥挪到花盆裏，将得到的種子種下去, 又蓋了一層，又給它們澆了一些水, 便挪到胤祚屋子外的走廊下面的陰涼處放着。
程嬷嬷跟謝嬷嬷分別給兩位小阿哥沐浴, 胤祚這次連玩水的心思也沒有了，整個人有些萎靡。
即便到了午睡的時候, 胤祚也是翻來覆去, 怎麽也睡不着。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天色逐漸變暗。
“四阿哥, 六阿哥, 該用晚膳了, 皇貴妃請二位一同過去。”
胤祚這才如夢方醒, 恍惚道：“這麽快？不是才用完午膳嗎？”
“啊？可是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 天都已經黑了，是到了該用晚膳的時候了啊！”順水撓着腦袋十分納悶。
愣了一會兒，胤祚往窗外看去，果然外頭已經漆黑一片。
胤禛牽着胤祚到正殿的時候，皇貴妃已經坐在桌前了。
“快坐下吃吧。”
胤祚今晚吃飯心不在焉的，眼神也沒有落在菜上，反而飄忽着，一看就是在走神，皇貴妃放下筷子。
“小六還在為白天的事情不高興嗎？”
胤祚低下頭，拽着自己的衣角，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皇阿瑪沒有怪你，他怕你趕不上在太皇太後的萬壽節種出花來感到難過，走之前還跟我說，明日就讓花房的奴才來幫你一塊兒種，你既喜歡，本宮明日就吩咐內務府在咱們後院收拾出一塊空地來，專門給你種花可好？”
“…好~”胤祚軟軟的聲音中略帶哽咽。
胤禛扭頭轉過去，發現小家夥正在啪嗒啪嗒掉着金疙瘩，胤祚哭了，胤禛放下筷子，走過去抱着他。
胤祚還小呢，他只是想要種花，他沒有錯，他不知道皇子需要顧及身份，也不知道此事會被貴妃撞破，并拿來大做文章，差點連累了兩位額娘和他最喜愛的哥哥。
胤禛能理解他心中的後怕和歉疚。
“怎麽還哭了？瞧給咱們小六委屈的，不哭了好不好？你不是跟你的哥哥姐姐們約好了要去看花燈嗎？咱們乖乖把晚膳吃了，就可以早些過去跟他們玩兒了。”皇貴妃起身，輕拍小家夥的後背，在他耳邊安慰道。
好一會兒，胤祚才緩過來，只是眼睛跟鼻頭都紅通通的，瞧着可愛又可憐，皇貴妃用自己衣襟上的絲帕給他輕輕地擦了擦眼淚，雖然胤祚不是她親生的，可她也是切切實實心疼他的。
“皇貴額娘對不起，小六害你被貴妃娘娘找麻煩了。”胤祚很認真的看着她，親自道歉。
“本宮沒事，貴妃算什麽，本宮可是皇貴妃，比她厲害多了，她哪能找本宮的麻煩，不過就是嘴上說兩句罷了，既不痛又不癢的。”
“不是這樣的，是小六不對，皇貴額娘可以接受小六的道歉嗎？”胤祚有些着急。
“好好好，本宮接受小六的道歉，原諒小六了。”佟佳氏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因為小六他實在是太懂事了。
“嗯~”胤祚這才破涕為笑，那含淚展顏的堅強小模樣，既讓人心疼又讓人想跟着他一塊笑，感染力極強。
“那就吃晚膳吧，今兒個本宮叫他們做了你愛吃的玉米火腿豆腐羹，吃起來口感又嫩又清甜，還獨有一股火腿的肉香味兒，一點兒也不膩，快嘗嘗。”
胤祚整理好了心情，總算是放下了心頭重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桌上的胤禛和皇貴妃這才放下心。
用完了晚膳，皇貴妃特意給叫來了兩個身手還不錯的太監跟着他們，确保他們的安全，這才将他們倆放了出去。
由于大家都住在東六宮這邊，所以便相約在東邊的景運門相聚，剛好太子已經提前安排景運門的守衛放他們進去。
胤祚與胤禛到的時候，除了五阿哥胤祺還沒到，其他人都已經來了好一會兒了，就連大阿哥胤禔都在。
“小六！你跟小四怎麽才來啊，我都差點兒要去承乾宮找你們了。”二公主跑過來，主動牽着胤祚的手。
“讓哥哥姐姐們久等了，都是小六不好，晚膳太好吃了，不小心就耽擱了一會兒，哥哥姐姐們不會怪小六吧~”胤祚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小心翼翼。
“不會的！誰敢怪你，你還小呢，好好吃飯才是最重要的！”只有由于住在宮外，還被蒙在鼓裏，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情的胤祉信了胤祚的這個說辭。
貴妃讓人四處散播皇貴妃教導皇子不善，讓兩位皇子當衆像鄉下小孩一般玩泥巴的事情，在宮裏住着其他人都聽說了，這件事一看就不是胤禛做的，只能是胤祚犯下的。
大家都猜測他肯定受了訓斥，本來還以為他們兄弟倆今晚出不來了呢，沒想到皇貴妃竟然還是放他們出來了，這樣看來，皇貴妃倒也不像是傳聞中說的那樣，故意誘導他們行為粗魯。
“小六，我那兒有好些這些年攢下的花卉種子，明日就叫人給你送去，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問我。”大公主上前來，在胤祚的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柔聲對他說。
“雖然我不愛那些花花草草的，不過我表哥他們在宮外方便，你要是又什麽想要的種子，就告訴我，我也可以幫你！”二公主跟着補了一句。
“既然皇阿瑪已經同意讓你種了，那就不必顧及其他人說什麽，宮裏的女人就是愛搬弄是非，你是尊貴的皇子，不管是玩泥巴也好，種花也罷，都不會改變你皇子的身份，你自己心中坦然，別人說什麽也就不那麽重要了。”就連大阿哥也難得說了一番安慰人的話。
“謝謝哥哥姐姐們~胤祚都記下了。”
說了好一會兒話，胤祺還是沒有來。
“看樣子小五是出不來了，太後一貫看他看的比較嚴，咱們先走吧，不然太晚了。”二公主有些迫不及待。
“走吧，這會兒大臣們都在太和殿裏宴飲，是不會出來的，咱們只要在他們出來之前離開，就不會被發現。”大阿哥早就叫人調查清楚流程了，十分自信地帶着弟弟妹妹們往前走。
“哇！好多的花燈啊！”二公主率先發出驚呼。
只見太和殿前的廣場前擺滿了成千上百個各式各樣的花燈，挂在木架子上，随風搖曳，燈火璀璨，燦若繁星，好看極了。
六人踏入這片恍若仙境的地界，被眼前華美的燈火晃花了眼，就連活過一世的胤禛都差點迷失在其中。
但理智馬上告訴他，皇阿瑪這次宴請群臣又花了不知多少銀兩，他當初繼位的時候，國庫窮得叮當響，還沒有他的私産豐裕，皇阿瑪倒是花錢如流水，可憐自己後來連個像樣的萬壽節都不敢辦，實在沒錢。
“好漂亮啊！大哥，你在宮外住過幾年，宮外的燈會也有這麽多好看的花燈嗎？”二公主好奇地問。
大阿哥笑了笑，回答道：“宮外的燈會，花燈比這兒的更多，但樣子自然是不如宮裏制作的這般精致華美，我只能說各有各的優勢。”
“好想帶一盞回去啊。”二公主有些遺憾地望着其中一盞高高挂起的蓮花燈嘆了一口氣。
“嗯，我也想。”
二公主扭頭一看，竟然是最愛擺着端莊樣子的大皇姐。
“大皇姐今日怎麽不繼續扮端莊了？”二公主揚起下巴冷哼一聲。
“我什麽時候扮端莊了？”大公主有些疑惑。
“就有就有！假正經的大皇姐！”二公主還做了一個鬼臉，然後跑到大哥的身後躲着。
“你站住！把話說清楚。”大公主追了上去。
最後鬧着鬧着，大家都跑起來了，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全都不自覺地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大家又都愛逗小六，于是所有人都故意跑到他身後拍一下他的肩膀，捏一下他的小臉，再跑開，胤祚氣的直跺腳，非要跑去抓住他們。
胤祚跑着跑着沒力氣了，差點摔倒，旁邊的胤禛趕緊扶着他，可奈何他如今也只比胤祚大了那麽一點，力氣不夠，兩個人一起往前倒了下去。
“小心些。”
幸好，被人扶住了。
胤祚擡起頭，看見了來人的真面目，頓時笑着喚了一聲：“太子哥哥~”
太子将兩個弟弟扶了起來，關心地問：“沒摔着吧？”
“沒有，多謝太子。”胤禛臉上的笑容已經全都收斂起來了，一本正經地拱手鞠了一躬。
“小四還是那麽守規矩，你跟小六一起叫我太子哥哥就行了，私下裏不必如此拘束。”太子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他知道小六最喜歡他這個親哥哥，若是自己對小四表現出敵意，恐怕小六會急着遠離自己，所以他對小四也表現的很和氣。
“禮不可廢。”胤禛并不吃他這一套。
太子也不是很在意，畢竟他只是做給小六看的。
“我是提前出來給你們報信的，再過一會兒，皇阿瑪就會領着大臣們出來賞花燈，大家快回去吧。”
“這麽快啊，我還沒看夠呢。”二公主有些不舍。
大公主主動牽着她的手，朝她笑了笑。
“回去吧，別讓榮妃娘娘擔心，以後一定還會有機會的。”
二公主有些別扭地應了一聲，任由她拉着自己。
大阿哥跟三阿哥畢竟是男孩子，而且都在宮外住過，見識過外頭的燈會，所以倒沒有像二公主那般，很爽快的停下了腳步。
“那我們大家就散了吧，各自回宮去。”大阿哥頗有兄長風範地發話。
“小六，等一會兒，這個給你。”太子不知從什麽地方提了一盞精巧的花燈來，那上頭還繪着姿态各異的麒麟。
胤祚微微張着小嘴，他很開心地伸手想要去接，可是突然又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哥哥姐姐。
“可是…哥哥姐姐們都沒有，小六還是不要了，謝謝太子哥哥~”
太子笑了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每個人孤都為他們準備了一盞。”
太子的話音剛落，他身後就走出來好幾位太監，他們将各自手裏提着的花燈遞給幾位阿哥公主，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現在可以總可以收下了吧？”太子挑眉笑看着他，将手裏的花燈往前一遞。
胤祚懷着歡欣雀躍的心情接過了那盞很符合他心意的花燈，軟軟地道謝：“謝謝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真好，我很喜歡它~”
“你若什麽時候能把方才的它換成孤，孤會更高興些的，快回去吧，皇阿瑪他們快出來了。”太子調笑了一句，再次催促他們。
“多謝太子。”其他人走之前也都道謝了。
胤禛牽着胤祚恨不得趕緊回到承乾宮去，太子慣會邀買人心，胤祚還那麽小，再這麽被太子哄幾次，哪還記得自己叮囑過要遠離太子的事，胤禛頓時覺得心裏煩躁得很，卻又想不清楚自己為何這麽煩躁。
走了幾步，胤祚回過頭，果不其然，太子哥哥還在看着自己，他笑着朝他揮了揮手上的花燈。
“太子哥哥再見~”
“快早些回去吧。”太子笑着又叮囑了一句。
胤禛的心情頓時更不好了，牽着胤祚的手下意識握得更緊。
“哥哥~”
“哥哥~”
“哥哥~”
……
直到走到了承乾宮的宮門口，胤禛才如夢方醒般，扭頭看向自己身旁的胤祚。
“怎麽了？”
“你握的太緊了，小六的手好疼……”胤祚的眼睛裏都冒出眼淚來了，委屈巴巴地控訴哥哥的惡行。
胤禛将視線挪到胤祚當菜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上，手指處都隐隐發紫了，可以想象到他方才有多用力。
可胤禛的驕傲跟別扭卻讓他無法坦然地向胤祚致歉。
“……我先去睡了。”說完，胤禛便轉身，先跨進了承乾宮的宮門，他沒有回頭，背影顯得十分冷漠。
“哥哥……”胤祚的下巴顫抖着，一眨眼，眼淚就從眼眶裏掉了下來。
他不明白，哥哥為什麽突然變得那麽生氣，胤祚只覺得自己又疼又委屈。
“六阿哥不哭了，四阿哥可能是太累了，奴婢抱您回去睡覺吧，好不好？”程嬷嬷蹲下，替自家小主子擦了擦眼淚，雖然不明白兩位小阿哥之間怎麽就突然鬧別扭了，但她只是一個奴婢，除了安慰安慰自家小主子，她也不敢去随意評價四阿哥。
謝嬷嬷有些尴尬地說了一句：“六阿哥別哭了，四阿哥可能是困了，所以脾氣大了些，不是有意的，奴婢先走了。”
說完也帶着伺候四阿哥的宮人，快步跟了上去。
程嬷嬷抱着胤祚回了屋裏，伺候他洗漱，給他換上幹淨的寝衣，期間胤祚雖然沒有繼續哭，可那雙大大的眼睛沒有了往日的光彩，顯得很沒有精神。
“六阿哥快睡吧，睡一覺起來，一切都會好的。”程嬷嬷只能這樣安慰他。
胤祚再難過，他也不想讓陪着他長大的程嬷嬷為他擔心，小聲地應了一句，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像往常一樣軟軟地對她到道了一句：“嬷嬷晚安~”
程嬷嬷已經習慣自家小主子總愛在睡前說這句特殊的話，也應了一句：“六阿哥也晚安。”
而此時另一邊的屋子裏，謝嬷嬷替四阿哥寬衣之後，替他蓋好被子，便打算退出去了。
就在這時候，她聽見四阿哥平靜地問了一句：“他哭了是嗎？”
謝嬷嬷嘆了一口氣，她是四阿哥的乳母，四阿哥的性格她還是比其他人更了解一些的，他并不是那種會随便生氣的人，他們這些奴才當時都在廣場底下等着，所以她也不知道在廣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是，六阿哥他…很傷心，六阿哥畢竟還小，若是做了什麽惹四阿哥您不高興的，便将就些吧，畢竟六阿哥最親近的就是四阿哥您了。”謝嬷嬷也實在是心疼六阿哥，忍不住替他說了幾句好話。
“嬷嬷你出去吧。”
謝嬷嬷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還是轉身走了。
胤禛一直睜着眼睛，他沒有跟謝嬷嬷解釋，胤祚沒有惹他生氣，他是生自己的氣。
太子對胤祚那樣好，比他對胤祚還要好，萬一哪天胤祚因為這個，把太子當做最親近的哥哥……
胤禛想到這裏，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胤祚是他的親弟弟，只能最親近他這個親哥哥！
作者有話說：
胤禛狂怒：小六是我的親弟弟，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