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吃完飯以後, 按理胤祚便要回去小憩一會兒,胤禛想着趁機在路上跟他解釋幾句,道個歉什麽的。
可沒想到胤祚壓根兒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并沒有選擇離開, 而是黏在皇貴妃的身邊,非要她給自己講講她珍藏的話本子裏的故事,那話本子裏都是些情啊愛啊的, 胤禛根本聽不下去, 沒了法子,只能一個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皇貴妃正說在興頭上,一扭頭, 發現小家夥早已閉上了眼睛呼呼大睡,她勾起唇角輕生一笑, 她就說麽,這麽大點兒的奶娃娃怎麽會喜歡聽這些, 不過是故意躲着他哥哥罷了。
承乾宮的宮人私下都在打賭,看這次四阿哥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把六阿哥給哄好了, 有人猜一天, 有人猜三天,有人猜一個月, 還有人說他覺得還是六阿哥主動跟四阿哥和好希望更大些。
胤禛回去之後, 心思浮躁,蹙着眉頭。
“蘇培盛, 你說, 要如何才能讓一個人原諒讓他難過之人?”
一旁的蘇培盛心中竊笑, 四阿哥這不是明擺着問他該如何讓六阿哥原諒他麽?
“回主子, 自然是投其所好, 或者解其憂患為首選之策。”
“投其所好,解其憂患。”胤禛嘴裏念叨着這兩句話,心中逐漸有了清晰的法子。
胤禛帶着蘇培盛去了文淵閣,一連三日,早出晚歸。
不必胤祚花心思躲他,因為一天到晚壓根瞅不見胤禛的人影,胤祚揪着院子裏新發的嫩芽,更生氣了,他再也不要理臭哥哥了!
另一頭,陪伴在胤禛身邊的蘇培盛卻越來越心驚,主子不過才三四歲而已,便已知曉如此多的隐秘之事,甚至可以讓這些身份并不低的人為他所用,雖然現下只是讓他們去幫着尋找一種植株,可這通天的手段已然非常人敢想象的。
又過了三日,胤祚發現臭哥哥終于不瞎跑了。
同樣是用完午膳,胤祚沒有選擇再賴在皇貴額娘跟前,而是氣鼓鼓地打算回去睡覺,這幾日他都沒睡好。
走着走着,他發現臭哥哥一直跟在他身後,胤祚故意停下,臭哥哥也跟着他停下,不知為何,胤祚更生氣了,小跑了起來,直沖自己的屋子。
然後把外衫和靴子一脫,翻身躺上床,面朝床的內側,抱着他的小枕頭兩眼一閉。
腳步聲逐漸靠近門口,胤祚聽見守在門口的順風說了一句:“四阿哥吉祥。”
“嗯。”那熟悉的聲音如同往常一樣淡淡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不用回頭胤祚也知道是臭哥哥朝着自己走了過來。
“胤祚?你睡了嗎?”胤禛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被呼喚的胤祚沒有搭理他,他可記着自己還在生氣呢。
“我給你找了兩顆合适的植株,精心養護的話,估摸着能夠趕得及在太皇太後的聖壽節上開花,給你放在這兒了,你好好休息。”
胤禛難得說了這麽多的話,他還特意等了一會兒,沒想到胤祚還是沒有轉過身來,那小小的背影瞧着都是氣呼呼的,胤禛覺得自己自說自話傻站在這兒,實在有些尴尬,便轉身失落地離開了。
等腳步聲逐漸遠離之後,胤祚抱着小枕頭坐了起來,撅着小嘴巴更生氣了,他以前怎麽沒發現哥哥的嘴這麽笨,連道歉哄人的話也不會說。
“笨死了笨死了!大笨蛋!”胤祚氣得錘了好幾下自己懷裏抱着的枕頭。
力氣逐漸耗光了,本就困極了的胤祚,又躺了回去,沒一會兒功夫,便打起了小呼嚕,他還小呢,有什麽事睡飽了再說。
胤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坐在榻上眉頭緊蹙,似乎在思索什麽絕世的難題。
“蘇培盛。”
“奴才在!”蘇培盛心頭一緊。
“投其所好,解其憂患,并不能讓他原諒我。”胤禛的語氣中透露着一絲煞氣。
蘇培盛也不知道為何還這麽小的主子身上的氣勢有時候堪比皇上,他立即跪在地上,雙手伏地。
“都是奴才的錯,請主子責罰。”
胤禛閉上了眼睛,腦子裏一團糟,不知怎的,突然響起了前些日子皇貴額娘對他說的話。
“你本就是那個最占有優勢的人,多笑一笑,說幾句軟話,小六是最好哄的孩子了。”
這句話胤禛反複琢磨,他終于有些悟了,可悟了是一回事,能不能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胤禛上輩子就沒跟誰說過軟話,他做親王時,性格冷硬,手腕鐵血,做了皇帝之後,更是殺伐果斷。
“蘇培盛,再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奴才多謝主子!定然萬死不辭,請主子吩咐!”蘇培盛額頭上的汗都滴下來了,自從親眼見識過自家主子拿捏旁人之後,他便對小主子存了十分的畏懼,徹底臣服。
“告訴我該如何說軟話?”
“???”蘇培盛愣愣地擡起頭看向主子,他方才沒聽錯吧?
胤禛冷淡的眼神掃了過去,蘇培盛趕緊又低下頭去,他本就是個人精,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還不是為着六阿哥麽?
主子忙活了這麽多天去文淵閣翻閱藏書,找到能夠短時間內開花的植株種類,又不惜暗地裏動用人脈,将那稀罕的植株找來巴巴地給六阿哥送去,但并未取得六阿哥的原諒,所以主子便想示弱?應當是這樣沒錯了。
蘇培盛是奴才,說軟化哄人那是再擅長不過了,思索片刻後,便開始給出自己的建議。
胤禛聽的很認真。
最後,蘇培盛不放心,又多說了一句:“主子,軟話是說給對方聽,軟化對方的态度的,所以您的語氣得收着點兒,別這麽硬邦邦、還有您的表情,也不宜還這麽冷冰冰的。”
“…知道了。”
“您也忙了好幾日了,不如先好好歇息一會兒,養足了精神再去六阿哥那兒?”
“嗯。”胤禛這幾日确實是挺累的,不是身體上累,是心累,算計那些人,為他所用,并不是一件易事。
胤禛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醒來以後,把方才蘇培盛教他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抿了抿唇,還是說不出口。
但他還是選擇起身,穿好衣裳,擡腳往隔壁去了,他到的時候,胤祚自然還在睡着。
胤禛聽見小家夥的嘴裏含糊地念叨着:“笨蛋哥哥…還不…給我道歉…”
聽完這句話之後,胤禛的心情有些複雜,心中的歉疚不停翻湧,他下意識去看胤祚上元節那天晚上被他使勁拽過的那只手,雖然沒有留下什麽痕跡,可胤禛還記得,那天胤祚說他疼。
“…對不起,那天晚上拽疼你了。”道歉的話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才不要聽你道歉…疼死我算了……反正也沒有人在乎,小六自己可以堅強,才不會哭呢……”胤祚強忍着委屈,賭氣地說。
胤禛定定地望着他的小背影,原來胤祚早就醒了麽?他聽見方才自己說的話了,胤禛的眼神變得黯然,小六不願意接受自己的道歉,他還在生氣。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弄疼你的。”蘇培盛教的那些話,胤禛全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同樣意思的話幹巴巴地翻來覆去又說了一遍。
連胤禛自己都覺得幹巴巴的話,胤祚自然同樣覺得沒有誠意,他氣呼呼地說:“你肯定是嫌我煩人了,我以後再也不纏着你了!”
“不是!我沒有。”胤禛立即否認。
“你就有!就有!”胤祚氣的坐了起來,兩只濕潤閃着淚光的眼睛瞪着他,奶兇奶兇的。
“我真的沒有。”胤禛怎麽會嫌他煩呢,這幾日沒有胤祚主動親近他黏着他,他很不好受。
“你明明就有!那天晚上我喊你你都不理我,哇~”胤祚越想越氣,越說越委屈,頓時嚎啕大哭。
胤禛難得手足無措,他站了起來,想要去抱抱胤祚,可胤祚又掙紮着不讓他抱,他只能伸手去替胤祚擦拭眼淚。
情急之下,嘴裏下意識說着大段大段哄他的話:“都是我不好,胤祚不哭了好不好?我不該抓疼了你還不理你,都是我的錯,我怎麽會嫌你煩呢?我很喜歡胤祚陪在我身邊,你不理我的這幾天,我心裏難受得很,別哭了好不好?”
“真的嘛?”胤祚眼中帶淚,看着他軟綿綿地問。
“當然是真的!我怎麽會騙你呢,我嘴笨不會說哄人的話,胤祚可以原諒我這一次嗎?我發誓絕不會有下一次。”胤禛面上不大看得出來,可內心卻緊張,眼睛一下也不敢眨地看着他。
“不行!”胤祚氣鼓鼓地回答。
胤禛心裏咯噔一下,攥緊了拳頭,他的心裏憋着一團火,很難受,很不舒服,滔天的悔意幾乎要将他自己淹沒了。
“除非笨蛋哥哥跟小六說:胤祚這麽好,這麽可愛,像個小天使一樣,都怪我不懂得珍惜,我以後一定會對他很好,要星星給摘星星,要月亮給撈月亮,太陽就算了,太陽太熱了,小六不喜歡~”
“小天使是何物?”胤禛從未聽說過。
胤祚又被笨蛋哥哥氣到了。
“那不重要!你快說!不說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胤祚這麽好,這麽可愛,像個……小天使一樣,都怪我不懂得珍惜,我以後一定會對他很好,要星星給摘星星,要月亮給撈月亮。”胤禛的記憶力很好,準确無誤地複述了一遍,雖然有些羞恥,但只要胤祚能夠不再生氣,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說到要做到~”胤祚露出了滿意的笑臉,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遍。
“嗯。”胤禛見他笑了,這顆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這是什麽?”胤祚中午根本就沒有睡多久,他早在哥哥來之前就醒了,還盯着床頭那兩盆草看了好久。
“萱草花。”
“它到底是草還是花?”胤祚都被弄迷糊了,雙眼懵懂。
“它可以開花,只是長得像一顆草。”胤禛十分認真地回答才原諒自己的胤祚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那為什麽要種它?”
“萱草花萌發早,花色絢麗,古人又稱之為‘忘憂草’,歷代文人更是時常為它作賦寫詩,當自己要出門遠行時,會在家裏種上一株,希望自己的母親看着‘忘憂’減輕對自己的擔憂,所以萱草花也常常跟母親聯系在一起,送給太皇太後做壽禮是再好不過的。”
胤祚突然想起最近這些天笨蛋哥哥每日不見人影,難不成就是去找這個忘憂草去了?他偷偷看了哥哥一眼,故意沒有追問,哥哥惹自己生氣了,看在忘憂草的份上,他就不跟笨蛋哥哥一般計較了。
只不過他那麽久才來主動找自己和好,胤祚還是不想要輕易放過他。
“哦~那它什麽時候才會開花?”
原以為胤祚會心疼自己,多問幾句,屆時,便可順水推舟與其和好如初,沒想到胤祚反倒問起了開花的事,罷了,大約是只有這忘憂草開花了,胤祚才會忘記自己對他造成的傷害吧。
“下個月!下個月我一定讓它開花。”胤禛的語氣十分篤定。
胤祚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偷偷笑了一下,然後又收起笑臉,學着他往日的語氣,故意淡淡地說:“哦~”
恰好這時候,程嬷嬷走了進來。
“六阿哥,皇上派來專門幫您侍弄花草的奴才到了,您可要見一見?”
“剛好這裏有兩盆…四哥尋來的忘憂草,你讓順風順水把它搬到廊下去,叫他看看,知不知道怎麽養才能讓它盡快開花。”
“是!”
胤禛眼神中有些失落,胤祚如今在都不喊他哥哥了,變成了一板一眼的四哥,以前不覺得,這兩個稱呼,他還是更喜歡前者。
作者有話說:
這是第二更,昨天心情不好,早早就睡了,現在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