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過了一段時日, 皇上與太皇太後便歸京了，如今宮中有孕的嫔妃衆多，大家只是到宮門相迎, 略站了一會兒, 給皇上與太皇太後請了個安，便各自回宮去了，胤祚都沒逮着機會開口跟他皇阿瑪要那什麽金蓮花, 要是皇阿瑪忘了, 他也不要別的，補償一朵真的“金”蓮花就成。
康熙稍作休整，他第一個去的便是皇貴妃的承乾宮。
“臣妾恭迎皇上。”
“不必行禮了, 快坐下說話。”康熙三步并作兩步，扶着皇貴妃的雙臂, 眼睛打量着她的肚子。
“多謝皇上，這一路上皇上辛苦了, 聽說五臺山風景秀麗，聖僧雲集, 可惜臣妾被肚子裏這個拖累了, 沒有這個福氣親自随皇上去一趟。”
“不妨事，今後有的是機會, 将來帶着咱們的小阿哥一道去豈不是更好？”康熙的語氣聽着倒似乎是真的期望這是個阿哥。
皇貴妃垂下眼眸, 心中一緊，她已經陪伴皇上十幾年了, 素來知曉伴君如伴虎, 即便佟氏一族是皇上的母家, 可皇上也忌憚着外戚專政, 若她生的是個阿哥, 免不了今後會涉及奪嫡，這并非皇上想看見的。
佟佳氏笑着撫摸自己的肚子，輕輕地說：“臣妾倒盼着是個公主，小六一直就想要個乖巧可愛的妹妹，臣妾也覺得女兒更貼心。”
“那也不錯，只要是咱們的孩子，阿哥也好，格格也好，朕都喜歡，對了，小六呢？”
“去太子宮裏玩兒去了。”
康熙點了點頭，與皇貴妃聊起了在五臺山的見聞。
“皇貴額娘~小六回來了~~”
人還沒瞧見呢，倒是先聽見他的說話聲了，康熙與皇貴妃停下交談，相視一笑。
“這個小六，朕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倒是跟脫了缰的野馬似的，聽着這大嗓門，朕就料定他的精氣神很不錯。”
胤祚在門口便瞧見了一個老熟人，他停下腳步，笑嘻嘻地說：“好久不見啊梁公公~”
“奴才給六阿哥請安，給四阿哥請安，皇上正在裏頭呢，兩位阿哥快些進去吧。”
這六阿哥最好相處，平時雖然見得不多，但每回人家都會跟自個兒打招呼，梁九功打心眼兒裏喜歡他。
“皇阿瑪果然最惦記我~他肯定是來兌現承諾的！”胤祚懷着滿懷期待跑進殿內。
“給皇阿瑪請安~”
方才胤祚在外頭說的那句話康熙可都聽見了，他難得窘迫，因為他還真是不記得跟胤祚的約定了，那什麽勞什子花的名字他都給忘了，更別提給胤祚千裏迢迢地帶回來。
康熙輕咳了兩聲，這才叫兩個兒子起身。
胤祚立即撲到皇阿瑪的懷裏，仰着小腦袋，冒着星星眼期待地看着他，并問道：“皇阿瑪~那金蓮花呢？”
“……梁九功！”康熙打算禍水東引。
門口候着的梁九功快步走了進來，并問：“皇上您叫奴才？”
“給六阿哥帶回來的金蓮花呢？”康熙趁着懷裏的小家夥不注意，給梁九功使了一個眼神。
梁九功是康熙身邊的老人了，自然一下就明白過來了，皇上在五臺山的時候，可沒記着這什麽金蓮花。
“叫那幫随駕的奴才們收着呢，不過皇上您才回來，東西都還沒拾掇出來，怕是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出來。”梁九功的臉上故作為難。
一旁的皇貴妃與胤禛心裏都明白，估計是皇上給忘了，在聯合梁九功在糊弄小六，可他們這個時候也不好做聲，要緊的是若是小六知曉了真相，怕是要傷心了，所以便紛紛出言幫忙遮掩。
“小六，這次你皇阿瑪和你烏庫瑪嬷一道去五臺山，帶了不少的東西，這東西多了收拾起來自然就要花些時間費些功夫，咱們耐心等上些時日就是了。”皇貴妃笑着安撫他。
“可是那金蓮花萬一太久沒拾掇出來，枯萎了怎麽辦呢？這這都立夏了，那些花花草草的最容易爛根枯萎了。”胤祚撅着小嘴有些擔心。
“不會的，就算有一兩顆枯萎，總不至于都壞了，到時候我陪着你一塊兒種。”胤禛也幫着說話了。
“這樣吧，若是到時候你覺得不滿意，朕就再叫人去一趟五臺山，快馬加鞭，專門給你帶些完好的金蓮花回來，可好啊？”康熙靈機一動，想了個補救的法子。
胤祚這才點了點頭，應道：“那好吧~”
當然過去了半個月之後，等胤祚再次見到他的皇阿瑪問起這件事，果不其然得到的答案就是花已經全都枯死了，他已經着人去五臺山重新帶一批回京，不日便可到宮裏了。
既然皇上已經回宮，這政務自然也該盡數交還回去，這下毓慶宮裏便有了兩個伏案疾書之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胤禛，至于胤祚，他是徹底閑下來了，每日享用着太子份例裏的冰，吃着新鮮的瓜果，偶爾還能從太子哥哥跟前讨得小半塊點心吃，雖然不能吃的盡興，但總歸是解了解饞。
六月裏，皇貴妃發動了。
可惜孩子生下來之後，瞧着格外孱弱，那哭聲還比不上一只小貓叫的聲音大，皇貴妃緊張的不得了，終日守着這個好容易才得來的小格格。
胤祚已有十來日未能跟皇貴額娘說說話了，每回都是在殿外隔着門請安，今日他與哥哥一道再次來到正殿。
“皇貴額娘還好嗎？八妹妹還好嗎？”胤祚朝着殿外站着的侍女問道。
那侍女遲疑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六阿哥就別擔心太多了，娘娘安好，小格格也安好。”
胤禛聞言皺起了眉頭，胤祚有些無措，只能扭頭看向自己的哥哥，讓他拿主意。
“既如此，那你待會兒進去告知皇貴額娘一聲，就說我跟六阿哥來給她請過安了。”
那侍女微微屈膝，道：“四阿哥放心，奴婢一定會跟娘娘禀明的。”
這時候裏頭突然傳出驚呼聲：“小格格！小格格！快去請太醫！”
門被人從裏頭打開了，出來一個太監，都來不及給他們兄弟二人行禮，一眨眼的功夫人便跑遠了。
胤祚有些害怕，他情不自禁拽住了哥哥的衣袖，往哥哥身邊靠了靠，上次額娘生的七妹妹也是這麽身子不好，有一天突然就從宮裏消失了，八妹妹瞧着情況還不如七妹妹呢。
察覺到了他的動作的胤禛，主動牽着他的小手，對他說：“別怕，哥哥在。”
“哥哥，我……我想進去看看皇貴額娘和八妹妹，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胤祚怕不進去瞧一眼，就再也瞧不見了，太醫說八妹妹身子弱，生人最好不要靠近，他只在八妹妹出生那一日遠遠地見過她一面。
“小六乖，咱們先在這兒等一會兒，等太醫給八妹妹瞧過了，情況好一些咱們再跟皇貴額娘提。”
胤禛是怕到時候皇貴額娘将八妹妹的死怪到小六身上，上一世八妹妹出生以後，皇貴額娘也是不允許任何人近身，有個新來的宮女入內打掃，巧的是第二日八妹妹便夭折了，最後那名無辜的宮女被皇貴額娘命人秘密處死了。
畢竟是皇貴妃口谕，太醫院的人豈敢耽誤，沒過多久，一個提着藥箱的太醫便喘着粗氣跑了進去。
門是開着的，胤祚眼神好，他悄悄地把頭探進去，伸長了脖子往裏瞧，只見八妹妹被抱着放在了榻上，那太醫拿着老長的針往八妹妹的身上戳，一連戳了十幾根在她身上。
“哥哥！那太醫他怎麽能用針戳八妹妹呢！八妹妹肯定會疼的！皇貴額娘怎麽也不攔着？”胤祚着急地拽着哥哥的胳膊，小嘴叭叭抛了好幾個問題出來。
胤禛拍了拍他的後背，為他解釋道：“那是針灸，用來治病的，不疼。”
半信半疑的胤祚趕緊又繼續扒着門框往裏頭偷看。
“皇貴妃娘娘，小格格已經無大礙了，只是須得注意好生調養，如今是炎炎夏日，這殿內也該時常通風，讓小格格老是悶着可不行。”
“是本宮關心則亂，本宮如今正在坐月子，不能見風，又擔心小格格，不親自瞧着總不放心，不曾想倒是差點釀成大禍，今日多謝太醫了。”
“皇貴妃娘娘客氣了，這是微臣分內之事，微臣告退。”
佟佳氏目送那太醫離開的時候，冷不丁發現了倚在門口的小六，他一瞧見自己，便高興地朝着自己揮手，那雙純淨的眼睛瞧着一下就亮了，佟佳氏心中有些歉疚，因為小格格的安危，她已許久沒有見過他們兄弟倆了。
“小六，跟你哥哥一起進來吧。”佟佳氏像以前一樣笑着朝他勾了勾手。
胤祚立刻就拽着哥哥迫不及待地往裏走，只是他卻不敢靠近八妹妹，在三步開外便乖乖地站定不動了。
他乖乖地喚了一聲：“皇貴額娘~小六好想你啊~~”
佟佳氏繼續朝他勾了勾手，笑着說：“過來啊，到本宮跟前兒來，讓本宮好好地瞧瞧你。”
胤祚輕咬下唇，這才走到皇貴妃的床前。
佟佳氏捏了捏他的小臉，有些心疼地說：“怎麽瘦了這麽多啊？這臉上的肉都少了，可是又挑食了？”
瞧見皇貴妃兩頰凸起，眼眶凹陷，面色蒼白，與額娘生下七妹妹坐月子時，豐腴康健的模樣截然相反，胤祚很是擔心。
“皇貴額娘比小六瘦的更多，皇貴額娘才是沒有好好吃飯，皇貴額娘不好好照顧自己，如何照顧八妹妹呢？”胤祚氣呼呼地說。
反倒被孩子管教起來了的佟佳氏哭笑不得地說：“好好好，本宮聽小六的，一定好好吃飯，那小六也要乖乖的。”
佟佳氏又揉了揉胤禛的腦袋，對他說：“小四，你可要替本宮好生看着他，他若是沒有乖乖的，等本宮出了月子，可是要懲罰他的。”
“胤禛會替皇貴額娘看好弟弟的，皇貴額娘請放心。”
雖然已經知道後續即将發生的一切，但胤禛也是有心無力，他無法改變什麽，八妹妹體弱，他留不住，皇貴額娘傷心，他幫不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胤祚踮起腳尖，輕輕地在皇貴額娘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特別懂事地說：“皇貴額娘，嬷嬷說，坐月子的時候不能太操勞，皇貴額娘快快躺下休息，小六會乖乖的等皇貴額娘出月子的。”
皇貴妃聽見這番話，既高興又心酸，她這些時日顧不上兩個孩子，結果孩子們還巴巴地關心惦記着她，這眼眶頓時就濕潤了。
“好孩子，你們倆都是好孩子，那就去吧。”皇貴妃不想叫孩子們看見她失态的模樣。
胤祚走到一半，突然回頭對她說：“皇貴額娘你一定要好好的，八妹妹也要好好的~”
“嗯。”皇貴妃一邊掉着眼淚，一邊笑着颔首，她應下了。
即便照顧的再如何精細，可八格格還是沒能活到滿月，佟佳氏還未出月子，便又病倒了。
胤祚再也沒有離開過承乾宮，每日都早早地跑到皇貴妃的床前。
“皇貴額娘~你醒了嗎？”胤祚掀開床帏，将小腦袋伸了進去，特別小聲地問道。
閉着眼睛裝睡的佟佳氏只得睜開了眼睛，不經意間擦拭了一下眼角。
“小六，不是跟你說了嗎？不必起這麽早還巴巴地跑來本宮這兒，你可以多睡一會兒，你以前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
“小六已經睡夠了嘛~難道皇貴額娘是嫌棄小六來的太勤了嗎？”胤祚睜着那雙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她問道。
皇貴妃趕緊坐了起來，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并解釋道：“怎會！本宮從沒有嫌棄過小六！那咱們今日做些什麽呢？”她立刻轉移話題。
“皇貴額娘先起床梳妝，然後小六再告訴你~”
“還賣起關子來了，罷了，本宮依你便是。”
皇貴妃歷經喪女之痛之後萬念俱灰，這才一病不起，誰料想這小家夥像個小管家似的，每日跑來督促她吃飯喝藥，給她念詩，為她講笑話，後來還要為她梳妝，說是要給她一個驚喜，那妝化的……不說也罷，自此以後，她倒是心裏沒那麽抑郁了。
“皇貴額娘真好看~”胤祚對着梳妝完畢的皇貴妃絲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
佟佳氏笑罵了一句：“油嘴滑舌，為何今日非要本宮梳妝？”
“皇貴額娘先把藥喝了再說~”
“本宮已然好了，那藥苦澀得很，便不喝了吧！”
“那可不行！太醫都沒說可以停藥，皇貴額娘不喝，這病就不能徹底好起來，皇貴額娘好不起來，小六就會傷心，小六一傷心就想哭~”
說着說着，胤祚這眼淚就溢滿了整個眼眶。
佟佳氏趕緊給他擦擦眼淚，然後柔聲道：“好好好！本宮喝還不成麽！小六可別哭了，哭得本宮心都要碎了。”
胤祚也是天賦異禀，這眼淚說停就停，然後他看了看侍女端着的藥碗，又看了看皇貴妃，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
皇貴妃心一狠，端起藥碗一飲而盡，然後眉頭皺着，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嘴。
“小六請皇貴額娘吃酸酸甜甜的梅子~”胤祚早就從荷包裏取了一顆拿在手裏，高高舉着。
皇貴妃十分熟練地蹲下，任由他喂給自己。
“這梅子比昨日的吃着要酸一些。”
“是嗎？那我讓順水去禦膳房重要一盒甜的~”
“倒也不必，省的你自己吃太多，回頭又牙疼。”皇貴妃故意笑話他。
“哎呀~被皇貴額娘看穿了~~”胤祚一副很可惜的小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