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上不過随口一句話,卻吓的烏雅常在一身冷汗。
有太子珠玉在前,年紀相仿的阿哥過于出衆并不是好事。
烏雅常在忙跪地道:“皇上,小阿哥不過是個未滿兩個月的嬰兒,哪裏能看出聰明不聰明的?”
說着,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哽咽道:“臣妾知道外頭有些風言風語,還請皇上明鑒啊!”
皇上笑着将她扶起來:“朕不過随口一句話,怎麽就把你吓成這樣子?三人成虎,這話,朕還是知道的。”
“況且朕的兒子本就是龍子鳳孫,比旁人聰明那是好事,以後長大了好好輔佐太子……”
烏雅常在聽聞這話,懸着的一顆心這才重新放回肚子裏。
倒是胤禛忍不住在心裏沖自己這便宜爹翻了個白眼,他只想當鹹魚,才不想當什麽名流千古的忠臣,當忠臣多累啊,日日早朝,操不完的心……
皇上很喜歡烏雅常在的柔順,今晚上留在了永和宮。
胤禛就有點不高興不起來了。
先前烏雅常在月子裏的時候,胤禛的小搖籃可都是擺在內間的,初為人母的烏雅常在夜裏還時常起來幫他撚撚被角,拍拍奶嗝……可如今,胤禛躺在小搖籃裏,覺得自己就像個小可憐。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習慣了承乾宮,再回到永和宮,胤禛覺得有點不适應。
今年是寒冬,不管何時何地承乾宮的地籠都燒的暖烘烘的。
相較之下,永和宮的地籠就沒那麽暖和,更別說如今照顧他的乳娘與嬷嬷瞧着他沒養在佟貴妃名下,對他根本不如從前盡心,能糊弄就糊弄。
當着烏雅常在的面還強些,可私下,羊奶是溫的,沒能及時添衣減衣……這些事是家常便飯。
半夜被凍醒的胤禛可受不了委屈,睜開眼,瞧見一旁的乳娘躺在炕上睡得正香,鼾聲如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開嗓子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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頗有經驗的他哭聲之嘹亮,連皇上都聽見了。
他可沒覺得不好意思,這幾個乳娘都是佟貴妃派下來的,但凡如今照顧他有從前十分之一,他都不會這般不留情面。
钏兒最先聽見了,想着皇上與烏雅常在剛歇下,忙要過來瞧瞧,可剛站起身,就聽見皇上的聲音從裏頭傳了出來:“胤禛這是怎麽了?”
白日裏他是瞧見胤禛有多乖的,怎會無緣無故哭起來?
钏兒沒法子,只能将胤禛抱了過來。
胤禛抱過來時瞧見皇上與烏雅常在衣衫不整,顯然是方才雲雨一番後匆匆套上衣裳的。
胤禛:怎麽說了,就挺不好意思的。
下一刻,他的小手就捏着皇上的衣襟委屈巴巴抽噎起來。
哭戲也是要講究技巧的,此時的他眼眶泛紅,眼角淚水一滴滴滑落,可憐巴巴看着皇上,哪怕烏雅常在上前想掰開他的小手,可他就是不松手。
拜托,他現在是小,但不是傻,知道誰才是說話算數的那個。
皇上看他這小模樣也覺得心疼,當即就皺眉道:“好端端的,胤禛這是哭什麽?”
跟随着一起過來的乳娘一個個跪地,皆是誠惶誠恐。
怨不得她們這般模樣,實在是做賊心虛,而且在皇上跟前撒謊,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皇上身居高位,一眼就瞧出其中端倪,指着為首的乳娘道:“你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為首的乳娘低聲道:“回皇上的話,應該……應該是小阿哥餓了。”
皇上并非初次為人父親,只冷聲道:“餓了?深更半夜,小阿哥餓的直哭,你們一個個是做什麽的?”
四個乳娘都不敢接話。
烏雅常在将胤禛接了過來,吩咐钏兒先給他喂些羊奶。
胤禛方才是被凍醒的,本不怎麽餓,可做戲得做像些才是,如今喝着羊奶,他是狼吞虎咽,這模樣,就好像餓壞了一樣。
皇上一瞧,更是怒火中燒,厲聲道:“好啊,你們倒是愈發會當差了,仗着自己是佟貴妃送來的人,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裏?”
皇上一個眼神掃下去,一旁的梁九功就上前将這四個乳娘帶了下去。
至于她們的下場,自不必多說。
烏雅常在也是心疼得緊,抱着胤禛舍不得撒手,不過她是個膽小性微的性子,也不敢多說什麽。
原本心情大好的皇上頓時臉色沉沉,迎着燭光瞧着這孤兒寡母,怎麽瞧怎麽可憐,當即就握着她的手道:“如今你都是當額娘的人了,性子得剛強些才是,若是受了委屈,只管來告訴朕,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胤禛想想才是。”
“幸好今日朕在這裏,若是朕不在,你打算怎麽辦?敲打那幾個乳娘幾句就算了?這宮裏頭的人啊,一個個都是欺軟怕硬的,你得立起來,得給胤禛做個表率。”
說話時,他輕輕将烏雅常在摟在懷中。
世人都愛女子如弱柳扶風,像烏雅常在這樣不争不搶的,很難讓男人不多偏愛幾分。
畢竟,皇上也是尋常男子。
被烏雅常在抱在懷中的胤禛卻有幾分尴尬,乖乖閉上眼睛,生怕瞧到了什麽不該看的。
還好皇上又交代了烏雅常在幾句,便由钏兒小心翼翼将胤禛抱了出去。
翌日一早。
佟貴妃賞給胤禛的四個乳娘被皇上斥責一頓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傳遍了六宮每一個角落。
皇上仁善,雖當時并沒有發落這四個乳娘,可一早卻吩咐梁九功徹查此事,若是一時疏忽,小懲大誡一番即可,若是存心懈怠,那就狠狠責罰一頓……
佟貴妃聽聞這話時,幾欲站不穩,皇上不光是責罰了四個乳娘,更是在她面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人,是佟家送進來的人,皇上這不也是墜了佟家的顏面?
一旁的沈嬷嬷連忙扶住她,低聲道:“娘娘,奴婢就說小阿哥……邪乎得很,那四個乳娘是佟家親自送進宮的,雖說小阿哥送去永和宮後會懈怠幾分,卻不敢膽大至此,居然不給小阿哥喂、奶。”
“您想想,就算是那四個乳娘有膽子這樣做,那烏雅常在難道是擺設?還是永和宮上下的人是擺設?”
“奴婢只覺得要麽是小阿哥邪乎,故意搗鬼,要麽是烏雅常在在其中作梗……”
她顯然是更相信前者。
胤禛在承乾宮的時候就邪乎得很,做出這種事來也不足為奇。
可佟貴妃顯然更相信後者,當日将胤禛讓出去之前,她額娘佟夫人還專程帶了個女冠進宮,這女冠在京城極有名,不僅擅算生辰八字,還能驅魔撐腰,可那女冠瞧來瞧去,也沒瞧出胤禛有什麽不對勁來。
但就算這般,佟貴妃心裏也是害怕的,權衡再三,還是将胤禛還給了烏雅常在,不為別的,哪怕在皇上跟前落個好名聲也是好的。
至于對烏雅常在……佟貴妃一直都是小心提防的,可以說對後宮中每個女人她都不放心。
但像烏雅常在這般貌美的,實在是少有。
養虎為患。
佟貴妃微微皺眉,想着皇上對烏雅常在的袒護,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皇上如今縱容着烏雅常在養育胤禛,難道真打算将她封為嫔位?
想及此,佟貴妃心裏更像是貓爪子撓似的,索性起身往外走:“說起來,張貴人自四公主沒了一直不大好,這些日子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本宮瞧瞧她去。”
得,敢情她是忘了從前就是她要張貴人好好在屋子裏休養的。
等着張貴人見到佟貴妃時,眼珠子都快驚掉了。
這些日子她是時時刻刻都在咒罵胤禛與烏雅常在,當然,佟貴妃也沒落下,好像是這幾個人合夥一起奪走了四公主的性命一樣。
可面對着佟貴妃,張貴人卻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可不傻,如今年關将近,正是最忙的時候,佟貴妃哪有這個閑情逸致來看她?
佟貴妃倒是笑語晏晏,既然胤禛這孩子邪乎,又何必留着?烏雅常在如今是母憑子貴,若是孩子不在了,皇上又憑什麽去看重她:“張貴人站着做什麽?到了本宮跟前還這般客氣?好些日子不見,你好像愈發瘦了,本宮前些日子事忙,沒顧得上你,今兒專程來瞧瞧你,給了帶了好些補品過來。”
瞧着張貴人誠惶誠恐的那張臉,佟貴妃愈發覺得自己沒有選錯人:“好端端的,這又是怎麽了?”
“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想開些,像惠嫔與榮嫔從前都折損過孩子,如今兒子還不是養的好好地?興許四公主與你沒有緣分,你還年輕,以後這孩子還會有的……”
不管到了何時何地,喪子之痛都是錐心的,張貴人一聽這話眼淚就掉了下來:“可是貴妃娘娘,嫔妾實在是心裏難受啊,您不知道,這些日子嫔妾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了四公主,好不容易睡着了,也夢到了四公主,再過些日子,就是四公主的生辰了,嫔妾還答應她,等着她生辰時給她做一雙繡着珍珠的鞋子,可是她再也穿不了了……”
說着,她的眼淚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掉個不停,幾乎是咬牙切齒道:“都是有人克死了嫔妾的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