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烏雅太太雖是沒皮沒臉之人，但烏雅常在一句話吩咐下來，整個永和宮上下沒人搭理烏雅太太，她沒法子，找烏雅常在讨了些銀子，這才走了。
那日烏雅常在察覺出胤禛不對勁來，當即就請太醫來瞧了瞧。
太醫很快就來了，仔細診脈之後只說無事。
烏雅常在卻是不放心，她發現自那日之後胤禛就有些變了，不如從前有精神，也不大愛笑，小小一個奶娃看着像有心事似的。
一日兩日下來，這可把烏雅常在吓壞了，也顧不得是不是小題大做，一日日請太醫過來。
這話很快傳到佟貴妃與張貴人耳朵裏去了，最開始對于烏雅太太的離開，張貴人很是耿耿于懷，覺得自己白費了那麽好的一個金镯子，可如今……她只覺得那毒藥藥性霸道，胤禛只是個小孩子而已，說不準已經毒發身亡？
況且若是中了這毒藥，就連太醫也看不出個一二三來。
佟貴妃是大喜過望，前些日子皇上還在她跟前提起烏雅常在，直說要她多幫襯些永和宮那邊。
當時一聽這話，她心裏就沉了沉，如今後宮中的女人雖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很少有人能值得皇上這般記挂。
雖皇上未曾晉封烏雅常在的位份，但烏雅常在的恩寵不算少，晉位也是早晚的事兒。
這叫佟貴妃心裏怎麽好受？
如今她既要防着根深蒂固的惠嫔、安嫔、榮嫔等人，還得提防着烏雅常在這些後起之秀，日子也是難得很。
今日佟貴妃卻是難得好心情，派了沈嬷嬷前去永和宮探望胤禛一番。
原本她是打算親自過去的，後來一想，完全沒這個必要，若是做的過了，還會惹人懷疑。
見沈嬷嬷帶着宮女太監帶着一堆補品過來，烏雅常在只覺得不對勁，如今她對胤禛是愈發上心，生怕沈嬷嬷做些什麽，三言兩語婉拒了沈嬷嬷想探望胤禛的請求。
如今烏雅常在也算是想明白了，她就是一枚棋子，佟貴妃已經不待見她了，她有何必對佟貴妃畢恭畢敬？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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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沈嬷嬷過來一趟連胤禛的面都沒見到。
佟貴妃卻不肯罷休，正打算在想別的法子時，誰知道烏雅常在就對外稱病了，皇上發話，要她安心養病，旁人不得打擾。
這下，就連佟貴妃也無計可施。
胤禛知曉這消息時，已是兩三日之後了，兩三個乳娘湊在一起說閑話：“你們說這烏雅常在圖什麽？如今她雖得寵，可宮裏頭什麽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兒，她卻還在皇上跟前那樣說，我要是皇上，我也不高興，小阿哥雖重要，難道還能重要過皇上去？我要是他，直接将小阿哥養在阿哥所好了，難道阿哥所那些人還敢苛責了小阿哥？”
因這些日子心事重重，胤禛晚上睡得并不踏實，故而一聽到這話就清醒過來。
可他依舊閉着眼睛在裝睡，想要聽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其實這幾日，連胤禛都覺得永和宮好像有點安靜，如今永和宮并沒有嫔位以上的妃嫔，當初由佟貴妃做主，說烏雅常在有孕，所以暫且由她住在了正殿，偏殿還住着一位答應，平日裏就像隐形人似的。
但自從他回來永和宮後，上門套近乎的，唠嗑的……那叫絡繹不絕，可這幾日明顯安靜多了。
果不其然，胤禛又聽到一位乳娘壓低聲音道：“誰說不是了，我可聽說了，當時常在跪在地下說想自己最近身子不适，想安心照顧小阿哥時，皇上卻是好半天都沒說話了。”
“唉，從前還以為咱們分了個好差事，沒想到這也是個不聰明的，常在只想着照顧小阿哥，卻沒想過子憑母貴，若是她不得寵，以後就算是小阿哥平平安安長大，旁人想要害小阿哥，還不是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胤禛微微一愣。
烏雅常在到底知不知道裝病是多麽嚴重的一件事？
這綠頭牌都得從敬事房撤下去，還怎麽侍寝？
一來二去的，皇上不記得她了怎麽辦？
胤禛覺得……烏雅常在可能不是個完美母親，卻在盡己所能去當個好母親。
時間一日日過去，因烏雅常在裝病，永和宮安靜了好幾個月，關起門來，小日子是靜谧且清閑。
皇上倒是偶爾過來，卻也不過是坐坐就走了。
到了秋日，胤禛不僅長得胖墩墩，更是面色紅潤，用太醫的話來說，宮中甚少有這般康健的孩子，烏雅常在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
如今的胤禛已經十個月了，極有主意的他早在八個月大小的時候就不肯再喝、奶了，那時候可把烏雅常在急的夠嗆，好在吃起輔食來的胤禛也一點沒掉奶膘，甚至還胖了些，烏雅常在這才放心下來。
這日，正吃着肉糊糊的胤禛聽到太監尖厲的通傳聲，說皇上駕到，不免都來了精神，揮舞着胖乎乎的胳膊，很是高興。
其實他心裏則忍不住暗道——呸，夠男人，自己額娘的“病”都好了七八日，今日才過來？
皇上似是剛下朝過來，被朝堂瑣事煩心，眉頭緊鎖。
烏雅常在忙帶着衆人請安。
皇上微微颔首，道：“朕前些日子忙的很，沒來得及看你，瞧着你像是瘦了些。”
胤禛忍不住沖他翻了個白眼——原來您也知道您好些日子沒來了啊！
多日未見，在皇上跟前，烏雅常在還是有些拘謹，輕聲道：“回皇上的話，前些日子小阿哥不肯再喝奶，嫔妾什麽法子都試過了，都沒有用，嫔妾害怕他病了，故而擔心的沒睡好。”
“哦？還有這樣的事兒？”皇上看了一眼搖籃裏的胤禛，眉目中也透着不解。
嬰兒八九個月斷奶，擱在現代不算什麽事，但是在古代，所有人都覺得母乳是個好東西，像家中養了乳娘的人家，孩子到了十來歲的時候都還在吃人、奶。
胤禛驕傲別過頭去，懶得搭理這人。
皇上被他小眼神看笑了，直接将他單手抱了起來，順手在他的小屁股拍了下：“你啊，就知道惹你額娘擔心！若是因為照顧你，你額娘哪裏會成這樣子？不過好在挺壯實的，朕瞅着比胤祉還要胖些。”
胤禛這才想起自己這個哥哥來，說起來，他應該也兩歲了吧？
咬着手指頭，思量起這些來，胤禛覺得得為自己找幾個玩伴，要不然以後的日子多無聊？
皇上則有一搭沒一搭與烏雅常在說着話，比如說通貴人所出的胤禶身子不大好，郭絡羅貴人所出的六公主很是可愛，如今養在了宜嫔膝下，宜嫔年底也快生了……到了最後，這話頭就落到了烏雅常在身上。
屋內不相幹的人都被遣了出去，胤禛只見皇上握住烏雅常在的手，笑着道：“嫔位以下的妃嫔不得親自撫養孩子長大，胤禛出生後身子一直康健，不說旁人議論紛紛，就連太皇太後都在朕跟前提起過這件事，當日這規矩是朕定的，如今為了你卻是破了例……”
皇上這話還沒說完，就見烏雅常在一臉惶恐，慌忙跪地，低聲道：“嫔妾多謝皇上，嫔妾也知道這于禮不合，這些日子小阿哥養在嫔妾身邊，已是皇上格外開恩……”
說着，她的眼淚更是宛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簌簌落了下來：“嫔妾不願讓皇上再為難，若是皇上想将小阿哥養在別的娘娘身邊，還請皇上細細挑選一番，小阿哥年紀雖小，脾氣卻不小，嫔妾害怕他會惹得娘娘們不喜。”
“若是皇上要把小阿哥送去阿哥所，只希望……皇上以後能讓嫔妾多去瞧瞧小阿哥幾次，小阿哥從小在嫔妾身邊長大，沒離開過嫔妾的身邊，如今他又會認人了，嫔妾怕他會不習慣的。”
躺在搖籃裏的胤禛一聽這話也不免着急起來，私下他已經會說話了，不過是含糊不清，會背着烏雅常在與乳娘們偷偷練習。
但是現在，他可不敢随便張口，十個月的孩子會說話，還是怪吓人的，只能咿咿呀呀叫喚起來，以此表示不滿。
皇上笑着将烏雅常在扶了起來，只道：“朕這話剛說了一半，你這般着急做什麽？”
說着，他瞧見眼圈通紅的烏雅常在，倒是愈發憐惜起來：“如今嫔位還空着一個，朕打算将你晉為嫔位。”
這話說的烏雅常在一愣。
當初她剛生下胤禛時皇上都沒松口的，如今不光是衆人，就連她都覺得皇上是不是忘了她，怎麽又突然來了這麽一出？
皇上似是瞧出她心中所想，握着她的手道：“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你心思純良。”
“宮裏頭的女人雖多，有人為了權，有人為了勢，有人為了榮華與富貴……唯有你，與她們顯得是格格不入，這般傻乎乎的，若是朕還不疼你，還有誰護着你？”
說着，他更是笑了笑：“不瞞你說，當初朕同意将胤禛養在承乾宮時就覺得對你有所虧欠，那個時候就幫你把嫔位留下來了，想着以後若咱們再有了孩子，不論男女都養在你的名下……如今倒也不用多此一舉了。”
胤禛忍不住心中暗暗點頭：這個便宜爹，好像也沒那麽不靠譜！
不過他倒是想起一件事來，歷史上的德妃在明年年初生下了弟弟胤祚，只可惜，胤祚打從出生時就身子不好，沒能活着長大……那這樣說來，因為他的關系，已經把歷史都給打亂了？
胤禛心中有點小小的不安，其實這件事對烏雅常在來說是件好事，沒有希望，自不會失望，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沒了，換成誰都受不了。
那個歷史上只活了幾年的弟弟，還沒有與他碰面，就消失不見了。
等着天擦黑，胤禛被抱走後，他還在想着這件事。
歷史上的胤祚排行第六，那沒了六阿哥，豈不是下頭的那些阿哥們順序都亂了套……
這般想着，胤禛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醒來，胤禛就被穿戴的整整齊齊，他是一臉懵，聽烏雅常在說起這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昨日皇上說起太皇太後也實在是惦念自己，故而今日烏雅常在要帶着自己一起去慈寧宮請安。
對于這位曾祖母，也許是她老人家太過慈祥的緣故，也許是受電視劇的影響，胤禛印象很好，一路上都興高采烈的，十分高興。
到了慈寧宮，胤禛更是一點不怕生，抱着太皇太後就舍不得撒手，嘴裏咿咿呀呀叫着。
烏雅常在笑着在一旁解釋：“小阿哥這是喜歡您了！”
太皇太後笑着拍拍胤禛的小屁股，笑着道：“倒是個不怕生的，哀家還記得太子小時候隔兩日沒看到他，他就認生起來，與他玩一會，抱着哀家的手直啃，那時候哀家抱他之前手上、身上什麽東西都得先取下來。”
說着，她老人家又添了句：“這孩子倒是個好的。”
眼神落于烏雅常在面上，太皇太後和煦道：“可見是你把胤禛養的好，瞧瞧這小胳膊小腿，壯的像小牛犢子似的……對了，你身子可好些了？哀家瞧着你好像瘦了些。”
說實在的，一開始她老人家的确是瞧不上烏雅常在，一來是她乃是從科爾沁草原出來的，對這些唯唯諾諾、沒主心骨的女子向來瞧不上，這不是棋子是什麽？
二來是烏雅常在目不識丁，包衣宮女出生，她就更瞧不上，前些日子皇上與她說起想将烏雅常在晉為嫔位，她只覺得有些不妥當，如今看來，這天底下的母親都是一個樣子，她也就沒什麽不放心的。
烏雅常在依舊一副溫柔如水的模樣，柔聲道：“回太皇太後的話，嫔妾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謝您記挂。”
太皇太後微微颔首，轉而又逗起胤禛來。
她老人家年輕時親自撫養着皇上長大，照顧起孩子來很有一套，不僅要小廚房一早準備了好克化的雜蔬山藥餅和紅棗小米芝麻糊，一口口喂胤禛吃了起來。
胤禛本來就胃口極好，一口接一口，看的太皇太後笑呵呵的。
到了最後，太皇太後也顧不得自己年紀大了，包不得這般沉甸甸的孩子，抱着胤禛不肯撒手，只與烏雅常在閑話道：“……胤禛一日日也大了，男子長于婦人之手不算好事兒，你若是閑來無事，多帶着胤禛去榮嫔那裏坐坐。”
“宮裏頭的孩子少，這兩個孩子年紀相仿，定能玩到一起去。”
烏雅常在輕聲應是。
太皇太後正欲再交代幾句的時候，誰知道外頭傳來了吵嚷的聲音。
就連胤禛都忍不住朝外探去。
誰敢這麽大膽子，敢在慈寧宮喧嘩？
蘇麻喇嬷忙迎了出去，很快就回來了，笑着道：“老祖宗，是宜嫔娘娘來了，說要見您了。”
太皇太後對宜嫔印象不算壞，畢竟這人心直口快，沒什麽心眼，這樣的人，實在叫她老人家讨厭不起來：“她難道不知道本宮正在與烏雅常在說話？罷了，既然來了，那就叫她進來吧！”
宜嫔很快就被帶了進來。
正窩在太皇太後懷中玩九連環的胤禛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瞧着眼眶發紅的宜嫔看個不停。
怨不得他這般驚訝，而是就算烏雅常在與宜嫔打過什麽交道，卻也時常聽人說起宜嫔的，這人模樣名豔，家世出衆，性子要強卻不大聰明，很是天真……可沒想到各花入各眼，皇上就喜歡她這樣的。
故而這幾年下來，宜嫔不說在後宮中橫着走，也是差不多的。
這下就連太皇太後都被吓了一跳，忙道：“好端端的，你這是怎麽了？”
宜嫔向來是敢愛敢恨的性子，滿屋子的宮女太監都在，也不怕旁人笑話自己，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跪地道：“求太皇太後給臣妾做主啊……”
太皇太後一疊聲吩咐宮女将她攙扶起來，簡直是哭笑不得：“你不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哀家怎麽給你做主？”
宜嫔這才站起身來，一五一十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胤禛也聽的津津有味。
如今後宮之中除去佟貴妃之外，身份最高的就是嫔位的，七嫔之中身份最為尊貴的要數安嫔了，她膝下雖沒子嗣，但家世出衆，尚未入宮之前就與佟貴妃有所來往，進宮後兩人走的就更近了。
幾個嫔位之中，榮嫔與惠嫔早些年倒是得寵，這幾年得寵的就數宜嫔了，一個月皇上有十來天都是歇在翊坤宮的。
因而，宜嫔就成了佟貴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當初宜嫔的妹妹郭絡羅貴人誕下六公主，佟貴妃就說将孩子養在她的膝下，因為這事兒，她不知道有多高興，一來這孩子是自己的外甥女，二來是她進宮幾年沒有孩子，也一直因為這件事耿耿于懷。
誰知道沒一個月，她就查出有了将近三個月的身孕。
宜嫔就算死不太聰明，也知道太醫院定是有佟貴妃安插的人，如今六公主已經養在她的名下，上了玉蝶，相當于就是她的孩子，若是她說不願撫養六公主，豈不叫人笑話？可若是養了六公主，以後她的孩子怎麽辦？
當時宜嫔就想到了這一茬，原打算等着孩子出生後在皇上跟前好好說說，不曾想卻叫佟貴妃搶先一步，說她身子弱，到時候養了兩個孩子不便……呵，佟貴妃打的什麽主意難道她能不知道？
佟貴妃看她不順眼已不是一日兩日，只怕就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将她的孩子養在自己膝下！
思來想去的，所以宜嫔就哭到了太皇太後跟前，是一點沒藏着掖着，都道了出來。
胤禛從前也就在宮鬥劇中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如今實情實景，不由暗道一聲精彩。
不過他更是覺得佟貴妃挺無恥的，搶了烏雅常在的孩子不說，如今又想要去搶宜嫔的孩子？
到了最後，宜嫔哭的是泣不成聲，只道：“太皇太後，貴妃娘娘簡直是欺人太甚，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臣妾的孩子若是抱養到承乾宮，只怕連活的命都沒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粗長的一章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