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顧錦有些詫異。
他學長現在供職于深空集團的游戲開發一組，所産出的游戲其中一大優勢就是npc的智能程度極高，在游戲區出鏡率當然也高，不知道做出了多少人的家屬。
顧錦自認接觸過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游戲，可剛才的洛安卻是這其中智能程度最高的。用專業術語形容就是情感細膩度很高，高到顧錦甚至懷疑這個程序是不是曾經做過違法的适配實驗。
“他”，太像是一個真人了。
這也是顧錦為什麽在直播熱度正高的時候停止，要是這游戲制作方式涉及人群實驗，回頭查下來顧錦也得受罰。
顧錦默默直起身，“不是你們組的？學長，傳播來源非法的實感游戲次數多達十萬次以上，空間站監獄有期徒刑六年以上。”
那邊的人被堵得一默。
“……學弟，你的手不會已經按在報警鍵上了吧。”
顧錦：“怎麽會呢？我們四年的同窗情。”
對面的玻璃屏幕映出青年眉眼帶笑，放松地窩在椅子裏，寬大的上衣領口因為磨蹭朝一邊歪斜，露出線條優美的白皙鎖骨。只是另外一只手點在“首都長和區公安舉報游戲違法行為專用渠道”，甚至還打開了錄音功能。
那邊顧錦的學長将信将疑，哼哼地抱怨，“少來，我還不了解你，莫名其妙就從深空離職，離職以後警戒心就重得不行。問你怎麽回事也不說……”
“好好好不說這個了。游戲不是我做的，是導師的研發組最新成果。他們這兩年一直在開發新的ai成長方式，我估計洛安身上就用了今年的新技術。”
“那邊讓我找幾個專業的試試怎麽樣，我一下就想到了你。”
聽到導師兩個字，顧錦才緩緩放下心。
他和學長研究生時期的導師現在也在深空集團工作，這個老師曾經幫過顧錦很多。只不過導師對他放棄事業去搞直播很不滿，這兩年都沒有什麽聯系。
既然游戲沒有問題，顧錦也就不再擔心接下來的直播。他已經和深空那邊簽過了推廣合同，等着把儲存器中的劇情通關以後拿錢就好。
顧錦的公寓裏只有直播設備這一塊亮着燈，青年輕緩帶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到客廳。
而地面上掃地機器人抵在牆角用放出的納米小機器人擦灰，突然，不知道怎麽了，戴着頂淺藍色禮帽的小機器人突然直起身，一點點仰起頭“看”向高處。
納米小機器人不過三厘米，看上去就像是用金屬球和金屬杆拼成的小裝飾，手上還拿着小掃把和小簸箕。能清理死角的同時也兼顧了主人的喜好，非常有意思。
但無論如何，它的功能也只僅限于打掃衛生，不會有公司給掃地機器人加其他程序的。
直播室的燈光有一點落在了小機器人沒有五官的圓球臉上，片刻後，它徑直走向顧錦用來存放粉絲禮物的櫃子。用小掃把小簸箕當做登山杖，一點點地爬了上去。
房間裏的顧錦才斷開通訊，就着仰躺的姿勢點開電腦，開始抱着零食桶追劇。
顧錦确實長了一張能在空降游戲圈的第一天都火出圈的臉，明明偏清冷的骨像卻偏偏配上了一雙招人的桃花眼。不笑時就是月色下的白薔薇，讓人站在三米之外都不好意思上去打招呼。
但稍微彎一彎眼瞳看人，便是狐貍一只。身上那股子從容慵懶的氣質只讓人想上去撩撥撩撥他，緩解一下心中莫名被看起來的亂意。
已經爬到一半的小機器人警戒地停着，直到程序判定顧錦的注意力并沒有被轉到外面，它才再次朝上而去。
他的目标是一只雪白可愛的毛絨手作布偶兔，粉絲很用心，兔子脖子上的蝴蝶結還印了“錦寶天天快樂”的文字。
小機器停頓了半刻，陡然伸手扯住兔子玩偶的眼睛，一點一點，将藏在後面的微型攝像機拽了出來。
“啪嗒”一聲，微型攝像機和玩偶都被扔了下去，被已經等在後面的掃地機器人快速吸進垃圾倉。
顧錦所在的單身公寓并不是他自己裝修的，而是買下來以後就直接交給了口碑極好的裝修公司，家裏安裝了各種當代獨居青年所需要的機械設備。
它們任勞任怨，按照設定幫助主人處理每天的家務。
它們的感應器，時時刻刻關注着主人的一舉一動，給顧錦提供最舒适的生活。
它們還比市面上的同類産品擁有更多性能——
……
淩晨三點多，網上依舊熱熱鬧鬧。流量最大的論壇天眼中各種帖子飛速向上刷，最上面十二個熱度最高的帖子已經被管理員套紅，裏面正有無數人如火如荼地讨論相關話題。
而顧錦的名字，正出現在第四個帖子的标題上：【給你們康康我家錦寶在線玩野男人】
點進去就是顧錦昨晚直播的重播鏈接，顧錦的表演和粉絲彈幕一人一邊，下面的回複瘋了一樣地增長。
6348L：我已經準備好小錢錢了，狗空搞快點，今年就把游戲做好上線。
6349L：好短好短！他怎麽不多演一點，不夠看啊！
6350L：這是新人演員嗎？哪個經紀公司今年的主推啊？
6351L：樓上看不到标題嗎，這是頭部主播“一條錦鯉”，游戲區一哥。不過說起來我也好久都沒有看他玩這種劇情類游戲了。
本來樓裏的讨論還是一派祥和，誇深空游戲做得好，誇顧錦簡直戲精附體，穩拿繼子劇本。誰知道逐漸就混進來了幾個莫名其妙的回複。
7009L：哈？不認識顧錦很奇怪嗎？一個主播而已，多大的臉。
……
7013L：游戲區主播玩攻略游戲還有人吹？沒長眼睛吧。
7014L：肯定是深空的營銷啊，為了錢臉都不要了。
7015L：……這樓混進了髒東西，管理員過來屏蔽一下。
7016L：我說錯了嗎？哪有智能度這麽高的戀愛游戲角色，你們是不是沒腦子，肯定是顧錦提前去深空做了适配，特意演了這麽一段，就為了騙錢吸粉。惡心。
7017L：顧錦真是炒人設抄得飛起，剛當主播的時候炒學霸人設，現在炒演技好人設。把游戲玩明白就不錯了，蹦得越高糊得越快。
樓裏新進來的人很明顯是顧錦的黑粉，一邊從直播的各種細枝末節尋找顧錦和深空集團提前對劇情的“證據”，一邊帶節奏把顧錦曾經的行為惡意解讀。
不過顧錦的粉絲戰鬥力也不弱，很快就将來人的皮給扒了下來。
7321L：樓上陳歐粉絲不會以為沒人認得出你們吧，自從錦錦搶了你家廢物哥哥的代言以後，你們已經發了三個月的瘋了。
7322L：抱着我錦，笑看瘋狗。爛片之王看到演技好三個字是不是有PTSD啊？
7323L：不是吧不是吧，讨厭顧錦就一定要是陳歐粉絲嗎？我說顧錦炒演技好人設難道說錯了嗎？他玩的一直都是槍戰對抗生存類游戲，也沒學過表演，更沒有工作經驗，怎麽可能演技好？弄出這麽一次直播，不就是和深空集團提前對接等着割韭菜炒人設嗎。
網上很多事情本身就是說不清的，陳歐粉絲抓着顧錦不應該有演戲經驗這點窮追猛打，居然還真的帶偏了一部分不關注直播圈人的想法。
本來攻略游戲的口碑就不好，天然占劣勢，許多人順着一想，樓裏的發言風向就變了。
“別是恰爛錢吧？”
“頭部主播也恰爛錢？”
“那誰知道呢，深空集團給的夠多不就行了。”
……
陳歐的粉絲還在裏面攪混水，不到半個小時，罵顧錦的樓都開始出現了。
“肯定提前對接走後門啊，洛安人設本來就危險，顧錦還故意激他，說沒內幕我都不信。”
“怎麽能怪他呢，不過是深空給得太多了，顧錦沒有管住手而已。”
顧錦的粉絲就這麽看着他們污蔑，上去解釋會被笑敏感，不解釋又任由謠言發酵，怎麽做都是錯的，只能在心裏狂揍陳歐和他粉絲。
卻沒想到半個小時以後樓裏面的發言卻停了幾分鐘，直到熱度從第四掉到第十，眼看就要掉出頂榜之之前，又突然爆發，十分鐘之內沖上了論壇第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好會我好愛！這就是顧錦嗎？單方面宣布這就是我老婆了，今晚寵幸錦妃（大言不慚）”
“嘿嘿……旗袍……旗袍美人……嘿嘿嘿……坐我腿上嘿嘿嘿……”
本來在樓裏盡力解釋的顧錦粉絲也是一頭懵，往上翻了十幾樓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原來是有粉絲緊急回去找出了一份三年前的錄屏資料發到了中心網絡上，标題名就叫【關于有人說我老婆不會演戲這件事】。
下面的回複在短短十分鐘內升到數萬。
有些顧錦的粉絲在看到封面那個模糊的輪船輪廓就明白了視頻的內容，而有些後來才粉上顧錦的粉絲則是一臉懵地點了進去。
錄屏是默認的全息播放，在她們點下播放鍵的一瞬間，身周就已經變成了深夜的海面。
仰頭不見星光，只有蒙蒙的月色映亮它周圍一圈的雲層。霧氣彌漫，能見度不過身周十米。腳下是潮濕深黑的甲板，不遠處則是開着燈火通明的船艙。
游輪明明是極為奢華的樣式，連臺階扶手上都做了雕刻裝飾，但那股子陳舊腐朽的氣息卻怎麽也沒辦法從鼻尖散開。
耳邊一聲輕微的水滴聲猝然響起，有人擡眼望去，虛空中的霧氣緩緩凝結成四個字——怪物獵人。
【啊啊啊啊啊好懷念，要是沒人發這個我都要忘了錦錦還穿過女裝！】
【真的好懷念。別誤會，不是懷念這個游戲，是懷念玩游戲時“青澀”的老婆。】
【怪物獵人的建模很吓人，膽小的現在就退吧。】
沒陪顧錦經歷過這段的粉絲不知所以，但心中已經隐隐有了期待，四下尋找顧錦的身影。
先是皮靴踩上臺階的聲音，有人走了上來。
——那是一個只剩下骨架的黑色骷髅，殘餘的爛肉和貝殼藤壺挂在骨架上，一嘴本該爛掉的牙齒卻尖銳森白，隐隐沾着血光。
但這只怪物的脖子上卻帶了一只非常幹淨的黑色領結，餐廳服務員的那種。
它環視一圈，像是給正在觀看的粉絲展示自己的可怖一般，随即避讓一步，留出空位給身後人。
在它等待的兩秒裏，仿佛有一種力量，讓游戲外的彈幕也停止了。無人發言，都在等待。
“嗒。”
一只穿着紅色高跟鞋的小腿從隐隐處顯出，消瘦雪白的腳踝上淡青色的血管淺淺蜿蜒。
又是一聲。
朱紅色繡玄龍紋的“女人”走上甲板。
月光再不吝啬，急切地想要照出來人的全貌，卻被一柄紙傘擋住，最終只能流連于他修長白皙的腿根側，上探在他不盈一握的腰線褶皺，最終稍稍觸碰前胸。
威嚴猙獰的龍頭盤旋而上，仿佛要狠狠禁锢住衣料中的人一般。
旗袍本是端莊溫婉的服飾，卻因為裁剪的大膽将所有參數允許之內的地方都顯露在了外面。毫不留情的感官沖擊能讓人腦袋一懵，顧錦像是一朵豔麗到要腐爛出汁的薔薇花。
骷髅的下颌骨咯噠咯噠地動了一下，它在催促來人走快一點。
但顧錦并不理睬它，帶着仿佛在逛自己家後花園的從容冷漠，一步一步地朝小門走去。
【……我插一句，老婆這時候不是從容。他是不習慣高跟鞋，走快會摔哈哈哈哈哈哈。】
【讓我舔舔！狗系統不讓我靠近寶貝半米之內的距離！TMD，我可是尊貴的特級用戶！寶貝走慢點，讓我摸摸衣擺嗚嗚嗚】
【剛才露腿的時候，我想咬他腳踝……啊啊啊啊啊我變态我承認好了吧嗚嗚嗚】
【這真是錦爹？？？八千米高空剁蟲族，丘陵混戰拿着匕首搶人頭的錦爹？】
無論游戲外的粉絲如何，游戲裏的顧錦都已經随着帶路的怪物走進船艙。
一進門，灰藍色的煙氣便沖着臉撲來，昏暗的光線下，賭場所有正在玩樂的生物都因為門口的響動投來目光。
森白利齒、詭異觸手、爪牙鱗片以及意味不明的吼叫仿佛化作一張網，兜頭罩下。發誓要将來人吓得屁滾尿流不可。
傘下的顧錦哼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收起油紙傘，斂眸垂眼，聲線幽幽，“好熱鬧，你們這的主人在哪？”
他甚至将指甲也塗成了朱紅色，襯着男性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指，莫名色氣。
顧錦順手将傘抵到骷髅的懷裏，仿佛它是自己的仆人一般。
他毫不畏懼地迎上所有詭異生物的目光，“我有事找他。”
“你小子誰啊？”一條蛇怪從陰暗處游出，聲音沙啞難聽。
它直立起來幾乎頂到天花板，肮髒的鱗片上有明顯由刀劍制造的劃痕，就這麽居高臨下地盯着顧錦，“你想死嗎？”
顧錦一步一步朝前，路過它時伸手撫上它的前腹，手指在鱗片上輕輕摩挲，暧昧而危險。
“你該叫我拜月娘娘。”
蛇怪明顯一滞，明黃色的小眼睛在顧錦身上的旗袍和骷髅手上的傘面劃過，心中猝然升起一股驚恐。
已經有怪物開始朝裏退，去找這艘郵輪的主人。
所有面目詭谲的怪物都警惕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向主桌的嬌小人類，不敢上前，也不敢後退，生怕觸怒了他。
而顧錦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手拉開軟椅，側身坐下。綢緞因為他的動作滑落在一邊，露出線條美好的大腿。他雙手交叉，覆于膝蓋之上。
大概是覺得見到主人之前的時間很無聊，顧錦低頭盯着紅色的指甲神情百無聊賴。
【哈哈哈哈哈我已經開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寶貝演得好認真，但媽媽只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來解釋一下，顧錦他是在冒充游戲裏一個BOSS，也就是拜月娘娘。衣服、道具還有動作神态什麽的都是。這個BOSS從不露臉，所以顧錦他買了留影球學了好久，現在過來騙裝備。】
【想起那段時間，老婆割草賺錢買高跟鞋，用蜜蠟脫毛哭唧唧的樣子就會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腿上那點汗毛都是透明的，早說了不用脫。結果錦錦就生氣了，說他也是男的，肯定有腿毛，偏要脫。最後疼哭了，還背過去不讓我們看哈哈哈哈哈。】
【……我饞了，我真的饞了，氣鼓鼓鴨子坐，還沒穿褲子眼圈紅紅好澀。有人存嗎？rwkk】
【你先往下看，下面有好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