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有那麽一瞬間，顏曙星覺得自己就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

這張僞善的皮他從聖羅菲爾家族脫身的那一刻就粘在了臉上，如果他想進入正常世界，就必須讓自己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

顏曙星盯住顧錦，腳下卻稍稍後退了一步。

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代表着顏曙星正在壓抑自己的本能想法。

“……這樣啊，原來哥哥的未婚夫是陸行簡啊。”顏曙星笑着說道，語速輕輕緩緩。

當時談價格的時候，顧錦說自己有未婚夫以後，顏曙星就讓常鶴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将顧錦的履歷查了個遍，一點沒有發現所謂未婚夫的蹤影。

那個時候，顏曙星想當然地以為顧錦是在和他開玩笑，或者為了提價信口胡說的而已。而現在，他為自己的輕視付出了代價。

顧錦“嗯”了一聲，他像是有些疲憊般靠在了一邊的牆上，實際上是接着這個姿勢掐自己的小臂內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我也是幾天前才得知這個消息的。”顧錦輕輕嘆了口氣，“婚約是我爸和陸行簡那邊的家長定下來的，我們兩個都不太清楚原因。”

顧錦言語中沒有指責陸行簡的意思，但他有些落寞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顏曙星目光涼得吓人，但聲音卻越發柔和，“哥哥看起來不太喜歡他，陸行簡對你不好？”

“……”顧錦欲言又止，擡手捏了下眉心，無奈地笑了，“又沒有其他人，你就別叫我哥哥了，聽着有些奇怪。”

顏曙星腳下上前一步，陰影攀上顧錦的小腿，像是某種代表進攻的信號。

“別轉移話題。”

顧錦垂眼，避開他的目光。

沉默在兩人間蔓延，而顏曙星的耐心極好，一點都沒有要催促的意思。

“……我和陸行簡又不熟，有什麽好不好的。”顧錦臉上沒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憂慮和淺淺的惶恐。

好看的人透出脆弱的時候最是勾人，顧錦将這點做得很好。從顏曙星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見他微微震顫的睫翼。

“盛名現在需要大量的資金，而陸行簡恰好可以給，從商業聯姻的角度來說，我的價格還算不錯。”

“所以不管陸總要我做什麽，我現在都得順着他。”

其實顧錦到現在都不清楚陸行簡那邊為什麽要和他訂婚，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長得像陸行簡的白月光，或者自己身上哪個器官被人家定了。

但相處下來，顧錦發現陸行簡很明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人。

陸總就是條在外頭高智商且特別能打，到他面前卻純情得宛若一張白紙的狗子。他一開始和自己不熟，卻願意負擔起婚約者的責任。

顧錦甚至都懷疑陸行簡也不清楚他的父母為什麽會答應婚約。

所以，這個點正好可以被他拿來用一下。

顏曙星“嗯”了一聲，低頭盯着地面，如果顧錦此時在他的下方，就會發現這人的眼神有多麽狠戾，帶着令人膽戰心驚的冷意。

顏曙星咬住自己的舌尖，一直到心中莫名的悸動消下去為止。

他舔了舔口中的鹹腥氣，擡頭時面上是最普通的擔憂和疑惑，“陸行簡他要你做什麽了？”

“如果不算今天的合作，還什麽都沒有呢。”顧錦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随即聲音又小了下去，“我只是，有點怕。”

“……所以想快點賺錢離開。”

顧錦查過顏曙星的履歷，父母普通，家境不好不壞，一路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傳媒大學最終進入娛樂圈。因為天賦卓絕又肯努力一路順風順水。

這樣的小狼狗，顧錦覺得憑自己這番鬼話足以騙住。

啊，他好過分。

而顏曙星表現得也确實如此。

在短暫的沉默以後，面前的大男孩冷不防伸手抱住顧錦。

“唔。”顧錦有些詫異地愣了下。

顏曙星身上有橙子混着酒精的香氣，而青年被西裝包裹的勁瘦身軀即使隔着衣服也能讓人察覺到其中蓬勃的生命力，被這樣抱着還挺舒服的。

顧錦再次在心中唾棄自己真過分，然後心安理得地伸手給顏曙星拍了拍背。

“怎麽了？你怎麽看起來比我還難過？”

顏曙星的下巴抵在顧錦的肩頭，他沒有說話，片刻後側臉枕在了顧錦的肩膀上。

如果從遠處看，兩人的姿态盡顯溫馨。但事實上，顏曙星的目光正幽涼地盯着顧錦白皙修長的頸側。仿佛他會在下一刻兇狠地咬上去一般。

“別擔心，有我在，陸行簡不會傷害你的。”顏曙星說道。

顧錦假惺惺：“沒事的，陸總也不至于多為難我。你已經得罪過一次雲瑞了，別再得罪第二次。”

顏曙星閉上眼睛，“顧錦，我既然叫你一聲哥哥，那從現在開始我就會把你當成哥哥看待。你不想做的事情，沒人有能力強迫你去做。”

如果洛安也有你這麽好騙就好了。

“好了，又不是什麽大事。”顧錦揉了揉顏曙星的頭發，“對了，我和陸行簡的關系你記得別和其他人說，畢竟——”

“嗯，我知道。”顏曙星起身唇瓣在顧錦的發尾極為隐秘地貼了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得知顧錦和陸行簡的關系之後，胸口的那股郁氣算什麽。也不知道沖入腦中的，想要咬住顧錦的喉嚨，然後将他拖拽到無人的島嶼上的沖動又代表了什麽意思。

或者顏曙星其實已經隐隐碰到了自己情感的邊緣卻不願意仔細思考。

總之，他會讓陸行簡離顧錦遠一點。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顧錦轉身準備下樓，而就在這一瞬間，他沒有再踏出第二步。

——樓梯上，站着洛安。

顧錦：……

古堡內的結構基本沒怎麽變，畢竟主人是将它當成藝術品買回來的，喜歡的就是那種古老的風格。所以狹窄幽深的走廊，和較為陡峭的副樓梯也都使用至今。

于是現在，實木樓梯上，帶着銀框眼睛的男人半仰着頭，直直看着才分開的顧錦和顏曙星。

顧錦只覺一股涼意從脊椎竄上來，說實話，這三個攻略對象中，他最怕對上的就是洛安。

是怕，而不是不想。

顧錦是想要玩游戲走劇情的，可洛安身上有股讓他也不明白是為什麽的熟悉又冰冷的感覺。

簡單來說，顧錦覺得自己的段位不太能和這位抗衡。

顏曙星不認識洛安，自然也沒有将他放在心上，還以為是哪個被請上來談工作的企業家。朝人稍一點頭，就準備帶着顧錦離開。

同一時間，洛安淺淺收回目光，身形朝旁邊讓了一下，竟然是沒有打算攔住兩人，想直接放顧錦離開的架勢。

如果顧錦什麽都不說，今晚的劇情點就到此為止了。他會在兩個小時以後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迎接明天美好的朝陽。

但是，顧錦今晚已經成功擺平了陸行簡和顏曙星之間的關系，這給予了顧小錦同志莫大的勇氣。而在此之前，他還維持了陸行簡和洛安之間的平和。

算下來，他的海裏，只有顏曙星和洛安相互不認識了。

在“洛安都打算放過我了，要不就算了吧”和“爺今晚就要雙殺”之間，顧錦想都沒想就選擇了後者。

這才是游戲人應有的氣度。

顧錦拉住想要下樓的顏曙星，“見星，我不用你送了，我和洛總一起回去。”

顧錦的語氣真的太自然了，以至于顏曙星都沒有察覺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嗯？”了一聲，看向洛安，“洛總？”

顧錦點頭點頭，“這是盛名現在的大股東，洛安。洛總，這是我工作室的老板，顏曙星，你應該在網上見過他。”

顏曙星對于娛樂圈或者一些隐藏在暗處的特殊生意了解透徹，對正常領域內的小規模公司卻沒什麽了解，所以他很自然地就将洛安理解成了盛名之前在顧錦父親手底下忠心耿耿的員工。

顏曙星笑着伸手，“您好，承蒙洛總對哥哥的照顧，希望以後有合作的機會。”

洛安比他低了兩層，仰頭看他時，淺色的瞳仁被燈光照得格外溫和。

“顏曙星顏老師是吧，久仰大名。”洛安推了下眼鏡以後才和顏曙星握手，“只是現在的盛名實在是付不起您的出場費，真希望以後能有機會。”

“會的。”

洛安擡手朝顧錦招了一下，還真像是家長對着小輩那樣，“走吧小錦。”

顧錦輕輕松了口氣，走到洛安身邊，朝顏曙星做了個再見的手勢，一身輕松地下樓去了。

——三條魚已經互相認識，互相覺得對方沒有危險性，接下來顧錦要做的就是周旋攻略。只要把握得當，攻略值點滿只是時間問題。

顧錦估計存儲器裏的劇情也快結束了，心情格外雀躍。正打算開直播間看看彈幕都怎麽說的，就聽見身邊人冷冷開口。

“顏曙星是怎麽回事？”

顧錦的手指微微一頓。

樓下大廳的宴會還未結束，五六個香槟塔在宛若翻過來的水晶吊燈，金色的酒液微微搖晃，映出四周淺笑交流着的賓客。

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沒人注意到在不起眼的角落，墨綠色的厚重窗簾旁邊的小樓梯上下來了兩個人。

洛安沒有看着顧錦，而是招來一邊的侍應生讓他帶自己和顧錦去停車場。

有生人在前面領路，顧錦一時不知道洛安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不回答？”洛安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不是說和顏曙星沒關系的嗎？”

侍應生都是經過訓練的，雖然聽到了顏曙星在一個很暧昧的句子裏出現，但強忍住沒有回頭，只是将耳朵又豎起來了一點。

顧錦頂着無形的壓迫感悄悄朝身邊掃了一眼。

洛安今天居然戴了一條金屬眼鏡鏈，此時正因為走路的動作微微前後搖晃，菱形的金屬裝飾折射着微光一下一下地停過他的眼底。

連通宴會廳和停車場的是一條橫貫花園的走廊，兩側被精心打理的花草在暗色中依舊嬌豔美麗。

襯得洛安倒真像是中世紀的貴族。

前面的侍者都快急死了，心想這兩人怎麽還不說話啊？那個青年到底和顏曙星是什麽關系？

洛安在某一刻突然側眸垂眼，鎖住顧錦的目光。

他沒有說話，但眼底的冷意已經說明了一切。顧錦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個先生，您的車就在前方，需要我幫您開出來嗎？”

“不用。”洛安擡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懸浮車啓動自動駕駛功能，安靜地轉出來停在兩人面前。

“上車。”洛安利落地拉開車門，側身給顧錦讓出位置。

顧錦心想我哪敢上車，你這樣子跟要把我賣了一樣。

“我今晚……”

“顧錦。”洛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上車。”

顧錦咬牙，仔細想想，洛安也不能拿他怎麽樣，更何況兩人都是分手了的關系，分手還是因為洛安的過錯。

他在陸行簡和顏曙星面前都能心虛，但在洛安面前，顧錦的腰杆子可是很直的。

對峙兩秒，顧錦彎腰坐進了後座。

下一秒，洛安也坐了進來。

空氣凝滞。

顧錦差一點點就要問洛安你為什麽不去前面開車，好在他忍住了，不然就目前這環境，顧錦懷疑洛安能把自己捆起來打一頓。

車中很安靜，洛安看起來也沒有要和顧錦在車裏算賬的意思，顧錦悄悄地松了口氣。車身震動了一下，緩緩浮起到離地面十公分的距離，随即向洛安确認路線。

“默認地址，回家。”洛安淡淡說道，“啓動防打擾程序。”

顧錦那口還沒送完的氣就在四面的玻璃同時一暗的瞬間卡在了喉嚨裏。

他都沒有看清洛安做了什麽，人就已經被按在了座位上。

影視作品中的壁咚床咚總是看起來非常收割少女心，但四肢所有的動作都被控制住的感覺是很微妙的。

洛安深深地看着顧錦，聲線平靜，“顏曙星，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錦抿了下唇。

“……跟你沒關系吧。”顧錦蹙眉掙紮了一下，“放開。”

洛安沒生氣，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小錦，我真的太久沒有管你了。”

顧錦隐隐覺得不對，朝後盡量拉開他和洛安的距離。但軟墊的彈性就那麽點，顧錦能躲到哪裏去。

“和他解約。”洛安淡淡命令道。

顧錦讓自己的心跳別那麽快，直直對上洛安的視線，“洛總，我個人覺得情侶在分手以後，一方就不該再過多地過問另外一方的私人生活，您覺得呢？”

他話音剛落，被洛安抓住的手腕就被提起按在了頭頂上方。而洛安用另外一只手捏住了顧錦的下颔。手指在特殊的地方微微使力，顧錦只覺那處的關節一陣酸軟下意識想要叫出來。

而趁此機會，冰冷的手指長驅直入，不容置喙地探進顧錦的口腔，捏住了他的舌尖。冰涼的指尖沒有因為顧錦的體溫而升溫，反而凍了顧錦一個哆嗦。

這動作充滿了懲戒的意味，顧錦一個完整的字符都不能再吐出，只能任由洛安動作。

顧錦瞳孔驟縮，就要朝下咬去，但洛安的力氣很明顯比他的要大。只短短幾秒，顧錦的唾液就已經濡濕了洛安的手指，甚至還帶了點暧昧的水聲。

羞恥感和惱怒同時湧上心頭，但藏得更深的，其實是無法言說的惶恐。

讀檔。

顧錦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事情的失控讓顧錦下意識想要逃避，所以他直接開始向游戲要求讀檔。

——但這一次，什麽都沒有發生。

顧錦聽到了自己血液停止的聲音，他沒有辦法連接游戲系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