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1

死遁:他要他們問心有愧。

淡煙死了。

死在這一年的霜降。

秋盡良撐着一柄竹傘來到山路盡頭的時候,清秀俊朗的男子正合衣斜靠在雪坡上。

熟悉的白衣白劍。

卻又不再是白衣白劍。

雪白衣襟和着鮮血,曾經鋒芒畢露的名劍如今已成了斷劍,男子極端正極俊美的臉上亦沾滿血污。

但他只是輕輕阖着眼,薄唇上挑,甚至還有些許安詳。

秋盡良停住腳步,望着這一幕,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裂痕,卻是再也沒有力氣向前一步。

來之前他并沒有做過這樣的心理準備。

即便知道這個被他親手剖出元嬰,毀掉一身修為的人或許情況不會太好。

但……

對方畢竟是自己的師尊,是整片大陸中少有的渡劫期大能。

秋盡良總覺得淡煙不會就這麽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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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偏偏,眼前的人已經了無生息。

身隕道消,劍斷人亡。

心髒處驟然發出一陣劇痛,秋盡良眼眸巨顫,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竹傘。他雙膝一折跪于雪地之上,竹傘傘柄于他掌間斷成了兩截。

大雪将天地變成一片蒼茫,通天寒冷透骨,讓修為極深的秋盡良也罕見地覺出了冷。

秋盡良想不清楚,這個人明明只是失了元嬰,又在被人追殺的途中碎了金丹。

但也還能活。

“師尊明明說過,命都可以給我。”

可為何最終卻斷劍自絕?

以師尊的本事,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則沒人可以阻止他活。

這也是秋盡良最終決定借師尊的元嬰一用、暫時寄養那人生魂的原因。

畢竟他的師尊向來無所不能。

也……最為皮實耐操。

秋盡良想起小時候,是這個人親自将自己帶進了山門,傳道受業,教授修煉之法。

那時候師尊在他眼中是何等的道骨仙風。

直到很多年後,他無意中發現了師尊看待自己的目光……

秋盡良那時才知,原來向來冷心冷情的煙輕仙君也會動情。

原來出塵脫俗的師尊在床上時,會是那般的……

秋盡良狠狠閉上雙眼。

可他并不喜歡那樣的師尊。

所以親手剖出師尊的元嬰供養心上人的時候,秋盡良雖然猶豫,卻還是那麽做了。

他這麽做了,他們才都解脫了。

直到聽說修為大毀的師尊因為被人追殺身陷于此的時候,他才猛地察覺原來這些時日自己的心痛皆是出于此處。

這段日子,他總是想起那日他親自穿入師尊腹部,剖出他元嬰時對方的表情。

他以為會是不解、失望或者震怒。

可那時候,師尊的臉上卻只有一抹笑。

淡然的,和煦的,釋然的笑。

亦如往昔一般随性、縱容。

……

“仙君!”

又有幾人迎着風雪靠近此處,來者皆是秋盡良的門徒和屬下。

所有人看見那一身是血、卻表情安和的煙輕仙君時都沉默了。

對于這一位玉虛山的老祖宗,世人的看法不一,評判也不一致。

他當然是數百年來數一數二的修道天才,無論是資質相貌,在整片大陸上都無人能敵。

曾幾何時,這也是被無數人驚為天人、争相追捧的存在。

可就是這一位老祖,偏偏卻對自己的親傳弟子起了龌龊心思,還逼迫其行了那不軌之事……

即便秋良仙君的确十分高大英俊,不僅心性堅韌不拔,修為更是一日千裏,曾被觀星者譽為是這整片大陸的「第一人」,其人格魅力更不消說,那老祖會動心也合情合理。

但終究是……太為天下修者所不恥了。

風雪越來越大,地上毫無聲息的人,枯瘦的身軀上已經堆滿了冰霜。

其餘人因為修為高深自動屏蔽了風雪,倒依舊各個挺拔聳立。

只是已經足足呆跪了一個時辰,秋盡良仍舊一動不動。

他腰背挺直,即便是跪着從背面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壓抑的北風呼嘯而過,周圍一片都是鋪天蓋地的威壓,連綿不絕。

一名同樣着白衣、腰身束得很細的青年終于忍不住,鬥膽向前了一步。

“仙君,要不然我們先回……”

玉虛山四大長老裏,這青年年紀最輕,卻也是最崇敬秋良仙君的,甚至情緒暧昧。

然而他也僅走了一步。

整個人便被震飛出去。

“滾!”

雪坡上傳出一聲沙啞的嘶吼,聲音粗粝好似砂石滾過,透着詭異。

離遠望去,連這雪坡都好似蒼茫大地的一座孤墳。

淡蕪煙被這一身壓抑的怒吼震得眼皮子跳了跳,浮于虛空之間看着下面的一切,他只心存慶幸。

還好自己走得及時,要不然還得陪着這貨演戲。

淡蕪煙是一名穿書者,從被綁定系統的那天起,他的任務就是飾演一種典型的炮灰備胎——

前期為男主提供服務、依靠或發洩管道,為他們提供一切事業或愛情上便利條件,然後因為一點小事消失在讀者的視線,之後男主事業有成,與愛人雙宿雙栖。

這個任務很簡單。

至少對于沒心沒肺、樂意游戲人間的淡蕪煙來說是這樣的。

他演備胎也可以讓自己活得很惬意。

難的是每回到最後好像都會有點差錯。

就拿這次來說,他是一心一意将男主教養成人的玉虛山掌門。

工作內容是要在男主亂情時充當洩欲機器,順便為他背負全天下的罵名。

最後再成全男主和白月光,甚至貢獻出自己的元嬰。

嘛,狗血小說裏典型的挨虐還要被割腎的套路罷遼。

這些淡蕪煙都演得很好。

但到最後,終于等到男主為了救神魂被打散的白月光、不得不找個符合條件的大能奉獻出元嬰以寄養其生魂的時候,淡蕪煙忽然發現秋盡良猶豫了。

……

那段日子,秋盡良似乎很痛苦。

淡蕪煙更痛苦。

你秋良仙君在這兒猶豫了,這算什麽事!

耽誤劇情進度可是要判他任務失敗的!

好在經過幾天的痛苦掙紮,秋盡良終于在心上人馬上就要魂飛魄散的時候下定了決心,将他約出來閑話家常,感嘆過去,放眼未來。

然後驟然出手刺穿他的丹田。

淡蕪煙也終于在耳朵快磨出繭子的時候得到了解脫。

忽略那些小插曲,已經算任務完成。

但讓淡蕪煙意外的是,就在他光榮完成任務退場、終于可以隐姓埋名在這個世界最後享受幾年惬意時光的時候,系統卻忽然告訴他秋盡良的意念再次發生了波動。

——這段時間對方雖然日夜守在白月光身邊助他重塑神魂,情感上卻不似以往那樣炙熱。

……

于是已經有過幾個世界前車之鑒,淡蕪煙再也不敢任意潇灑——他選擇結束生命,直接退場。

“系統,我現在算完成任務了麽?”虛空中的淡蕪煙問。

“目前看來宿主的确在完成了所有劇情要求的同時,又沒有影響到後續發展。但是……”系統的聲音有些為難。

但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好像又又又跟原著裏的不一樣了啊!

每次都這樣!

它的宿主不管從哪方面說都是個奇葩——

每個世界裏都在兢兢業業完成任務,沒有一絲錯漏和逾越,該舔的時候舔,該犯賤的時候賤,即便是最專業的系統也判定不出一點錯誤。

但就是到了最後,好像所有男主都不舍得放棄他了是怎麽回事??

明明也沒有刻意的取悅或者勾引……它的宿主在不涉及劇情的地方甚至相當清高和自我,有很多次系統都擔心他會露出馬腳,根本不存在用力過猛的現象。

但最終偏偏總是……

是因為宿主長得太好看了麽?

或者是因為其他什麽原因?

不懂情愛的系統并不懂這些。

但有時候它也真心佩服自己的宿主。

論逍遙自性、自尊自愛,宿主似乎比那些不染塵埃的白月光還要強了許多。

——先後與那麽多人産生感情糾葛、那麽多的男主最後都求他不要死,宿主竟都無動于衷。

當然,系統有時候也會因此而頭疼。

由于男主普遍偏渣,要在他們面前演舔狗和炮灰是很憋屈的。

憋的時間久了,正常人多少都會産生一些變态的想法。

而淡蕪煙偏偏又是最有個性的那類。

——每回到了該他離開的時候,他都很喜歡用在渣男面前自我了斷的方式結束這個角色的一生。

越壯烈,越悲慘越好。

比如在這個世界裏,明明與男主是你情我願的在一起、卻獨自背負天下罵名的煙輕仙君本來應該死于一場追殺。

想當初為了輔佐男主成才,他可是得罪過許多人。

但到了淡蕪煙這裏,他卻免去了這些被追殺的鋪墊,直接在殺退第一波強敵後選擇自戕在了玉虛山上。

他将平素最珍愛的佩劍狠狠戳入自己的腹中,又狠心将之折斷。

對于渡劫期的修士來說,即便沒了修為、肉身盡毀,這些或許都還意味着沒有死透,還能救。

但所有人都知道,于淡煙這樣的用劍之人來說,劍斷便一定意味着人亡。

一劍斬斷所有緣。

這個炮灰至死也不願再見秋良仙君一面。

這是淡蕪煙作為淡煙這個人,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的倔強。

他就是要在渣男心上打一個結,要那些渣男們對他心有慚愧。

他們炮灰也是有脾氣的!

憑什麽總是要被傷害被抛棄最後再被所有人忘記?

反正只要在男主還沒有真正愛上他之前撤離就不會有問題。

只要不影響故事的最後走向,都算他完成任務。

類似的做法淡蕪煙已經試過幾次,至今都沒出現過什麽差錯。

“想好了,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系統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沒什麽好想的。”淡蕪煙明亮的眼眸一轉,沒有被一路護持、真心相待之人親手毀去修為的悲苦,也沒有孤零零離開人世的寂寥。

他清澄的眼裏淡然一片。

淡蕪煙周圍升起一道白光。

這是即将傳送去下個世界的信號。

單純的系統猶猶豫豫,最終還是問:“你說,秋盡良他會不會真愛上你了?”

“最好不要。”

淡蕪煙無所謂地抻了個懶腰,薄唇輕挑:“不過那又關我什麽事呢?”

他此刻關心的,全部都是這個世界裏自己統共所獲得的積分獎勵。

至于那下面僵直跪地之人,并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玉虛山終年花團錦簇、少有霜降,可這一年卻下了大雪。

大雪中,長跪于地面、手執半柄竹傘卻不染霜雪的男人,一夜間竟滿頭青絲皆化為了白發。

作者有話說:

發現世界會融合後的淡蕪煙:造孽啊!

作者君又一次放飛自我了,大概是個世界融合後渣攻們心存僥幸地尋來,被瘋狂打臉後順便燒死的故事=w=非快穿,多名渣攻修羅場大亂鬥,虐渣火葬場,一切為了爽。

老規矩呀,開文前七章評論都會随機掉落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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