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第 19
回 ◇
本尊說他不是魔+師祖的魅力
“阿煙……”
重重跪在地上的隗約在一陣怔愣後, 便體驗到了一種遠超身體疼痛的痛。
很痛,真的很痛。
不是受損的魔元發狂叫嚣着的疼痛,是心在痛。
若非要形容, 這大概是傷心欲絕。
隗約驟然想起, 當初被制成戰寵的傀儡阿煙含淚舉劍時, 他曾以為對方是打算最後一搏、要用盡全力地來砍殺自己。
可他沒想到阿煙選擇的卻是自戕。
如今……到了如今。
隗約亦沒想到阿煙刺向他的身體時,可以這般淡然,無有痕跡。
為了回歸正道嗎。
就那麽想……回歸正道嗎。
鮮血更多地流淌下來,隗約幾次試圖挑唇都擺不出一個像樣的表情。
最後他也只是龇牙咧嘴地勉強一笑,笑容難看又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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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知道,這樣是殺不了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隗約已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就站在他面前的淡蕪煙卻仍舊冷靜得讓人心涼。
“我知道。”
面若冠玉的少年任由腥風吹起他的衣角, 他長身玉立, 腰杆筆直, 只勉強低眸俯視跪倒着的魔王, 平靜道:“只是這樣已經足夠了。”
迎着隗約赤紅的雙目,淡蕪煙理智道:“你這樣的存在, 除非是我親自躍遷至渡劫九階,或天地親自動手,否則誰也殺不死。但如今你魔元受損,對我來說想與你撇清關系已是足夠。相反, 我若真殺了你,才會引人懷疑。”
隗約:“……”
如果有鏡子,隗約覺得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會像是個傻子。
所以阿煙不殺他,竟然只是為了繼續僞裝身份、好去做林寂的小劍侍??
“噗!咳咳……”
隗約重重地咳出一口血。
淡蕪煙:“當然, 你也可以因為震怒選擇現在殺了我, 或是……再将我抓去, 丢進血池裏放血。”
“阿煙!”
仿佛怕極了他說「死」或者戰寵的事,隗約跪在地上爆吼了一聲,又吐出一口血,卻沒有任何其他動作。
淡蕪煙有恃無恐地觀看這一幕。
他是真的有恃無恐。
反正即便隗約真的殺了他,自己被BUG人物殺死也不算主觀意義上的沒有完成任務,屬于不可抗力因素,不僅不會受到懲罰,說不定還會得到補償。
一想到可能既有補償、又不用再在這個世界繼續面對垃圾男主,淡蕪煙甚至開始躍躍欲試。
但很可惜,隗約似乎并不似萬年以前那般沖動易怒。
淡蕪煙便沒再在對方身上繼續浪費心神。
他還有別的事要操心。
被傷了魔元的隗約至少會失去一段時間的意識。
屆時,他們二人所處的這個小小結界便會被打開。
小結界消失後人們看見他刺穿了隗約的魔元,的确不會懷疑他與魔族有染。
可是一個築基期的小劍侍竟然能刺到魔主的魔元……這就有點魔幻了。
但也不是不可能。
淡蕪煙可以對外聲稱是隗約自大輕敵,外加自己走了狗屎運。
只不過他得好好來演,才能讓其他人信服。
總體來說還是有點難度,需要特別認真地對待。
唉。
就很麻煩啊。
這年頭賺外快也是很難的。
那六百積分系統出的不虧。
正當淡蕪煙仔細思索等一會兒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林寂等人之時,小結界出現了一絲明顯的晃動。
不是由于隗約失去意識結界自動取消。
而是……有人在外面生生撕裂了這一層的結界!
意識到這點,淡蕪煙也被吓了一吓。
他首先想到不會這麽一會兒功夫林寂果真修為大增,以至于可以破壞掉隗約的小結界了吧?
然而就在這一念升起、淡蕪煙還沒來得及做其他反應之時,小結界裏驟然多出了一倒人影。
青衣青靴青簪。
一頭青絲散入風中,極細微地晃動搖曳。
那是……
“師祖?”
幾息之前。
小結界的外面,血色結界中。
自從淡蕪煙與魔王一起消失在結界中,林寂便祭出飛劍,在整個血界中尋找陣眼。
他知道淡蕪煙并沒有被帶離這裏,他們只是去了另一個小空間。
而只有找到那小空間的陣眼,他才可以解救那小劍侍。
可是飛劍已經在血界中橫沖直撞嘗試了大半盞茶的功夫,也依舊沒被他找到什麽奧妙所在。
反而是林寂本身,他的實力在結界中已經被大幅度削減,還要一邊以澎湃的靈力撐起劍氣,使血界中的其他人不至于被腐蝕。
一邊又要耗費力氣去尋找小劍侍。
消耗巨大,劍君大人素來俊美無俦的臉上已經泛起了一片暗沉之色。
一位明陽山的長老走上前來試圖阻止林寂再尋找下去:“劍君三思啊,與其花費力氣尋找淡蕪煙,不如想想咱們怎麽出去!”
操控飛劍的林寂完全沒有理他。
見劍君無動于衷,這名長老只好細細說道:“劍君且仔細思索一二,魔王何必大費周章來奪搶一名劍侍?這裏面必定有緣由……”
“對對對,就是這麽個道理!”
最初試圖引導雙方關起門來坐下談判的邱長老也跟着上前勸谏:“或許這位淡姓徒孫确實與那魔王淵源至深,或許他根本就是魔族……”
“是啊,那魔尊想帶他走,不如就讓他走,只要劍君您松口,相信淡蕪煙會同意的,何必為了一名劍侍……”
“住口。”
面色鐵青的林寂現在并沒有什麽好态度,也懶得廢話。
那兩名年紀比林寂要大上幾倍的長老只得立即閉上嘴巴。
林寂還在不斷地以飛劍尋找陣眼,但恍惚間,他重重一愣,突然停手。
——周圍的血腥氣驟然淡了許多。
一陣淡淡的香氣突然自四面八方襲來,仿佛将那若有實感的粘稠氣息全部沖散。
覺察到這個氣息,林寂長眉舒展後又是狠狠一蹙,表情可以說是五味陳雜。
而須臾過後,一個青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青衣青靴青簪。
連頭頂玉冠都帶着青色的緞帶。
“師尊。”林寂嚅動嘴唇,道出了來人的身份,同時也向他的師尊行了個全須全尾的禮。
其他被困在血界中束手無策的弟子,則因為劍君的這句話、這個動作齊齊炸開了鍋。
“應奚仙尊?”
“這真是應奚仙尊?不是說仙尊在十九年前那次大戰後便再未公然現身過……”
“除了這位以外,還有誰能撕破結界随意走進來?咱們看不清他的臉,是渡劫期大能才有的禁制……”
“是應奚仙尊!仙尊來救我們了……小道于十九年前見過這位仙祖一次,當時便是這樣的打扮,絕不會認錯!”
不知是誰叫了這樣一聲,所有人都互相看了看,随後立即埋首行禮:
“參見仙尊!”
“嗯。”
來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姿态略顯閑散慵懶,閑庭信步,好似絲毫沒有察覺到這裏的壓抑和血氣。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結界的晃動。
仙尊親自來救他們啦!
他們能出去啦!
來自四面八方的仰慕激動之情直接蓋過了濃稠的血氣和猩紅,而處于議論中心的青衣男子卻目不暇視,緩步直行。
他不佩劍。腰上只挂了一個精致的小酒壺。
行走中還維持着單手背後的姿勢,背在後面的那只手上挂了一串淺青色的玉珠手串,總共有七七四十九顆,正被主人一顆顆地耐心撫過。
他來到林寂面前,也不問自己的愛徒如何,只是在環視一周後問:“阿煙呢?”
随即也不等衆人回答,他快步來到結界中的某一處落腳點,淨潔無染的青靴驟然往下一踏!
淡蕪煙之前還真在心裏盤算過,這山上能驅趕隗約的人都有誰。
畢竟自己只答應解決這一次的危機,也沒說徹底擺平這個人。
若隗約一直這麽執迷不悟……那麽系統就得想法子将他趕在,或者直接抹殺。
已經是合體期八層、又是修真界極具天賦的劍修,林寂在這山上論實力完全可以排到第三。
第一自然是白月光師祖應奚。
第二則是明陽山的宗主。
要林寂一下子升級到渡劫中期打贏隗約是不可能的,就算局裏能給他開這樣的金手指,卻也會導致整個升級流劇情全線崩塌,與男主就此戰死沒什麽區別。
而他們宗主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兒。
其修為按淡蕪煙估測只有渡劫二階上下,能不能打得過隗約還要看手段和運氣。
打不過的概率很大。
最有希望的便是那已經渡劫九階的應奚老祖了。
不過這位白月光嘛……首先他不是還病着。
其次也沒到該他出場的時候。
淡蕪煙也壓根沒将他考慮在列。
但是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真的是白月光親自來了!
應奚進入這個小結界的同時,淡蕪煙也仔細打量着他。
一頭黑發半散落着,只有一小部分系于頭頂,飄灑靈逸,像清風,也像水墨丹青上的片片雲霧。
來人身形單薄腳步很輕,但走至近前便會發現他個子其實十分高挑,容貌朗俊疏闊,眉眼如畫。
淡蕪煙雖然臉盲,但也只是看過後便很容易不記得一個人的長相,并不是分不清美醜。
所以不用系統介紹,單看這美貌程度,他就知道這便是應奚仙尊了。
只是令他沒想到的是,或許是天殘一魄的關系,應奚的眸子卻是極度清淺的淡灰色。
淺淡的眸色趁着如雪的面龐,倒顯得他更加高潔如白玉,但又好似單薄無比,仿若在這世界沒有實質、漂泊無依,随時随地都可能會消散一般。
怪不得,印昱師叔窮其一生也想将應奚的那一魄補上。
白月光這樣子的确讓人看着心疼啊。
不過即便眸色偏淺,但應奚的眼型也堪稱絕美。
他縱沒有什麽表情,眼睛看起來也冷淡清絕,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冷,才更讓人欲罷不能。
仿佛只要被這樣的高冷之花看上一眼便是無上的竊喜和榮耀。
這便是應奚仙尊了。
無情。
又永遠惹人多情。
是這個世界裏,男主不斷升級的不竭動力。
可淡蕪煙也只看了一眼,便躬身垂眸。全然一副卑微的小劍侍姿态。
因為外力的強行介入,小結界中再度狂風大作,血界裏濃稠的血腥氣再次撲面襲來,這一次淡蕪煙沒有了隗約的特別保護以及林寂的劍意隔絕,也難免要受到波及。
但一縷花草清涼香卻在血氣襲來之前包裹了淡蕪煙,将周圍狂虐的氣息消融散解。
那是應奚身上的氣息。
獨一無二的清冷和高調。
下一刻,應奚已經出現在了淡蕪煙面前。
淡蕪煙不禁擡眼,二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對方。
對視一眼後,應奚冰冷的眸光轉落于隗約身上。
仿佛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些什麽,淡蕪煙的視野裏,這位幾乎是所有人心目當中的白月光師祖緩緩挑唇,露出了一個堪稱柔和、與周圍血腥氣全然不搭的淺笑。
“阿煙,這是你做的嗎?”
“呃……”淡蕪煙沒有回答。
若是面對林寂他還能想想該怎麽演戲,該有如何一番說辭解釋自己給了隗約一劍。
可面對應奚……
這種時候沉默比開口講任何話都要适合。
小劍侍只一味低垂着頭,像被吓傻了一樣。
站在陣眼當中的師祖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似的,應奚只是雙眸專注地盯着他,忽然說:“這小結界快撐不住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小結界應聲碎裂。
方才消失了一陣子的淡蕪煙,與那魔王重新出現在血界中的衆人面前。
沒有人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他們只看見應奚仙尊一腳踏破了那方結界,仙尊的身影也消失了一小片刻,再然後三人同時出現,可展現在衆人面前的卻是……
方才還無比跋扈嚣張的魔王被捅了個對穿,正以頭點地、跪倒在應奚仙祖與小劍侍的面前。
“出來了,他們出來了!”三個人甫一現身,議論之聲就炸開了。
不管是否為明陽山的弟子,對于許多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在這麽近的距離接觸仙尊本尊,這種時候幾乎沒有人能忍得住,所有人都下意識去瞻仰這位應奚老祖的容顏。
但就算想瞻仰,也什麽都看不到。
應奚習慣用靈力編制一種幻術,屏蔽住了自己的臉。
唯有元嬰期以上的修士才能破除幻障。
修為不夠的小弟子們便只見依然竄動不止的亂流吹起仙尊的衣角,吹散他肩上的黑發,風姿俊逸的人步伐卻仍舊如雲流逝,漫不經心。
“這一劍的劍法也太酷了!怕不是傷到了魔元!”
弟子們再也控制不住地小聲議論:“不愧是應奚仙尊!他是怎麽進入這個血界的?又是怎麽這麽快找到小結界的陣眼的?簡直快的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劍仙殺了魔王!是劍仙殺了魔王!”
淡蕪煙:“……”
看樣子,這些人都以為是應奚給了隗約一劍。
這倒是給淡蕪煙免除了許多麻煩,至少不必費心解釋自己到底是如何将魔王捅穿,還能一劍刺中魔元。
只是……
淡蕪煙再度擡眼看向這位白月光師祖。
師祖這唱的是哪出兒?
旁人不知道隗約是被誰怼的,應奚他是比誰都要清楚的。
他竟然……也不聲張詢問……
淡蕪煙擡頭的時候,發現應奚還在直直望着自己。
周圍的讨論聲竟不值得他往旁邊看上一眼,仙尊只專心回眸打量起眼前的白衣少年。
氣定神閑。
“呃……”他這樣子,讓淡蕪煙更加不敢妄動。
這樣的距離,這樣反常的打量,讓淡蕪煙懷疑他是不是來殺自己,或是來将自己交出去的。
畢竟隗約有一點說的是對的,正邪不兩立。
現在的情況是被魔尊在這明陽山上一鬧,不僅林寂受傷了,便是明陽山的名聲也受到了影響。
而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這一名小劍侍……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去想,應奚仙尊難得出面一回,或許是直接來清理門戶的也說不定。
而且林寂也最聽他師尊的話。
不管應奚是要殺自己還是趕自己,估計劍君也不會說什麽就是了。
……
淡蕪煙倒不怕應奚忽然發難,畢竟這是系統BUG造成的一系列連鎖反應,便是他真任務失敗了上面也不會懲罰他什麽,大不了這個世界就此結束,他揣着之前賺的積分進入下個位面。
但畢竟跟系統談好了六百積分,而他之前也有為此努力過,到手的積分就這麽飛了實在讓人難受啊。
六百積分,的确是一名普通員工一個世界都賺不來的工資。
當然對于那些不想退休的人來說,他們賺人設積分也不會像淡蕪煙如此勤勉就是了。
淡蕪煙不得不未雨綢缪,思考自己如何跟應奚解釋。
當然如果解釋不清楚,自己真被殺了,那也是局裏的責任。
誰叫寫故事的領導塑造了一個高冷、修無情道的白月光的。
想賴掉他那六百積分?做夢!
那股清心寡欲的花香再度撲面而來的時候,淡蕪煙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就只見應奚伸出一只手,被青色玉珠手串纏繞的手指異常修長,細白依舊,怎麽看都不像是常拿劍之人的手。
那指尖緩緩向着淡蕪煙白透了的面龐摸去。
這一刻,不僅是淡蕪煙,其他人也都默認仙尊這是要清理門戶了。
一旁的林寂下意識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幾步開外的隗約見狀,也下意識以為他要害阿煙,便不顧身上重傷,強行飛身上前阻止。
然而他身未靠近,那位一身青衣的老祖宗便往旁邊稍一顧盻,随即一揮衣袖。
一股剛猛的天罡之氣直撲隗約面門,黑袍魔王不得不擡手奮力抵抗。
更強烈的靈氣與魔氣再次在山上碰撞,強有力的沖擊氣流四散鼓動。
但這一次,也不過三息左右,那嚣張魔王便被震飛出去。
身體向後倒飛出去很遠,隗約落地的時候口裏亦噴落出一股鮮血,腹中還插着仙劍,叫他無力再從地上爬起。
應奚卻看也不看一眼,他重新轉回頭來,再次擡起纏繞着晶瑩青珠的那只手。
所有人的心再度提起,都以為他是要一巴掌拍死面前的小劍侍。
就像方才一掌擊飛魔王一樣。
“師尊。”這次是已經體力靈力透支嚴重的林寂叫了一聲。
可惜應奚未有理會。
與淡蕪煙相熟的幾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刻,這位令世人敬仰的年輕老祖卻只是伸出幾根手指,耐心抹去了沾染在淡蕪煙面頰上的血跡。
動作極輕極柔。
是與方才一掌擊飛魔王時,完全相反的力度。
他輕輕地對小劍侍道:“本尊來晚了,讓你受驚了。”
淡蕪煙:“?”
其他人:“??”
卻見應奚仙尊輕輕挑起同樣淡色的薄唇,微微笑道:“阿煙沒有受傷吧?”
淡蕪煙:“……”
阿煙?
淡蕪煙重重怔住。
他跟白月光很熟嗎……
熟肯定是不熟。
淡蕪煙想破腦袋也只想起當初他們一十六名劍侍一起上山時,這位一襲青衣的老祖就站在山峰之巅的一隅處,靜靜地注視着他們。
那時候的應奚也是這副身影單薄的樣子。
他臉上也同樣有禁制,讓人看不清眉目。
只是如同可以屏蔽痛覺一樣,淡蕪煙身為穿書人士,比尋常人多了幾個buff,這才可以看清楚對方的真容。
當時看不着眉目的仙尊,還是引得所有人的關注。
有些率性無邪的劍侍,更是直接向接引他們的師兄打聽此人是誰。
那師兄也明擺着陷在仙尊竟會現身的震驚當中,半天才飽含敬仰地回答:“那可是應奚老祖。”
……
淡蕪煙分神去想劇情,便沒有回答應奚的問題。
應奚似乎也不在意。
他同小劍侍說:“借你的劍一用。”
言罷他一擡手,那柄還釘在魔王腹部的霁月劍便硬生生地自行拔了出來,伴随着隗約很重的一聲悶哼,仙劍帶着碎肉和鮮紅血滴重新回到應奚的手裏。
修長的手瑩白若玉。
這一次上面沾染了森森血跡。
鮮血順着應奚的手部流到手腕上,但搭配這位面色蒼白的老祖,畫面卻并不違和,反而多了幾分詭谲旖旎。
應奚單手執劍,劍尖直指蒼穹。
只見他對着猩紅色的蒼穹簡單地刻畫了一番之後,周圍人再度感受到了一股浩蕩之氣。
這一次氣流湧動地比之前都要大,血色結界也發生了劇烈的晃動,四面八方的狂風襲來吹個不停,結界中血氣翻湧片刻,卻又驟然消散。
亂流不止,天空卻逐漸恢複了本來的顏色。
——破陣了!
應奚仙尊破陣了!
盡管被破陣的亂流被吹得東搖西擺,但弟子們都在為重現的青天而歡呼鼓舞。
再看那使出浩然靈氣的應奚老祖,卻還是穩穩當當地站在那裏,連同就站在他面前的小劍侍也安然無恙。
狂風驟停。
頭頂是清風朗日,武學堂茂密的老榕樹停止了搖晃,幾片青翠豐盈的綠葉從衆人頭頂上方飄落。
血腥氣全然消散,整個場域內都隐隐可嗅到那一股清涼的香氣。
冷香四溢。
應奚仙尊摘下挂在腰間的玉壺,并沒有飲酒。
而是将裏面的瓊漿玉液緩緩地倒在自己沾染了血污的手上,以及霁月劍上。
待霁月劍清洗幹淨,他将仙劍歸于劍鞘,還給淡蕪煙。
再然後……
仙尊掏出一枚純白色的帕子,當着衆人的面,認真且仔細地淨起了手。
淡蕪煙:“……”
明明可以掐個清淨決了事。
白月光師祖卻非要這麽認真地洗手……
果然有個性。
下一刻,淨完手的應奚仙尊再度伸出纏繞着玉珠的那只手。
他探手向前,動作極快,指尖所指的方向正好就是淡蕪煙的臉。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這位師祖還做了更加讓衆人瞠目結舌的事情——
他輕輕拂落掉淡蕪煙發髻上的一片葉子。
應奚含笑道:“還是這個光線看着好看。”
淡蕪煙:“……”
他在識海裏問系統:“應奚又是怎麽回事?”
系統:“解決危機!這不嘛!他出來阻止隗約了!”
淡蕪煙眼睛一眯:“他是你們派來的人?局裏的工作人員?”
系統沉默了片刻,大約是去詢問這麽問題了,之後才說:“不是噠,是NPC哦。”
淡蕪煙:“……”
“請馬上把最新改好的劇本發給我,不然老子就不幹了,謝謝。”
淡蕪煙對系統如何修複bug、以及男主升級的劇情線都不感興趣。
但他不喜歡現在這種對劇情的失控感。
原劇本中白月光不會這麽早出現。
現在全亂了。
尤其是這白月光貼他太近了……
讓他莫名有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系統:“好的,正在加急處理呢。”
淡蕪煙退出識海,重新看向眼前的應奚。
該說不說,白月光這貌美程度當真令人咂舌,雖然看着虛弱伶仃弱風扶柳,卻有一種病而剛強的氣質,百折不彎一樣。
是當之無愧的病美人了。
而且他今年其實還不到五百歲。
在人均一二千歲的修真界中才算是青年,便已經有了這樣的修為,一朝便将萬年前叱咤風雲的魔尊打得爬不起,果真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日後實力更是不可估量。
是以沒人會被他脆弱美好的外表所迷惑。
人們看應奚,大多是望而生畏、肅然起敬。
可應奚正端詳淡蕪煙的眼眸裏,卻又是實打實的贊賞與歡喜……
淡蕪煙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配合這位演戲。
他摸不透應奚的心意。
便只能垂眸,假裝跟所有低階弟子一樣,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幸好他被應奚端詳的時間并不長——
旁邊身上整個兒被捅了個窟窿的魔王殿下似乎并不服氣,又要沖上來與應奚對決。
但被傷了魔元的他無疑不是蒼白削瘦的仙尊的對手,應奚從始至終都懶得看他一眼似的,只是又微微一擡手,便再度将魔王打翻在地。
這樣的畫面讓周圍的修士們都熱血沸騰。
被血界困住的小弟子們原本看到正道被魔道壓着打,都不由在心裏将明陽山鄙視了個遍。
尤其這明陽山看起來也不是一般的沉疴腐朽,連最底層的劍侍都要欺負!
可有想法的同時大家也都心有戚戚,畢竟見識到了魔王的實力後,讓人很難不去懷疑是不是修仙者便根本比不上魔修。
但自打應奚仙尊出現,衆人的觀點又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
果然修士才是天下正統!
果然明陽山就是明陽山!
本來結界被破,曾被困住的弟子們都應該抓緊逃離,這才符合正常人的心思。
但有應奚在,不僅沒人離開,更多後趕到的人也都彙集過來。
那被再度打翻在地的魔王卻也并不在意其他修士的目光。
若果真是新誕生的魔王,或許還會心有波動。
但對于沉睡了萬年、實力又被天地壓制的隗約來說,他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打倒。
他甚至都不在意是否有人在阻止他。
他只在意結果。
他想要的結果只有阿煙。
所以再度從地上爬起的隗約一抹唇上的鮮血,幹脆對應奚道:“本王無意與你明陽山做對,只要你們将本王的夫人還給我。本王一開始便說了,我只是來要一個人。”
“還給你?”
應奚的态度很冷淡:“你搞錯了,阿煙從來不是你的。”
隗約:“……”
或許說者無意,但這話卻确确實實地紮到了魔王的最痛處,讓他不禁勃然大怒——
阿煙他怎麽不是我的?!
他分明就是我的妻!他們曾拜過天地!!
奈何內心再狂躁再不服氣,這會兒身負重傷,他也只能繼續憋着。
隗約瞪着染血的雙眸緊捂傷口,然而洇洇的血流還是不曾止息。
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魔尊只能沉聲曰:“要怎麽樣才會将阿煙還給我?”
應奚回答得不假思索:“恐怕你還沒資格與本尊談條件。”
……
山上重新恢複寧靜之際,那兩名方才在旁邊進言的長老都紛紛過來向應奚見禮。
論地位他們與應奚都是山上的長老,不分高低。
論年齡這二位的年齡又明顯遠在應奚之上。
但在這個看實力說話的世界裏,渡劫九重的應奚就是比他們高出了一大截兒,甚至連宗主都要來主動給他打招呼。
應奚老祖的敬稱當之無愧。
他亦是這偌大天下間,目前唯一能配得上「仙」之稱號的人。
“拜見仙尊,回禀仙尊。”
長老之一的邱向勁試圖說明情況:“既然魔主認定這淡姓劍侍乃是他命定之妻,那麽本君倒是以為……或許這名劍侍亦是魔族也未可知。您看……”
雖然魔族也是人修,但有些人天生适合修仙,有些人則天生适合修魔,天賦不同,功法也不同。
衆所周知,淡蕪煙是個靈根半廢之人,天生與修仙無緣。
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不适合修魔。
于是便極有可能他真的适合做一名魔修。也真是魔王口中的魔主夫人。
這位邱長老的話雖簡短且随意,卻話裏有話。
他是将所有要素都涵蓋了,暗示應奚——如果淡蕪煙真是魔妻的話,那麽他們做的最正确的處理方案應該是将之殺死,永絕後患。
畢竟魔族與正道自古紛争不斷,少有寧和之時。
如今驟然多出一名魔王來已經讓正道人心惶惶,更何況魔妻是可以比魔王還要厲害的存在……
先前應奚仙尊未現身之時,這名長老沒有提過這話。
除了親自殺死自己門下弟子這一做法在外人面前實在太殘忍外,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就連林寂劍君也奈何不了這魔主,他們想殺淡蕪煙簡直是天方夜譚,提了也沒用。
但既然應奚仙尊在。
那便不妨一提了。
邱長老雖然說的隐晦,但中心場域的人哪個不是人精。
淡蕪煙第一個側目,看了一眼那名長老。
林寂卻是第一個出聲反對的。
劍君當即聲色冷厲道:“他不可能是魔妻。”
他不喜這位只會搬弄是非、玩弄權術的邱長老已經很久了。
視線從自家師尊沉默的側臉移開,轉移到淡蕪煙的臉上,林寂語氣認真也桀骜,似乎不想再多說一句。
但那表情已經明明地展現了劍君的意思:小劍侍這麽笨,即使是修魔也不會有什麽天賦,怎麽做得了魔王妻子。
淡蕪煙:“……”
不是……
這時候也要順便人身攻擊一下麽??
我可真謝謝你了。
遠處正在吐血的魔王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他勉強爬起來道:“明陽山怎麽說也是超級大宗門,聽說你應奚仙尊也是正道的定海神針,總不至于連一名劍侍都怕吧?你們若當真對阿煙出手,那本王乃至全天下人可要笑話死你們了!”
聽了這話的邱長老略微低頭,試圖掩住自己的意圖。
他當然不提倡在這裏就解決了這名劍侍,名聲的确不好。
所以他才一直都說要與魔王私下談判。
有些事就不是能擺在明面上的。
邱長老下意識地看了看眼前的應奚仙尊。
只見仙尊還是那樣站在那裏,雙目平視着眼前的小劍侍,絕美的面龐不染塵埃,讓人看不出情緒和想法。
不過仙尊會出手的吧。
邱長老想:這幾百年來應奚親自出手、除魔衛道的次數可不少。
再說這不過是個小劍侍而已……還是個并不安分守己、竟然爬上劍君床的小劍侍。
若換成是他,早就找個由頭清理門戶了,根本不會等到現在。
也就只有仙尊這般出塵之人才能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今日,如此放縱……
邱長老準備強調一下小劍侍勾引林寂劍君的事。
一旁的隗約也十分緊張,先前他自跳身份的時候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輕易便受制于人。
會被阿煙所傷已是在他意料之外。
如今應奚的出現更不在他計劃當中。
若應奚動手,他已經無法全然保證阿煙的安全……
然而一直沒有說話,只專注凝視淡蕪煙面龐的應奚仙尊卻忽然有了反應。
他蒼白虛弱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
“阿煙不是魔族。”
他聲音淡淡,卻擲地有聲:“本君已經檢查過,不會有錯。”
所有人:“……”
檢查?
怎麽個檢查法?
什麽時候檢查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淡蕪煙。
“仙尊曾參見過數次大戰,早已深谙妖魔套路。”有人在分析後表示:“所以仙尊說他能檢查出來,那就一定不會有錯。”
“對,我們相信仙尊!這名劍侍絕對不是魔族!”
“呃……”邱長老沒想到關鍵時刻應奚竟然站在了小劍侍那一邊,剛要說出的話立即被憋了回去。
但他還是試圖勸阻:“仙尊,此事不宜草率定奪……”
話未說完,一道淩厲的威壓驟然撲面而來。
“聽不懂話麽?”
摩挲了幾下手中的青翠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