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九月十八這天, 周勉照常上班。

今天是他生日，他沒有想慶祝的意思。

早上出門時，紅羽給他煮了兩個紅雞蛋, 那紅色是怎麽染上去的？

哦，是那二臂用血水煮出來的。

周勉真的很感謝他的好意，但是那帶着血腥味的蛋，他實在吃不下。

他說好意心領了，轉手把蛋還給了紅羽，紅羽一口吞了。

這麽算起來，他早上一共吃了八個血水蛋。

中午蘇媽媽打來了電話, 說祝他生日快樂, 她每一年都記得周勉的生日, 這讓每一世都缺少母愛的周勉有些動容。

蘇媽媽問：“聽說你交男朋友了？”

周勉：“嗯, 還沒機會帶給您看。”

蘇媽媽：“小予說, 那是個很天真的孩子, 就是年紀稍微小了點, 你們相處得如何了？”

周勉笑笑：“很好, 我很喜歡他。”

“他的家人知道嗎？小勉, 阿姨知道不該問你這麽多，阿姨也不是老古板, 同性戀在我眼裏沒什麽大不了, 但這種感情，不是每一位長輩都能接受的。他年紀小，待你夠堅定嗎？”蘇媽媽憂心忡忡。

周勉是她看着長大的，父母雙亡後, 她也把他接回家中照顧過一段時間。

在她眼裏，周勉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 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要求。

可她明白，越是這樣的人，心思越敏感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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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聽說周勉談戀愛時，很為他開心，又聽到對方是男孩子時，她生出了點憂慮。

當下這個社會，對這種情感還帶着很重的有色眼鏡。

周勉是一個非常有責任感的男人，他若開始一段戀情，就證明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人，離經叛道也在所不惜。

她多怕到頭來，周勉撞得頭破血流，換來的卻是對方的不夠勇敢。

“阿姨，他和我一樣堅定，我相信他。”頓了一下，周勉又道：“他已經和家裏人說了，沒有不同意的，您放心吧。”

蘇媽媽這才松了一口氣，又道：“今年終于有人陪我們小勉過生日了。”

周勉一哽，幹澀笑了聲：“嗯。”

其實他的小妖怪還在娘家沒有回來，他也很想小妖怪能陪他度過今天。

人真是很奇怪，好像有人愛後，就會變得格外矯情。

分明自他懂事起，他就不愛過各種節日，包括生日。

這種日子能代表什麽呢？還不是一日三餐，有什麽特別的嗎？

現在他才知道，這種日子代表有人重視。

和蘇媽媽又閑聊了兩句，周勉挂斷了電話。

他捏了捏疲累的眉心，閉眼假寐。

他已經一天聯系不上童陵了，小兔妖最近兩天好像都非常忙。

常常早出晚歸，晚上回家倒頭就睡。

兩人已經好些天沒有好好說話了。

每當周勉問他在忙什麽的時候，他都說在種地。

周勉想，他要真那麽喜歡田園生活，自己也不是不可以陪他隐居山林。

“咚咚。”辦公室門被敲響了兩聲。

“進。”

秋秋探頭進來：“勉哥，今天是你生日啊？”

周勉：“你怎麽知道？”

“有人給你送來了大蛋糕。”秋秋說。

周勉正疑惑是誰，蘇予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阿勉，蛋糕收到了嗎？”

周勉輕嘆：“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懂什麽？這是儀式感，我今天加班，不能陪你過了，不過你那小男朋友肯定在吧？”

周勉含糊不清應了一聲：“嗯。”

“哎呀，那就好，對了，袋子裏還有我和我媽給你買的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好。”

通話結束後，周勉起身去接待廳收禮物。

蘇予定了一個十二寸大蛋糕，禮品袋裏裝了兩份禮物。

一份是蘇媽媽給他買的手表，一份是蘇予給他買的皮帶。

周勉把禮物收好，給蘇媽媽和蘇予分別去了短信再次道謝。

蘇予：祝你生日之夜激情四射。

周勉：……

哪裏來的激情，能給他激情的小兔子還在娘家種地呢。

周勉把蛋糕拆開，分給診所裏的所有人吃。

小月問：“老板娘還沒回來嗎？”

周勉切蛋糕的手一頓，說：“嗯。”

“勉哥，今晚我們給你辦Party ，熱鬧熱鬧。”秋秋提議。

小月：“對，我已經給胡央發消息了，讓他去訂位置～今晚我們買單～”

周勉擡手揉了揉脖子，說：“謝謝，不用了，我最近太累了，想早點回家休息。”

秋秋還想說什麽，小月搶先道：“啊，休息也好，你最近是太累了。”

周勉點點頭，回了辦公室。

“怎麽取消了呢？胡央訂不到位置嗎？”秋秋問小月。

小月把手機側給秋秋看，說：“明白了吧？我們就別瞎攪和了，勉哥啊，今天有人陪呢。”

胡央難得休一天假，本想蒙頭大睡一天，結果一大早就被敲玻璃的聲音吵醒了。

他頂着亂糟糟的頭發打開窗戶，只見童陵背着書包，灰撲撲地站在窗臺邊。

胡央打了個呵欠：“你不是回妖界了嗎？”

童陵：“今天是夫君生辰，我趕回來了。”

胡央大驚：“今天是周醫生的生日？”

說完，他轉身進屋，開始翻箱倒櫃找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上貢。

童陵趁機從窗臺跳了進來，說：“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胡央側頭：“什麽忙？”

周勉終于熬到了下班時間，診所裏的員工已經都走光了。

他在辦公室坐了會兒，起身開始換衣服。

童陵還是沒和他聯系。

周勉決定，如果今晚小兔妖還是沒有消息的話，他就要去妖族抓兔子了。

抓回來，一定要好好罰他一下。

即便這麽想着，周勉心裏還是不痛快。

他很怕童陵留戀妖界的生活，根本不想再回來，更怕童陵是無法面對他，在躲避他。

這種不好的念頭總是會在聯系不上童陵的時候反反複複出現。

他口口聲聲說相信小妖怪，實際很怕被抛棄，被背叛。

他前世經歷過這種事，無法不介意。

他小心掩蓋自己的真實本性，就是怕童陵看見他近乎瘋狂變态的控制欲被吓退。

如果他已經僞裝成這樣，童陵還是想撇下他的話，那他真的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

電梯在五樓停下，周勉手裏提着分剩的蛋糕，還有一袋零食，都是童陵愛吃的。

他心裏是有點氣童陵這兩天的冷落，可在街邊看見他最愛吃的蘋果派，還是會停下車去買，即便不知道他幾時歸來。

“主人！”紅羽朝他揮手。

“在門口做什麽？” 周勉問。

“要給主人一個驚喜。”紅羽說。

周勉：“如果你還有血水蛋的話，我建議你自己吃掉。”

“才不是～”紅羽撅嘴。

他有時很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周勉正準備伸手去開門，紅羽攔住他，說：“蒙眼睛～”

周勉：“好了，你別鬧。”

“不嘛，要蒙眼睛，有驚喜～”紅羽跺腳。

“你要是敢把生肉挂滿屋頂，你就死定了。”周勉一字一頓道。

這确實是紅羽之前幹過的事，也是為他慶祝生辰。

“最近我的肉都不夠吃，哪有多餘的給你挂啊？”紅羽嘀嘀咕咕。

紅羽一直胡攪蠻纏，眼看又要使用絕技躺下打滾了，周勉不得不同意蒙上眼睛。

左鄰右舍都是相識多年的老熟人，他和紅羽一直這樣拉拉扯扯，被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紅羽領着他進了屋，周勉沒有聞到血腥的生肉氣息，這讓他心放寬了不少。

他知道這路線是往他卧室去。

“好啦，可以停下啦～”紅羽說。

他從後面解了蒙着周勉眼睛的布條。

“主人，你可以先拆你的生日禮物，再出來用餐哦～”紅羽雙手合十，一臉羨慕。

周勉琢磨着，以紅羽的智商，給他的不會是驚喜，更多的可能是驚吓吧，他無奈搖搖頭。

“咔嚓。” 卧室門被擰開了。

周勉的視線在室內定格了兩秒，又迅速把門關上。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诶，怎麽不進去？是不是開心壞了？”紅羽笑嘻嘻問。

周勉不确定問了句：“那是……童童？”

“很漂亮對吧？妝是我幫它化的，近幾年我的化妝技術……”

“砰。” 重重的關門聲隔絕了紅羽的聲音。

周勉怎麽也沒想到，有生之年，他能看到塗大紅唇，穿黑色漁網襪的兔子！

厚實的兔毛從網洞處争先恐後鑽了出來。

童陵一只前爪撐着腦袋，身子半側，後腿交疊，擺了一個自以為很誘人的姿勢。

卧室的燈被它換成了五彩斑斓的法術球，很像八十年代歌舞廳的旋轉彩燈。

“夫君，生辰快樂。”  那大紅唇一張一合。

周勉這一刻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過思念童陵出現了幻覺。

“夫君？”

周勉木讷上前摸了摸兔子的腦袋，好像是真的，有實體。

“誰給你弄成這樣的？”周勉問。

誰他媽缺大德這麽欺騙他老婆？

童陵從床上坐起來，上半身還綁了紅繩，它把腿腿一伸，問：“你不喜歡麽？”

周勉怔怔盯着它，半天沒動，此時他的老婆多像市面上銷售的纏絲兔啊。

“是你說喜歡這種裝扮的嘛。”兔兔委屈了。

周勉：有沒有可能，作為人穿時，它雖不太正經，但也正常，但作為兔子穿……

“童童脫了就是了。”兔兔開始掙脫束縛。

周勉上前兩步，把兔兔抱了起來，親了親它濃妝豔抹的小毛臉，說：“沒有不喜歡，只是剛開始有點不适應。”

喲，還擦着紫色眼影呢，果然是紅羽的欣賞水平。

“什麽時候回來的？” 周勉見兔兔不說話，主動打破安靜。

“早上。”

“怎麽沒告訴我？我可以去接你。”

童陵擡頭看他：“想給你驚喜，可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開心。”

兔兔垂下腦袋，耳朵也聳拉了下去。

“不是不開心，是……太驚喜了，沒有做出反應。” 周勉哄着兔兔，“以前沒見過你這樣，差點沒認出來。”

兔兔：“是你說的生辰這天，要穿小衣服陪你嘛，童童都記着呢。”

周勉“噗嗤”笑出聲，端着兔兔的臉非要去看，“是，我說的，童童還為此化妝了。”

童陵不好意思道：“紅羽說，化妝會更好看一點。”

周勉：“他也看你這纏絲兔套裝了？”

那他非把紅羽眼珠子扣出來煉法器不可。

“沒有，這怎麽好意思穿給別人看？他給我化完妝我才回卧室換的衣服……”

周勉把小兔妖捧在掌心，鼻尖蹭了蹭它的小耳朵，說：“可算回來了。”

“讓你久等啦～”

原本正開心的周勉，臉突然沉了沉，他摸了摸兔兔的小腹，那是它妖丹所在的位置，他問：“你的靈力怎麽會變得這麽薄弱？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

童陵趕緊解釋：“沒有沒有啦，其實是……”

兔兔從他掌心跳了下去，床的正中央用玫瑰花花瓣擺了一個心形，中間還放了一個禮物，此時正用紅布蓋着。

“夫君，你揭開。” 童陵示意他。

周勉此刻因為童陵靈力稀薄的事陷入沉思，一時沒有動作。

“夫君，快揭開。”

在童陵再三催促下，周勉伸手揭開了那塊紅布。

眼前出現的是一樽金燦燦的将軍像。

眉眼十分逼真，就連铠甲紋路都清晰明朗，周勉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自己。

童陵蹲在神像旁，不好意思道： “童童的錢不太多，所以神像做得比較小，夫君不要嫌棄，以後童童會給你塑更大的金身。”

周勉眼眶逐漸紅了起來，他一把将兔子撈了起來，貼在側臉，說：“謝謝你。”

小兔妖靈力稀薄，是因為它為這樽神像注入了信仰之力，代表它永生只會侍奉這一位神，與他定下了生死契。

就像瞿家供奉他，會在神像的槍口上注入天師血，會為他點不滅紅燭燈，這都是信徒的信仰之力。

“夫君，還，還有一張賀卡……”童陵被周勉貼得都快變形了，艱難出聲。

周勉這才注意到神像下方的小紙片，他順手拿了起來，童陵道：“這是我托胡央幫我寫的，我認的字還是不太全，不過最後三個字是我寫的哦。”

賀卡打開，裏面只有簡短一句話：願在這漫長的永生裏，讓你不再受孤獨之苦，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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