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好像特別喜歡跟我兩清……

冬日的晚霞藏在厚重的雲層裏,遠遠看去是一片迷蒙的紅色,像是模糊不清的水墨畫。

随着夕陽西沉,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沈扶澤起身到牆邊開了壁燈和頭頂的吊燈,調節光線至暖光,回身問坐在沙發上的人:“晚上吃蛋炒飯可以嗎?”

“可以。”

許景末随口應了一聲,她很有作為客人的自覺,主人準備什麽她吃什麽,不挑。

“好。”沈扶澤伸展了一下身體,長腿跨進廚房。

半小時後,沈扶澤系着小熊圍裙,端着兩碗蛋炒飯從廚房裏出來。

許景末手機沒電了這會兒正要去充,一回頭,“咚咚”兩聲,充電器和手機依次掉在地上。

沈扶澤将蛋炒飯放餐桌上,然後又進廚房端出一碗青菜豆腐湯和一碟鹹菜,解釋道:“廚師今天請假。”

“哦。”許景末撿起充電器和手機,快速給手機充上電,然後去洗手拿筷子。

她壓根沒有想過沈扶澤會做飯,畢竟這是一個會用開水澆花的人。

因此,眼前這碗蛋炒飯能不能吃?也是個問題。

她拿起勺子,動作很慢的舀了一勺,動作很慢的放到嘴裏,又動作很慢的嚼了嚼。

沈扶澤坐她對面的椅子上,起先是饒有興致的看着她吃,而後臉色逐漸難看,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有這麽難以下咽嗎?你這個表情?”

她又舀了一勺顆粒晶瑩的蛋炒飯放嘴裏,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津津有味的嚼着,說道:“不難吃,就是沒想到你會做飯。”

“以前混過一個月炊事班。”沈扶澤說着也吃了起來,“主廚是位大叔,有點胖,不過人挺好的,他跟我說,不會做飯以後娶不到媳婦,所以我就跟着他學了一手。”

許景末正想說“一個月廚藝就這麽好,你還挺厲害的”,然後被沈扶澤後面一句話給憋回去了。

“不過只學了蛋炒飯。”

“……哦。”

沈扶澤又說:“湯是我瞎弄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許景末剛喝下一口湯,差點噴出來。

這何止是味道不太好?簡直能毒死人。

但是吐出來有損形象,噴出來那更不行,她硬着頭皮把那口湯咽下去,拿過旁邊的玻璃杯灌了自己幾口白開水,然後問對面的人:“你放了幾斤鹽?”

“不多,就兩勺。”

“碗大的兩勺?”

“……”沈扶澤英俊的眉頭擰緊,半晌,他有些無奈的說,“我說了,湯的味道可能不太好。”

“當時為了學精,就盯着蛋炒飯一種學了。”

“沒事,我也只會煮小米粥。”她說着把水杯放回去。

“那我們還挺配?”

這話一出,許景末放杯子的動作一僵。

不過,對于沈扶澤出其不意半真半假的騷話她已經習慣了,且應付自如,她不動聲色接了一句:“只不過要是我們兩個長期過日子可能會被餓死或者營養不良。”

她說這話的意思很明确:你看,你只會做蛋炒飯,我只會做小米粥,我們兩個在一起,連婚姻中最基本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一關都過不了,所以我們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其實,我也不是不可以嘗試一下學做其他的。”

沈扶澤突然說出這句話,許景末像是沒聽懂“啊”了一聲。

擡眸對上沈扶澤目光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沈扶澤又說:“沒什麽。”

其實那句話她聽清了,她只是不确定,她只是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沈扶澤嘴裏說出來。因為在她印象裏,沈扶澤從來不是一個會為了任何人或者任何事物妥協的人。

而後沈扶澤又恢複了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金絲眼鏡後那雙美麗狹長的眼眸永遠帶着三分散漫的笑意,但你永遠不會知道那裏面有幾分真,幾分假。

就像他說的話,永遠讓人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逃離,而她也确實這麽做了。

“我記得冰箱裏還有熏肉吧?”

撂下這句話,她直奔冰箱,拿了食材又直奔廚房。

沒一會兒,餐桌上多了一盤熏肉,一盤玉帶蝦仁,以及兩個清淡小菜。

在沈扶澤恍若被雷劈到的死亡注視下,她低着扒了一會兒飯,說道:“其實,我不是只會煮小米粥。”

而後兩人沉默吃飯,直到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

“會洗碗嗎?”許景末收拾着碗筷,随口問了一句。

“不……”沈扶澤對上她的目光,不知是心虛還是怎麽的,硬是改了口,“其實會的,我平時就是懶不想洗。”

然後她将疊起來的餐盤穩穩放到了沈扶澤手裏,拍了拍沈扶澤肩膀道:“去吧。”

其實她就是開個玩笑,因為她太清楚沈扶澤,以這人的德行,不把碗當一次性餐盒直接扔了就算好的了,讓他洗碗?做夢呢?

就算這人心情好不扔碗,也肯定是把碗一扒拉丢水池裏,撂下一句“明天鐘點工會過來洗”,然後回客廳沙發上躺着當大爺。

可是她站廚房門口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沈扶澤出來,正準備進去看看人在幹嘛?就聽到水池裏面響起了水聲……

沈扶澤居然真的認認真真洗起了碗……

要知道,沈氏集團這位繼承人,從來只有他使喚別人的份,別人哪敢使喚他?就算使喚了他也不理,她雖然會偶爾随口使喚那麽一兩句,但也只是過過嘴瘾。

畢竟使喚沈扶澤去做一件事的概率等于白日見鬼,而要沈扶澤心甘情願的去做一件事,等于白日見鬼還把鬼抓住了。

前者基本不可能,後者絕對無可能。

“呆站在這幹嘛?被我洗碗的姿勢帥呆了?”

不得不說,沈扶澤洗碗的效率還挺高。

她懶得去想別的話,索性順着沈扶澤的話說:“對,你洗碗的姿勢帥炸了。”

“這話我愛聽,不過……”沈扶澤懶懶的倚在牆上,手扶門框上,還沾着水汽的修長手指在木門上有節奏的敲擊着,“我怎麽感覺你是在忽悠我洗碗呢?”

“随便你怎麽想。”

她說完轉身就走,沈扶澤跟了過來,邊走邊說:“怎麽走了?明明白天還對我投懷送抱的,明明晚上還給我做菜吃,明明剛剛還誇我帥,明明……”

她停住腳步,轉身糾正:“‘投懷送抱’這個詞你用得不恰當,因為那只是個意外,誇你帥是在忽悠你,給你炒了那幾個菜是因為你給我做了蛋炒飯,算是兩清,沒問題了吧?”

一想起白天的事情,許景末的心情就不太好,混蛋沈扶澤趁人之危,他趁人之危也就算了,還壓着她半天不讓她起來……

不過好在小群的事情敷衍過去了,沈扶澤沒有發現。

“你好像特別喜歡跟我兩清?”

沈扶澤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路,也擋住了她頭頂的燈光,将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陰影中,壓迫感也随之而來。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他眯起眼睛居高臨下盯着她,“我生病那次你照顧了我一整天,這件事我還沒報答你,所以我們,不算兩清。”

她後退兩步,退出了男人的陰影之下,也從那種可怕的壓迫感中得以喘口氣,她說:“只是舉手之勞,我沒有放在心上。”

“報答不報答的,其實無所謂,因此你也不用總是強調這件事。”

于是兩人又不歡而散。

似乎他們每一次都是這樣,他們總是沒有共同話題,總是無法好好說話,總是能用幾句輕飄飄的話語就把對方戳痛。不管開端再美好,不管過程再愉悅,到最後總是不歡而散。

而後他們各自回房間,誰也沒有再理誰。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許景末起來的時候發現家裏只有廚師在準備早餐,說沈扶澤天蒙蒙亮就出去了,早餐也沒吃。

她随便吃了點早餐,也沒有離開,用沈扶澤電腦處理工作室的事,然後看劇本,背臺詞。

她想着不如直接在這裏呆夠三天,下周就不用來了。

中午的時候,她接到《俠義江湖行》劇組負責人的電話,說她的戲份提前了,讓她準備準備,明天就進劇組。

她想着等沈扶澤回來她再離開,可是一直到晚飯時間,沈扶澤也沒有回來。

廚師做完晚飯離開了,她自己吃了一點,把沈扶澤的那一份放鍋裏熱着,然後準備走。

這時天已經黑了,她把家裏收拾幹淨,電腦也放回了原處,只剩房間燈沒有關。

她背起包包,抓起外套,來到玄關處換了鞋子。她站在門口,手指放在開關上準備關燈離開,耳畔突然響起一段對話。

“家裏沒人,怎麽還開着燈?”

“因為,這會讓我有一種……家裏有人在等我回去的感覺。”

……

天已經很黑了,別墅區地處三環以外,又是富人區,而富人買房通常不自己住而是放着玩兒,因此這裏真正住着人的別墅其實沒有幾棟。

這一片別墅區開着燈都感覺暗,關上了燈,遠遠看過來更是一片漆黑。

最後她收回了關燈的手,換回拖鞋折回來,外套搭沙發靠背上,包包随便一丢,坐沙發上玩手機。

反正,今天工作室的事情她已經處理完了,劇本她也背了。

反正,收拾明天去劇組的東西并不需要太久。

反正,時間還早……

沈扶澤拖着一身疲憊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了。

他本來不想回這處別墅的,許景末肯定一大早起來就走了,許景末不在,他一個人回來這裏也沒有意思。

但最後鬼使神差的,他還是把車開回了這裏。

車子在院子裏停下,他看到自己家裏客廳還亮着燈。

他也沒有覺得詫異,因為要麽是廚師臨走前給他留的燈,要麽是他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燈了。

結果進了門,他看到原本早該走了的人,此刻正蜷曲着身子蓋着一塊小毯子窩在沙發上,睡得香甜。

而另一邊的廚房裏,是“咕嚕”的水聲,飯菜的香味也随之飄了出來。

一時間,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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