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色心再大,不如命大

“把衣服脫下來。”

許靜仙聽見雲未思道。

她睜大眼睛,一下子就不困了。

長明也有些訝異:“脫衣作甚?”

雲未思淡淡道:“你背後不是有傷口嗎?”

那是之前跟張暮交手時被打傷的,火辣辣的,但尚可忍耐。

“被妖魔抓傷,須在三日內敷以貓爪草,否則毒入骨髓。”

長明笑道:“我若毒入骨髓,發狂而死,豈非不用愛徒動手,就遂你所願?還是說,你舍不得殺為師了?”

他一邊調笑,一邊褪下衣裳,後背果然有幾道傷痕,已經紫腫近乎發黑,許靜仙見了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長明卻只是将頭發攏到身前,微微垂首方便對方上藥,面色如常,若無其事。

雲未思不語,似乎沒聽見長明的話。

他将洗幹淨的枯草摘下葉子,放入口中嚼碎,再吐出來,一點點抹在長明背上。

好端端一個上藥的動作,卻像是在輕柔摩挲。

偏生雲未思聚精會神,沒有半點猥亵輕薄之意,卻仍舊讓旁觀者老臉微紅,目不轉睛。

那唯一的旁觀者,自然就是許仙子了。

她自忖也算閱盡千帆,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仰慕者如過江之鲫,能入她法眼的,自然也都是容貌身段上佳的才俊,但這些人與眼前相比,許靜仙竟覺得之前完全是糟蹋了自己的眼光。

那段微微彎下的脖頸在日光裏像是會發光,若有水珠潑上去,怕是半刻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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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縷被風吹散,從長明手裏溜出來的頭發散落在肩膀上,霜白發尾纏上雲未思上藥的手,猶如戀戀不舍,無聲挽留。

許靜仙有些口幹舌燥。

她後悔方才沒有主動提出給長明親自上藥,好摸一摸是不是真如眼睛看見的那樣滑膩,而不必像現在這樣只能在內心垂涎,幻想自己化為雲海的手。

視線再往下,背部傷口被草藥覆蓋,原本的紫黑色又加入青色,交錯雜陳,但素來喜歡美麗事物的許靜仙,竟然半點也不覺得醜陋,反是怎麽看都心旌搖動,色授魂與。

為何先前她會覺得長明不如雲海好看呢?此人的漂亮分明是深藏在骨子裏的,只有懂得發現與探究的人,才會發現這種不為人知的美妙。

譬如她。

就在這時,雲未思忽然轉頭,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如冰水澆頭,傾倒而下,頓時讓許靜仙清醒過來。

她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湊近許多,手差點就伸出去了。

許靜仙輕咳一聲,假惺惺道:“雲道友累了吧?不如我來幫忙。”

雲未思又看了她一眼。

許靜仙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她從先前張暮和長明的對話裏,已經約莫知道雲未思的身份,但又覺得眼前這個,與一開始認識的那個“雲海道友”有着很明顯的不同。

一個喜歡用笑臉掩蓋意圖,行事恣意妄為毫無底線,喜則愛極,怒則恨極。

一個半句話不肯多說,看上去仙風道骨,但許靜仙直覺他要比另一個可怕得多。

色心再大,不如命大。

早知當日在淩波峰,就該先借故把人給辦了,生米煮成熟飯,也比現在看得見吃不着好。

思及淩波峰,許靜仙倒是忽然有些想念了。

峰上人不多,但大都是她的心腹,連打掃的侍女都比外頭漂亮。

廚娘那一手做菜功夫也是別處比不上的,那都是她自從前故地找來的,雖說自從修煉就與家裏斷了聯系,但這些年她出身豪富之家的習性未改,能穿好的用好的絕不肯委屈自己,也就是在九重淵裏,朝不保夕,無暇顧及其它,這會兒脫離險境,許靜仙就想起自己多日沒有洗澡,渾身上下難受得緊,連美人都無心欣賞了。

“許仙子,你可認識蕭藏鳳?”

許靜仙正胡思亂想,聞言回過神,長明的衣裳已經重新穿上系好。

她暗道可惜,嘴上回答:“見過幾面,不算熟。蕭家在幽國當官,走的是儒門的路子,唯獨蕭藏鳳不是,他少年拜入萬劍仙宗門下,而後力戰幾位成名高手,前幾次的千林會,我曾見過他幾面,此人風采神俊,說話也好聽,當然,不及明郎之萬一。”

長明攏發的動作一頓。

又是萬劍仙宗。

許靜仙嫣然一笑:“細說起來,他與你還有些淵源。”

長明:“哦?”

許靜仙:“蕭藏鳳曾與孫不苦交過手。我記得,不苦禪師也曾出自你的門下吧。”

長明:“勝負如何?”

許靜仙:“相差仿佛,無分上下。但也正因如此,蕭藏鳳的名聲越來越大,他也被認為是蕭家奇才,據說此人喜愛游歷各方,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找到他很難。”

長明:“那麽,萬象宮宮主遲碧江呢?”

許靜仙微怔:“遲碧江?她早死了許多年,如今的萬象宮主人叫趙絲竹,是遲碧江的師妹。”

長明忍不住皺眉。

“萬劍仙宗宗主江離,該不會也死了吧?”

許靜仙:“那倒沒有,你不知當年六合燭天陣失敗之後的事情吧?包括你在內,萬神山死了許多修士,幸存者寥寥無幾,萬劍仙宗宗主江離是其中修為最高的人之一,但他也受了重傷,回去之後足足閉關十年,方才出關。出關之後江離修為大進,比原先更為厲害,萬劍仙宗也在這數十年間越發壯大,門下弟子天資卓越比比皆是,如蕭藏鳳等,便是其中之一。如今俨然天下第一宗門,隐隐有超越神霄仙府之勢。”

長明:“那陳亭呢?”

許靜仙:“跟我們一起在九重淵裏的那個陳亭嗎?他自稱萬劍仙宗弟子,但我從未見過,興許是後進門的吧。不過他手裏那把孤月劍,我倒是認得,是昔年江離大弟子呂舒衡的佩劍,只是呂舒衡已經死去很多年了,照理說這把劍應該被封存起來,也許是重新被拿出來賜給陳亭了吧?”

看來事情與自己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沒有點本事的人,根本不可能貿然闖入九重淵,如果陳亭真是萬劍仙宗的人,一定不會是藉藉無名之輩,但既然許靜仙沒聽說過,而他手上又有掌門才能親自啓封的孤月劍,這就證明長明之前所推測的,應該是對的。

那個陳亭,極有可能就是江離的化神分身。

但事情沒有那麽容易解決。

直接找上萬劍仙宗,非但見不到江離,還會生出許多事端。

既然對方步步為營,煞費苦心設計這一切,又處處被他破壞,現在就連雲未思,也被他帶出九重淵,那麽就算長明自己不去找他們,對方也遲早會找上門來。

他只想按照自己的步伐走,去解開那些自己想要知道的謎團。

被困在黃泉的蛟龍,衆法山脈地底咆哮的猛獸,還有張暮——

“不要走神。”

下巴被捏住,長明被強行拉回眼前。

他發現許靜仙不見了,只有雲未思還在。

“她呢?”

“說要先回淩波峰。”雲未思道。

方才許靜仙與長明道別,他沒聽見,雲未思和他說話,他也恍若未聞。

雲未思這才出手。

長明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掀起袖子。

上面原本那根紅線,堪堪已到內關穴。

“怎會如此快?”

他記得上次那條紅線,才剛到郄門,如今方才過去多久,怎麽就到內關了。

當紅線生到掌心,便是成魔之時。

“無妨。”

雲未思倒是淡然,毫不在意,将手抽回來。

長明再看他眉心,不知何時竟已浮現一道淺淺紅痕。

淺淡得幾乎看不出來,卻很不尋常,因為長明記得很清楚,他在九重淵裏見到雲未思時,對方還沒有這道紅痕。

先前張暮譏諷雲未思是同族,想必正是感覺到他身上隐隐的魔氣波動。

雲氏世世代代皆為人,無一絲妖魔血統,雲未思的妖魔之血,顯然不是原來就有的。

“你在九重淵裏遇到過什麽?”

“我不記得了。”

他還是那句話。

雲未思遺落了許多記憶,那都是他主動舍棄的,可并不意味着他願意被人算計。

通過虛無彼岸那些經歷,無須長明說,他也知道當年那場變故裏隐藏了許多秘密,說不定就連他鎮守九重淵這件事,本身也早在計劃之中。

如果身在局中而不去破解,這将成為他修煉的心障。

所以雲未思出來了。

他想找到當年的真相。

他想知道,緣何自己對九方長明,總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蛟龍龍傾對他說的那些話,他已經半點記憶都沒有了。

雲未思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

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與眼前此人有關。

哪怕把他殺了,對方從此消逝于天地之間,這種感覺也并不會消失。

他想知道答案。

“你方才說到張暮。”

長明道:“不錯,當日我離開黃泉,到七弦門落腳,随後七弦門大弟子劉細雨半夜慘死在外門後山,連魂魄都找不到,九重淵裏,張暮也以同樣的手法殺了悲樹,我在悲樹屋子裏發現一顆滄海月明,裏面就有可以讓人神智迷失的無求之藥,後來許靜仙說,原本與劉細雨訂親的蕭氏嫁妝裏,同樣也有一顆滄海月明。蕭氏乃蕭藏鳳侄女,蕭藏鳳又是萬劍仙宗的弟子,現在直接去找江離,顯然是沒有結果的。蕭藏鳳居無定所,一時也很難找到,七弦門既然差點與蕭氏聯姻,也許會有什麽線索,不妨先從七弦門查起。”

雲未思點點頭,他對這些人都沒什麽印象,自然由得對方決定。

“那就先去七弦門。”

第3卷 血海潮生見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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