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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悅知道任筠很多時候都是裝的,但仍然會忍不住上當,那不是因為任筠裝得有多像,而是總有那麽一個人,會讓人忍不住去配合她演戲,但盡管如此,在發現任筠是裝的時,她仍感到了生氣。
然而任筠心理素質極好,哪怕被發現了,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笑嘻嘻的抱着她的腰身,仰頭看着她,溫軟甜蜜,池清悅看着,終是沒忍住被氣得笑了出來,洩憤般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卻又覺得無可奈何。
……
當一切都準備齊全時,任筠跟池清悅便準備下山,卻發現山門口擠滿了人。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任筠便扯着池清悅走了過去。
池清悅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臉色不由變了變,想拉着任筠離開,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一切她終究還是要面對的,因此便放棄了帶她離開的想法,跟着她擠了進去。
池清悅盛名在外,不耐煩的弟子們,一見到是她,便自覺讓出了位置,給她留下了最佳的觀景位置,任筠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特殊,哪怕現在是沾了池清悅的光,她也不會覺得不自在,半點沒有影響別人觀影體驗的不好意思,舉目下望,頓時瞳孔地震。
那種畫面很難描述,無數的枯骨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撕扯着那些想往上爬的少年少女和年歲不大的孩童,他們哭喊着,手腳并用着往上爬,手上早已鮮血淋漓,有的被地上的枯骨抓住,一邊哭嚎一邊拼盡全力的往上爬着,也有的實在沒有力氣了,眼看着自己不可能上去,便直接随手抓住了一個倒黴鬼,讓他為自己陪葬,人性的惡,在這條路上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地上的碎骨,也滑坡了許多人的皮膚,讓這條道路因此被染得血紅,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而總算爬到山門的人,俱都衣衫褴褛,頭發淩亂,臉上通常還有厮打後留下的抓痕,十指全是污泥與淤血,哪怕是爬上來了,眼中也不見劫後餘生的喜悅,尤其是看到那些嬉笑的魔修,仿佛将他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當做一場有意思的戲劇來看似的。
甚至他們還會指指點點,嬉笑着說這批人中能有幾個最終能活下來,還現場下起了賭注。
明明是烈日當頭,任筠不知為何,卻覺得遍體生寒。
任筠抓着池清悅的手,下意識用了些力,池清悅将她抱在懷裏,有些後悔,這一幕對她來說也許太過于不能接受了,她也許該再循序漸進一點。
任筠連閉上眼,眼前浮現的都是那一幕幕,那些少年少女和小孩絕望、嗜血、狠毒,為了求生而生出的狠勁,都清晰的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這是什麽?”
池清悅語氣平靜:“魔門的每十年一次招收弟子的入門儀式,只有成功走到山門者,才有資格被收入門下,若是人數過多,最後成功的那一批,還會被貶為雜役。”
魔門入門不看資質,更重心性,只是他們看重的心性,卻與正道截然不同。
這些弟子們,從入門起,黑黝黝的眼瞳中,便再看不出希望,倒映出的,只會是白慘慘的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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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親歷者,她對這一切,已經麻木了。
任筠勾着她的手指,大受震撼,忍不住問:“你當初也是如此嗎?”
“……沒有,”池清悅的目光淡淡的落在掙紮着往上爬、毫無修為在身的孩子身上,“我當初有修為在身,走的是另一個通道。”
實際上,有修為在身的人,其實遭遇的入門儀式更加慘烈,尤其是她這種,生在窮山惡水之地,村子皆是凡人,卻只有她能修煉的情況,魔宗從不在意引火上身,他們将那些有修為在身,根底不明的孩子圈在一起,告訴他們最後只能活下一個人,你不殺人,別人就得殺你,除了這些之外,饑餓還如影随形,渴了喝血,餓了吃生肉,那是每一個魔修,都不願意回憶的場景。
哪怕池清悅身上,有她娘留下的東西,但她那會兒其實很難從裏面拿出有用的東西,僅能保證自己不去茹毛飲血。
她當時才剛剛引氣入體,為了活命,她那時才以血為引,将靈石玉胎拿了出來,捏成了人形用來保護自己,用靈石玉胎來抵擋別人的攻擊,然後自己悄悄摸過去殺人。
魔宗不會在意他們的入門儀式會死多少人,也不會去清點進去了多少人,養蠱之人,從來都只會在乎最後抉擇出的蠱王,而不會去在乎因為蠱王誕生,而究竟死去了多少人。
池清悅并不是對生死麻木之人,在那之前,哪怕她所住的那個村子,會有人想要将她賣掉,會有光棍想對她欲行不軌,她也從未想過仗着自己會法術,殺死他們輕而易舉就動手。
但她當時卻不得不對那樣與她一樣的無辜之人下殺手,那段時間,池清悅整夜整夜的做噩夢,修煉更是心魔叢生,幾次都險些經脈逆亂走火入魔,然而這一切,她都扛下來了。
這是魔宗。
她想要活下來,不想犧牲自己去成全他們,便只能将自己同化進去,而不是讓自己變得‘出淤泥而不染’,沒有人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出淤泥而不染,至少她辦不到。
但這些,池清悅不會對任何人述說,做了就是做了,無論是出于何種原因,她就是個十惡不赦的魔修,這沒什麽好值得否認的。
然而這些殘忍的事,不該讓任筠知道,她可以去正道,她只需要了解,卻不需要去深入了解,她的身上沒有血氣,正道宗門是會收下她的。
池清悅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曾做過這種事。
她說謊時,不會去主動看人的眼睛,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說出口的話一樣,任筠一眼就看了出來。
原著對反派的描寫不多,站在主角的立場上,與她作對的,被炮灰自然便是最好的下場了,但當書中的一切都成為現實,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之後,便讓人很難再用曾經那種理所當然的态度去覺得反派得罪了主角,就必須得死。
更何況,任筠又不傻,一個人接觸久了,本性如何,其實是很容易就能感受得到的,這些為了求生想盡方法爬上山門的人,放在現代那都還只是祖國的花朵,以任筠的眼光來看,這些少年最大的估計也超不過十六,因為在古代,十六左右便算得上是成年了,而池清悅就算入門時間晚,估計年齡也大不到哪裏去。
任筠的共情能力很差,也很難不為此而感到難過,人會對陌生人的遭遇而感到唏噓,對自己人卻會生出更多、更豐富的情感,她難以想象,池清悅當初是怎麽面對這一切的。
至少如果讓任筠來走上走一遭,她可能一開始就會折在這條路上。
她眼中的情緒太過明顯,池清悅皺眉:“你這麽看着我-幹嘛?我說了我沒經歷過這些!”
池清悅不需要同情,她也讨厭這種視線,那是她自己做下的選擇,不需要憐憫同情,每個魔修都會遭遇這種事,她不覺得獨獨自己就特殊。
她從來都知道,自己罪大惡極。
“我知道你沒有經歷過,”任筠認真道,“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她知道一些劇情,要是實在逃不過命運,她至少能在主角殺上門來之前,提前帶她跑路,畢竟庚丘不是說過嗎,她的天賦比池清悅還好,只要她苦練逃跑技術,哪怕打不過,跑肯定是能跑得掉的。
池清悅聽到這句話時,瞳孔抗拒的微微一縮,旋即才冷笑:“我需要你保護?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她們未來不需要有所牽扯,無論她是名滿天下還是随着壽元耗盡而坐化,那在未來都與她池清悅無關。
任筠不理解池清悅為什麽會炸毛,她忍痛在自己未來的逃跑計劃中把她也給加了上去,難道不該感動嗎?怎麽反而生氣起來了?
短暫的沉默片刻,任筠覺得,池清悅大概是不喜歡被人保護,只喜歡保護別人,于是她從善如流:“那你以後要保護我。”
池清悅移開視線,看向那些被迫‘獨立’不依賴他人的新弟子,語氣平靜:“任筠,有的妖獸會耐心的去照顧那些脆弱的、沒有自理能力的幼崽,等到它們能獨自養活自己後再選擇離開,有的妖獸會在短暫的照顧幼崽後,覺得它們不堪造就,就選擇抛棄或是吃掉它們,去哺育自己,減少損失,你覺得我會是哪種?”
任筠笑嘻嘻環抱住她:“你又不是妖獸。”
“我是魔。”池清悅看向她,重複道,“我是魔。”
與所有魔修一樣,沒有任何差別的魔。
任筠眨了眨眼,淺色的桃花眼倒映着她平靜冷漠的神情,頰邊一側卻浮現出了若隐若現的梨渦,像是完全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又像是心知肚明,卻反問她:“你舍得嗎?”
池清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頓了頓,若無其事道:“看也看過了,走吧,下山了。”
任筠還挂在她身上,像是樹袋熊一樣,她将下巴擱在她肩上,池清悅踩着血路面不改色的往下走,任筠略略擡眸,便能看到靜靜屹立在原地的山門,像是只擇人而噬的兇獸,張着血盆大口,魔修們擠在口中,似乎在對她們指指點點,那是種看瘋子一樣的眼神。
但魔修,不都是心理有問題的存在嗎?
可沒有人,會想要成為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