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意

這晚葉九睡得不太好。

她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燈紅酒綠的酒吧裏,酒氣熏天,五顏六色。

她穿着小裙子,本該和小夥伴們一同去玩沙子的年紀,卻被葉豔當禮物似的送到包廂,讓她給客人們跳一支芭蕾。

白色的天鵝裙,白淨嬌嫩的臉蛋。

那時候的她漂亮得如同珍寶。

客人們看得眼睛都直了,沒等她跳完就要去抱她。

葉九沒依,撒腿就跑,可哪跑得大人。

被捉回來,挨了兩巴掌。

他們把她當成芭比娃娃一樣,欣賞又不受控制地靠近。

葉九咬了口客人的手腕,立馬開溜。

她個頭小,穿過走廊,拼命地往前跑。

走廊的盡頭是個倉庫,她沒鑰匙進不去,眼看着那些大人要把她捉回去繼續當玩物一樣欣賞她表演時——

另一扇門開了。

一個男孩把她拉進房間裏,這才躲避了追捕。

她不記得客人的模樣,也不記得男孩的樣貌。

她只記得那段陰暗的時光。

被他拉走的時候,就像是一個人走在次元空間黑洞裏,突然看見了光明。

小時候的陰影,長大後很難再忘懷。

她那會兒很有芭蕾天賦,還在老師的帶領下和團隊拿過省裏的獎。

但中學後她就沒再碰過,只學古典舞,有時候在舞房看女生的芭蕾舞鞋,眼睛還覺得十分刺痛。

早上,葉九起得最遲。

一中對紀律查得十分嚴格,從頭到腳的着裝必須整齊劃一,男生不能留長頭發女生不得披頭發。

每天早上,紀律部門在校門口檢查,對不合要求的學生直接給予警告,對遲到的同學更是記分批評。

現在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葉九從來沒遲到過,着裝也還算整潔,偶爾被逮過幾次。

遲到的話是要計入班級分的,屆時不僅被老師批評,還會被同學嫌棄拖後腿。

她看時間是七點的時候只來得及刷個牙摸把臉就匆匆地跑下來,校服拉鏈和她作對似的系了好久,邊穿鞋邊往門口趕的時候看到那周家那兩大少爺不急不慢地下來,一前一後。

周識和周岸感情一般,在家裏很少說話。

這一點葉九只會歸咎于周岸的脾氣,像周識這樣溫和謙子,誰和他不對付才是有問題的人。

周識看到她匆匆忙忙的樣子,“你不吃早飯嗎?”

“來不及了。”

“待會一起坐司機車吧。”他說,“不用太着急。”

他和周岸當然不着急,他們是五班的,別說學生會,主任都不太會說他們。

葉九沒想理,又聽周識說:“吃一點吧,蘭姨好不容易起早做的。”

他眼眸含笑,如沐春風,對什麽事都安然處之的模樣,不驕不躁的。

葉九有點被逗笑:“遲到了你負責啊。”

“行啊我負責。”周識幹脆走過去去拉她的胳膊,“早飯是三餐中最重要的,要是不吃的話一上午都沒精神,女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餓着肚子。”

她被他拉到餐椅上坐着。

蘭姨給他們準備豐富的蘇城早茶,滿桌全是,營養均衡又色香味俱全。

她自己因為起得太早去補美容覺了。

周識将一蟹餃推到葉九這邊,“嘗嘗。”

可能受他們影響,葉九也不急了,慢條斯理地用着一桌的美味,偶爾和周識搭着話,聽他的意思是,只要和他們走在一起,學生會就不會攔着。

這是潛規則了。

學校的體育館和兩棟實驗樓都是周家捐的,恨不得當大佛供着,自然不會難為周家的兩少爺。

“你早說啊。”葉九緩道,“早知道我天天和你一塊兒上學了。”

周識笑,“你也沒問。”

而且他平時上學時間不太規律,有時候上午會在家練琴,就不去學校的。

周岸很快吃完飯,然後抽根煙,看客一般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搭着話。

飯後葉九去洗漱,剛才太匆忙都沒來得及收拾,這次重新整理一番。

周識在樓下等着她一起上學,期間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

簡短說兩句後,他面色有點遲疑,朝周岸看一眼。

一根煙結束周岸也要走。

“周岸。”周識喊住他,“有件事要拜托你一下。”

他剛才接到老師電話,待會要出門一趟,沒辦法陪葉九去學校了。

“我這邊事情有點急。”周識說,“你看能不能捎一下小九?”

葉九下樓的時候剛好聽到這番言辭。

現在時間七點半,早讀時間都要過了,這會要是她獨自一人去學校被逮的話,班級要扣大分。

周岸嗤笑,“我憑什麽幫你們。”

“只是順便的事情。”

“我不喜歡順便。”

周識抿唇,畢竟是他答應的事情,不能反悔,眼下要麽推掉老師的委托,要麽爽葉九的約。

葉九下來看着周識為難的臉色,抿唇,“沒事,不就是扣點分嗎,你有事的話就先忙你的。”

周識剛才為她好才拉她過來吃早飯,電話來得突然,不是故意不履約的,她可以理解。

周識再次看向自己那弟弟,俊白的臉凝重,“周岸?”

只是捎一程的事兒。

不費勁的。

周岸眼尾挑出嘲弄的弧度,“也不是不行。”

他朝葉九看一眼,“叫哥。”

葉九:“……”

真他媽服了。

她瞳眸瞪大,回視的目光不可思議,嫌棄之意溢出表面,他就這點出息了是吧?非要在這上面争個高低。

葉九:“我比你大。”

周岸豎起兩個手指頭:“那叫兩聲。”

就差點沒把臉扔了和她說話。

葉九昨天的話還歷歷在目。

昨兒個自稱姐,今兒個就得叫哥。

而那位哥沒給她心裏暗罵他的時間和思考的機會,已經開始報數,“三。”

“二。”

“一。”

一字落下的時候葉九也沒出息地叫了一句:“哥。”

周岸好像挺滿意她落敗的模樣,“嗯。”

“……”

他拿了鑰匙就去負一樓的停車場了。

周識推推葉九:“去吧。”

周識蠻愧疚的,畢竟是他違約在先,看他們兩個剛才的樣子又有點想笑、

挺意外的,自己那弟弟從來都是不和人親近的,不屑于争吵,難得看他正兒八經地争一件事情。

葉九始終咬着牙。

接過周岸遞來的頭盔,她也沒服氣。

周岸長腿跨在車兩側,沒急着開,問一句:“你想死嗎。”

“?”

“不想死就抓穩。”

葉九這才意識到自己兩只手是騰空的,聽到指揮後有幾秒僵硬。

她去抱他的腰身時整個人神色多了幾分不自然。

周岸身材沒的說,腰間全是力量,肌理分明的腹肌隔着衣衫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葉九在二中那會兒坐過機車,是朋友顧束的,馬路上有限速,他們兩人開的速度都差不多,給她的感受卻是天差地別,厲風疾馳,她的心跳也跳得越來越快。

這一路并不長。

校門口,紀律部長帶着成員拿本子記遲到同學的名單。

葉九都沒下車,就被周岸連人帶車子載進校園,大部分同學都在上早課,一路暢通。

下了車後,葉九把頭盔還回去,扭頭就走。

周岸看了眼連聲謝謝都吝啬的葉九,頭盔随手一扔,長腿邁開,人跟了上去。

葉九在掐時間,早課時進教室太顯目,等他們結束後再說,就不會太招搖。

她注意到後面的人跟過來,眉頭擰擰,“你跟我幹嘛。”

周岸:“路是你家的?”

“你為什麽要和我走一起,不走其他的路?”

“不喜歡。”

敢情他是喜歡走她這條路?

壞脾氣怪毛病,葉九不覺得這種人可以和睦地和她相處,他能把火機的事情惦記好幾個月,說明這事不會那麽快地放過。

一直到下課鈴響,兩人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走着,不少同學們從教學樓走出來,樓梯口上上下下人來人往,有人看見他們走在一塊兒,注目好久。

葉九加快上樓的腳步,只想早點回自己的教室。

旁邊的周岸長腿邁開跨兩個臺階,路過的時候突然喚一句:“葉九。”

又有什麽事。

她停住之後狐疑看他。

周岸那張俊美面容就這樣直直地往她眼前湊近來,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到最極限,她呆滞半秒的時間裏,他擡手,冰涼的指尖從她鬓邊碎發撚過,動作難得溫柔地拂到她的耳後。

葉九自始至終看着他的眼睛,感覺到他在笑,很陰冷黑暗的那種,只是并沒有表現出來的,末了還說一句:“你頭發亂了。”

他依然恢複一如既往難以親近的冷漠,沒解釋一句就走了。

如果不是葉九記得他那比誰都惡劣的态度的話,她都覺得剛剛暧昧的氛圍是假的。

他到底在幹嘛。

回教室時,葉九被班長堵在門口:“你早課沒來,是不是遲到了?”

葉九沒否認。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會給班級扣分的,周一還會上報批評。”

“應該不扣。”

“不扣分?你在搞笑嗎?”

“扣沒扣分,課後喇叭會通知的,你聽到我們扣分了嗎。”

說完葉九回到座位上。

正在往保溫杯裏倒營養粉的宋米看到後,往邊上挪挪,小聲地問:“你不是遲到了嗎,真的沒扣分嗎?”

“沒。”葉九說,“我坐周岸車來的。”

“不會吧?”宋米小臉驚訝,“你們兩個真有一腿?”

“什麽叫真?”

“你看貼吧了嗎。”宋米說,“大家現在都在傳你要和校花趙美嘉搶男朋友。”

這年頭貼吧是個潮流,尤其是校園吧,同學們都愛匿名發帖八卦。

葉九以前玩二中的吧,沒混過一中的吧,因此八卦消息都是從宋米那裏聽來的。

他們都是好學生不錯,但八卦這東西人人都喜歡,就當是學習之外的消遣樂趣。

葉九之前因為掃把甩到周岸腳下卻得以幸免這事被吧友們拎出來讨論一番她的來頭,有人說可能周岸那天心情好沒計較,有人說也可能是沒準是看葉九漂亮所以沒忍心下手。

說看她漂亮這一條很有争議,因為作為緋聞女友的趙美嘉不僅漂亮,學習還好,還是跳芭蕾舞的很有氣質,哪哪都比得上葉九,何況周岸向來不是看女生長得漂亮就心軟的人。

熱度被推到最高的事情是葉九給周岸送禮物和情書這件事。

盡管沒有視頻作證,但有人偷偷拍下照片傳到吧裏,炒得沸沸揚揚,說葉九恬不知恥,在知道有趙美嘉的前提下還向周岸表白送禮物,還好周岸足夠深情,沒給她好臉色看,直接把東西給扔了。

——這女的誰啊,太不要臉了,這不就是小三行為嗎。

——也不看看自己哪點比得上趙美嘉,就這還搶人家的男朋友?

——不愧是周岸,拒絕都這麽果斷帥氣,愛了。

跟帖一條又一條,很快就幾百樓了。

還有樓中樓講述葉九在二中的事,說她在二中經常欺負弱小,自稱是姐,看上哪個男的就會橫刀奪愛,天生就是做小三的命。

也有人說,和她媽一樣,她媽就是那貨色。

隔着網線,葉九揪不到那些人。

她也沒資本再去揪那些罵葉豔的人了。

她用手機刷着那些帖子,指甲摳着掌心,印跡一道又一道。

宋米看出來,“你沒事吧。”

“沒事。”

宋米其實不知道事情真假,但她覺得葉九不是那種人。

開學後她和葉九走在一起經常有男的朝葉九要手機號,她一個沒給,對談戀愛毫無興趣。

根本不像大家說的那樣看個男的就不得了的樣子。

“你真的。”好奇心驅使下,宋米問,“喜歡周岸嗎?”

“不喜歡。”

“那你……”

“情書是幫別人送的。”葉九說,“不過沒什麽好解釋的。”

她說給宋米的話,宋米會信,說給別人,別人肯定當笑話,覺得她是因為表白被拒才找出那麽蹩腳的理由。

所以沒什麽好解釋的,她不喜歡周岸,也沒有和別人搶男朋友的意思,行得正坐得端。

只是其他人不會這樣想的。

葉九總算明白那家夥剛才當衆幫她撩頭發的目的。

故意把他們關系搞暧昧,讓她成為衆矢之的,看她被人欺負,他的懲罰就算達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