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采
葉九看似普通一摔, 實際很難确定沒有傷到筋骨,必然需要去醫院檢查。
一番折騰下來,夜已深。
挂的急診,醫生檢查一番沒發現大礙。
骨頭應該沒事, 筋脈有些受損, 建議等片出來再看。
等待的時間裏, 葉九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她的位置,正對着窗外。
夜空灰蒙,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白月挂在樓頂的旗幟上。
從別墅到這裏,她一直沒說太多的話。
整個人像是提線木偶, 被周岸牽着走。
上車下車,繳費開單,會見醫生, 他都在。
葉九鮮少有陪伴的經歷。
葉豔這個母親當得不那麽稱職。
小時候生病, 葉九通常被扔去小診所, 不管大小毛病, 一律按發燒消炎治。
實在嚴重了,葉豔才會帶她去人民醫院。
饒是如此, 她不會在葉九身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她有很多事要做,要去賭,要男人, 要做自己的投資。
養女兒這件事情,很不合她意。
在其他小朋友含糊呢哝對醫生說不出自己身上到底哪裏疼, 在他們吃個帶糖衣的藥都要零食玩具哄着的時候。
葉九已經可以獨自去看醫生, 踮起腳尖去高高的前臺繳費了。
而剛才, 她在對醫生開口前, 身邊有個人, 替她言簡意赅描述狀況。
——“剛從樓梯摔下來,可能崴到腳了,先給我們拍個片,然後查一下她的血,她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那一刻,她有些恍惚。
看到周岸繳完費過來的時候,葉九還沒找到自我似的,看看月亮看看他。
一個袋子忽然被他遞過來。
裏面是面包,巧克力,和熱飲。
“先墊一下肚子。”周岸說,“還要再等一會兒。”
葉九接過來。
她肚子确實有點餓。
她撕開包裝紙,咬了口面包,“謝謝。”
“有什麽好謝的。”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如果不來的話,葉九懷疑自己要疼一宿。
去醫院看過,終歸要放心很多。
周岸沒領情,嘲諷道:“剛才不是不來嗎?”
“我只是沒反應過來。”葉九說,“和計劃中的進展完全不一樣,我的腦子有點懵。”
“懵什麽,懵送你來的不是周識?”
“懵你會送我。”
“我為什麽不會?”周岸慢悠悠地,“周識讓我照顧你,我既然答應他,總不能看你半死不活的。”
周識臨走前。
确實是說過這樣的話。
可能是這個原因。
周岸才會送她來醫院。
葉九點頭:“原來你是受你大哥之托。”
他在一側的椅子上坐下,目光鎖定她,“你還真信啊。”
“不然呢?”
他沒多解釋。
和他關系最不好的人,就是周識了。
他分明是那種,周識說東他就會往西的人。
周岸看她慢吞吞嚼完半塊面包,然後就乖乖坐在椅子上不亂動,無聊的話就去看窗外。
窗外沒什麽風景,對面有棟漆黑的樓。
注意到他的視線和自己一樣,葉九解釋:“月亮沒了。”
“?”
“剛才還在的,你來早點的話可以看到。”她說,“現在被樓擋住了。”
周岸不是什麽文藝青年,無所謂月亮不月亮的。
只有她在這百無聊賴的長廊裏,會對遙不可及的東西感興趣。
坐得久了,她還是沒忍住,慢吞吞移動到窗口。
在這個角度,還可以看到。
這會兒,又不顧腳疼了。
周岸擰眉,“你不能坐着歇會?”
“你過來這邊,可以看到的。”
“不去。”
“真的可以。”
古人喜歡把月亮比作思念。
當懷念事物,或者想見的人不在身邊,會發出感慨。
她趴在窗邊那樣津津有味,大概率是因為周識不在。
看着不遠處清瘦的身影,周岸眸底像是深色的海,無波無瀾,難以窺見。
片子結果出來,葉九沒有大礙。
醫生給開幾服消腫藥。
年輕人,恢複好,按時吃藥,第二天照常可以上學上班,一周後大概就能自由活動。
回去後,葉九坐在沙發上,查看藥物的說明書。
醫生先前和他們說一遍,藥的種類太多,她都給忘了。
周岸将一瓶溫水放在茶幾上,拿出幾瓶藥,倒出一定的劑量後,和水一起遞給她。
葉九狐疑。
他記憶力比她好,一遍就記得了。
藥剛吃完,她感覺自己的小腿被人提了下。
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岸已經坐在她一側。
她那只受傷的腿,搭在他的褲子上。
下意識地,葉九想要退縮。
“能不能別動。”
周岸訓斥一句。
他語氣跟她欠了八百十萬一樣,很不耐煩。
葉九生硬道:“我自己來敷。”
“你記得醫生讓你怎麽敷嗎?”
“……有說明書。”
要一邊對照一邊給自己敷藥。
也是沒誰了。
而且她傷的位置還是腳踝,不知道得以什麽樣的姿勢才能敷好藥。
周岸沒如她的願,根據醫囑給她敷完藥。
餘光瞥到她滿是不自在的面龐,他沒什麽表情:“你是在害羞嗎。”
“……沒有。”
“別說一只腫得跟豬頭肉似的腳。”他将她之前沒說完的話奉還,“就算全脫了,我也沒興趣。”
“你他媽……”
葉九這次真的沒忍住,拿起靠枕砸向他。
周岸一個側身就避開了。
他瞥她一眼,“準你說我,不準我說你?”
“不是後句。”她憤憤道,“你才長得像豬頭肉。”
愛美之心,人人都有。
哪怕用豬頭肉形容的是腳,對女孩子來說都很不開心。
看她去拿第二個抱枕,周岸難得退後:“行行行,我像,行了吧。”
她一頓,“行。”
表面看着和諧。
敷完藥,雙雙回各自的房間睡覺。
不過把她送到房間後,周岸沒有直接離開。
他看她的目光,很不純。
就在葉九懷疑他到底想幹嘛的時候。
他開口:“葉九。”
“?”
她以為他要說晚安之類突然煽情的話。
卻見他薄唇輕掀,氣定神閑丢下一句。
“豬頭。”
“……”
他媽的。
葉九一整個惱火起來。
抓起枕頭又去砸他。
這回周岸沒在她身邊,不僅砸不到,人還直接迅速溜走了。
那枕頭,只砸到被他關上的門上。
見過犯賤的。
沒見過這麽賤的。
第二天葉九沒能去學校。
她狀态已經好很多,周識給她打電話詢問情況的時候她還說自己去學校沒一點問題。
然而周岸幫她告了病假。
高三課程緊張,別人周末加點學習,她哪敢浪費時間。
那位爺倒是有理有據,坐在吧臺前面的高椅上,慢條斯理喝了口咖啡。
“上午是作文課和英語默寫,你在家可以完成。”
去學校的話,她的腿腳會很不方便。
完全沒這個必要。
葉九将信将疑。
她沒去學校,他也沒去。
用了早飯後葉九就根據課程去自習了。
不知道作文題是什麽,她給宋米發條信息。
宋米給她報了題後,又關切詢問她要不要緊。
——小問題,只是崴了腳。
葉九這樣說,宋米仍然不放心:你在哪?
葉九:在家。
宋米說:他們都說你和周岸在一起。
葉九疑惑。
那樣說也行,她确實在家,和周岸在一起。
不過那些同學是怎麽知道的。
宋米讓葉九去貼吧看看。
如果早知道看到那些內容,葉九是打算不去辣眼睛的。
現在的小孩都早熟,初中就有破處的。
到高中,基本全都懂,而且讨論得津津有味。
自從和周岸綁定後,葉九就獲得很大的關注度。
她請假沒來上課,結合昨天體育課的事情,不難被人懷疑,她和周岸是不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大家都在傳她沒去上課是因為昨晚和周岸玩太過了。
所謂的崴腳其實是下不來床,走不動路。
而且周岸也沒來學校,足以說明他們現在可能在一起。
——二中的姐真的牛逼,一來就把我們的校草給勾搭走了。
——明明是岸哥厲害,這得弄多少次。/滑稽
——有沒有知情人透個底,他們真去開房了?
——之前和岸哥交往過的女生可以透露下他真的很強嗎。
沒看兩眼,葉九扔開手機。
一中沒人管理,比二中還亂。
之前在二中的時候,可沒人敢這樣随随便便地說話。
一點都不顧惜女生的名譽。
周岸這時從樓上下來,短衣短褲,趿着拖鞋,整個人的氣質更懶散了。
桌沿上,是葉九差點掉落的手機。
他聽到剛才的動靜,落下一問,“大早上的,生什麽氣。”
“一中的貼吧有管理員嗎?”葉九問。
“嗯。”
“我想找他們删帖。”
她真的忍無可忍。
他問:“删什麽?”
“你自己看。”
拿過那手機,周岸還沒點開貼吧,看到的是周識的照片。
這是她的屏保。
指尖涼了涼,周岸當沒看見,滑動兩下,看到貼吧裏的內容。
他不玩這個,并不了解。
江城偶爾會向他彙報裏面的一些八卦。
大部分八卦和他有關系。
什麽時候又換女朋友,都會在貼吧裏通告。
不過那些都不準确,只要他和哪個女生說句話,那那個女生就是下一任。
他沒時間一個一個否認。
哪怕傳言傳得再離譜,都對他不起波瀾。
“為什麽這些人嘴那麽臭,捕風捉影地造謠就算了,還說那麽多肮髒的話。”葉九說,“看得人煩死了。”
“你煩的是他們的話。”周岸放下手機,“還是怕周識看到。”
葉九一愣。
都有吧。
總歸是對她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
葉九煩躁撓撓頭發,“所以,你能讓人删掉嗎。”
“那你答應我件事。”
“什麽?”
“不要拿抱枕砸人。”
“……”
說起這事,就讓她想起豬頭肉。
虧他說得出口。
葉九沒什麽誠意翻個白眼,“行吧。”
周岸不認識管理員。
這類事,江城在行。
和他說一下,那端就答應下來。
當然江城是個好事者,答應的同時不忘記問原因。
以及,他們到底在一起沒。
周岸給他一個否定回答。
并沒有在一起。
沒拖延太長時間,等葉九再看貼吧,裏面那些污穢的帖子都被删除了。
她松口氣。
周岸沒去邀功,讓她過來些,準備上藥。
可能豬頭肉的形容,讓葉九确實沒昨晚拘謹。
而且,她也覺得……挺像的。
毫無美感。
她這次把腳搭在茶幾上,人半仰着,一一翻帖子,确定都被删幹淨了。
周岸将噴霧在她的腳踝上噴幾圈後,目光落在小腿上一支玫瑰紋身上。
包括花和枝葉,都是全黑色。
昨天在球場,讓那群男生尖叫的也是這個腿和紋身。
不可否認,很漂亮,在她身上,有一種頹廢的美。
紋身挺深刻的,如果不細致觀察,幾乎看不到其實她那肌膚上還有一道細長的口子。
那紋身,像是用來遮傷痕的。
“你為什麽不跳芭蕾了。”
空寂的客廳,忽然響起周岸低沉的詢問。
葉九攥着手機的手一僵,慢慢地坐起來,直起腰,一瞬不瞬望向他,“你怎麽知道我以前跳芭蕾的。”
“你說過。”
“我沒有。”
她記得很清楚。
從來沒和別人說過這事。
周岸沒強行狡辯,“那就是蘭姨說的。”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忽然不跳了。
“你很好奇嗎。”葉九似笑。
“愛說不說。”
他向來對八卦沒興致。
“大概。”她反倒被他那消極态度吸引了,托腮認真道:“因為我太厲害了,天賦異禀,怕上帝妒我英才,減我壽命,因此早點退役,把機會留給普通人,給自己積德。”
“可以,和我做同桌沒幾天。”周岸停頓,贊許道,“說話已經有你爹我的風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