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良心
後續幾天, 葉九沒看到校門口那些可疑的青年。
估計是虛驚一場,看她一個女孩子獨自一個人,想調戲一下。
應該不是老仇家。
這個想法持續到她接到一個顧束的電話為止。
顧束比葉九小一屆。
是她以前在二中的時候一個朋友,也算一個得力人脈。
家裏挺有勢的, 幹啥都能擺平。
他自己花花公子一個, 平時惹的麻煩也都和情債有關系。
葉九轉來一中後兩人很少再聯系, 頂多在社交軟件上點個贊。
乍聽到那邊的聲音,葉九沒認出來人,“誰——”
“是我啊,姐。”顧束輕笑一聲, “你連你小老弟都不認識了嗎。”
“這不是因為你變聲了嘛。”
沒聊幾句,氣氛就變得和從前一樣。
無事不登三寶殿。
顧束打電話給她,自然是有事要說的。
而且不是小事。
“姐, 你還記得大壯嗎。”顧束說, “就以前二中的扛把子, 被你趕跑那個老大。”
“怎麽了?”
“他又回來了。”
顧束打電話沒別的意思, 提醒她以後注意點。
雖說那老仇家勢力不咋地,但人被逼急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保不準以後找葉九報仇。
他們可能覺得葉豔死了, 葉九沒靠山,收拾她一頓不會怎樣。
葉九想起之前跟蹤自己的那幾個青年,心裏有數了。
“那胖子還想做二中的老大。”顧束得意洋洋, “可惜他鬥不過我,以前那些小弟都跟我了。”
葉九走後, 顧束繼承衣缽。
二中都歸他管, 還劃分了地盤。
“你也小心點。”葉九說, “我就不湊熱鬧了。”
“嗯, 我知道, 你現在是好學生了。”
好學生談不上。
她只是在遠離過去的那些污水。
葉九握着手機,邊下樓,邊和顧束有的沒的談着。
說得起勁,沒注意到家裏還有別人。
等挂了電話,她才看到吧臺那邊,周岸一直在。
周岸不難聽出她在和異性通話。
具體說的什麽不知道。
只看到她時不時帶笑。
和周識說話帶笑。
和旁人也帶笑。
就對着他的時候,不屑着一張臉。
“男閨蜜?”
他不鹹不淡開腔。
猜得挺準。
葉九沒否認,“一朋友。”
她身邊男性朋友挺多的。
轉到一中後就沒多少了。
有的就是新晉的追求者,時常能在她的課桌上看到一些巧克力和花,還有奶茶之類的。
連高二的小學弟都對她有意思。
她倒是專情,除了周識誰都不理。
周岸修長手指随心所欲把玩着雪克杯,目光自她身上掃遍,“大晚上的你穿的什麽?”
葉九左右看看,“怎麽。”
他饒有興致打量。
她頭發帶有濕意,看樣子已經洗漱完。
穿的卻不是睡衣。
是淺白色低領毛衣和牛仔褲。
上下都是收腰的,略緊身,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淋漓盡致顯現出來。
平時都穿校服,見不到她發育良好的曲線。
現在能見到,不過是托周識的福。
誰家女孩洗過澡後還換上出門時的衣服。
知道自己小心思被他看出來,葉九沒避諱,“上回周識說他喜歡白色。”
所以她就常穿白色了。
白色太純。
其實不适合她。
架不住臉蛋和身材好,穿什麽都百搭。
“不好看嗎?”葉九問。
“問我做什麽。”周岸說,“你怎麽不問周識。”
她沉默。
這不是廢話嗎。
她當然不好意思問周識。
突然發現,自己在這裏,能說話的好像只有周岸。
因為不在乎吧。
不像她和周識相處的時候,怕自己說錯話,讓他敗好感。
事事小心翼翼,反而拘謹又別扭。
她在周岸面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無所謂笑還是哭,打還是鬧。
葉九問過周識聽說他今晚會回來,随着時間的推移,漸漸變成不定數。
這百無聊賴的等待時間,葉九看周岸玩酒。
他基本不怎麽炫技,不弄那些花裏胡哨的。
葉豔是開酒吧的,葉九從小待到大,早就看膩了。
現在雞尾酒五花八門,各路調酒師大顯身手,不像從前,款式就那麽點,寫在板子上,調酒師不知變通,頂多按照客人的要求少一點冰塊。
吧臺上有一瓶安吉斯圖拉,一旁是方糖,櫻桃,蘇打水和檸檬汁。
這個配方調制出來的酒很古老經典。
葉九随手拿起一瓶朗姆,只倒一小口,淺淺抿着,聲音含糊,“你學過調酒嗎?”
“這還用學嗎。”
他語氣裏透着不屑,“多看幾次不就會了。”
“看來你也是酒吧常客了。”她随口,“那你去過我媽那酒吧嗎。”
周岸眼眸定住,手下的動作也停頓了下。
“去過。”他沒隐瞞,仍然低着頭,“也見過你。”
她只是随便問問,沒想到真的去過。
葉九好奇:“什麽時候。”
他沒說具體時間。
就是見過。
如果常去酒吧的話,見面不是無法避免嗎。
葉九其實還挺好奇的。
她自然不會記得他。
酒吧每天的客人太多,讓她有印象的很少。
“那你。”忍不住好奇心,葉九問,“對我有什麽印象嗎?”
“沒有。”
“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你就見過一次?”
他反問,“你想要什麽印象。”
“我很久以前挺天真的。”她問,“你見過嗎。”
“沒。”
“你剛才還說見過。”
“沒見過你天真的一面。”他說,“只見過你偷收銀臺的錢。”
“……”
行吧。
她丢臉丢到家了。
葉九以前确實老是偷錢。
因為葉豔老是忘記給她飯錢。
不偷的話得餓死。
晚些時候,葉九才看到周識風塵仆仆地回來。
他眼裏顯而易見的疲憊感,看到他們後仍然笑着打招呼。
斯文鏡框下的雙眸微微眯起,笑起來人畜無害,“今天,外面還挺冷。”
葉九給他倒杯熱水暖暖身子,“你每天都回來得好晚。”
“等忙完這個階段就好了。”
這個階段,是指什麽階段?
她以為他說的比賽考試之類的。
以周識的才能,應該不需要忙碌成那樣子,他想要獲得一個滿意的成績,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情嗎。
她不能理解天才的世界,果然,越優秀的人越努力。
周岸看着周識的眼睛,問話犀利,“所以,你在忙什麽。”
周識略顯疑惑,一頓,“公司。”
周岸手指握緊杯子,眸底冷意突增,“你又在幫他做什麽。”
寂靜的空氣裏,淡淡的果酒香傳來。
氣氛持續僵硬。
“晚上了。”周識沒直接回答,仍是那般不起浪的模樣,“你還是少喝點酒。”
周岸沒擡頭,冷冷道:“你管得着嗎。”
确實,管不着。
只是,喝酒傷身。
空間氣壓越來越低沉。
葉九終于察覺到兄弟兩個異常的氛圍。
看周識讷讷站在那裏,她過去拉他的胳膊,岔開話題,“你待會要上樓練琴嗎?“
周識每次回來都會練一陣子。
他今天不例外,點頭。
“那我能去旁邊圍觀嗎?”她說,“我最近對鋼琴也有興趣。”
“當然沒問題。”周識點頭,“你,是不是想學。”
“嗯,不過我很菜的。”
“沒關系,我可以慢慢教。”
這自然是葉九求之不得的。
他們談話的時候,自動忽略周岸。
當然他也不需要他們注意,他始終垂眸,眼裏只有各色各樣的調味酒。
周識不在的話,葉九會和周岸搭話,看他調酒。
但周識一回來,她的目光就會立刻轉移。
這是事實。
從一開始,就該認清的,事實。
別墅樓上設有特別的音樂房。
葉九坐在邊上,興致勃勃聽着周識彈奏的曲目。
她不太聽不懂,只知道悅耳動聽,是她這個小菜雞沒法比拟的。
周岸上回教她彈的那首,也很好聽。
和那首相比,周識彈的這一曲,節奏要傷感得多,像是夜鳥低鳴,琅琅環佩。
一曲畢,周識停住。
葉九看着他沉思的面龐,問出自己的好奇心,“你和周岸關系一直都是這樣嗎?”
周識一愣。
許久,他開口:“不是。”
小時候的他們,關系挺好的。
周媽媽去世後,關系才變得糟糕起來。
“以前我們關系很好,幾乎形影不離,一起學習,玩耍,在酒吧的時候,我們配合默契……”
“酒吧?”葉九捕捉到重點,“等等,你們去那裏做什麽?”
葉九知道周岸常去酒吧,卻不知很小就去了。
他們兩人的事情,她多少有點好奇。
“這個……”周識抿唇,“我以為蘭姨和你講過。”
“講過什麽。”
“我們家的事情。”
葉九沒有聽蘭姨講過。
她只知道周家主母早早離世,周昌山在外工作繁忙,留下兩個孩子,給當半個媽的蘭姨照顧。
就像唠一件家常似的。
他說:“我和我弟,上小學那會,周昌山就出軌了。”
葉九詫異。
“但我媽不知道,為了,幫忙隐瞞,我們經常出入酒吧去調查他外面那些女人。”
如果周昌山不出軌的話,周家主母的人生就是小說裏最典型的傻白甜女主。
她深愛着周昌山,每天都能保持新鮮活力,每天都像是沉浸在熱戀中。
在第一時間發現父親出軌後,周家兩個孩子選擇沉默。
起初他們不想父母離婚。
後來發現,媽媽根本離不開父親。
她就像一個小女生,沒有周昌山就會死的那種。
為了維持表面和諧,他們兄弟兩個一邊調查父親的情況,一邊幫忙隐瞞。
清城的漂亮女人都聚集在葉豔那家酒吧裏。
為了調查周昌山的戀情,他們兄弟兩個經常光顧那裏。
那會兒酒吧管得沒有現在嚴格,他們說是去找家長的,可以直接溜進去。
兄弟兩都是高智商,想要掩蓋一件事情,并不難。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兄弟兩幫忙隐瞞那麽久,媽媽還是知道了。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開車去找周昌山,路上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聽。
路過一處橋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失手,她的車子從橋上翻滾下去。
她死了。
她的死,或多或少給兄弟兩個都帶來創傷。
那本來和他們無關的。
但無形中,他們又成了周昌山出軌的幫手。
如果不隐瞞的話,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可他們母親是那種看不到幾天周昌山就抑郁到住院的人,如果早就知道他出軌,結果其實不一定會很好。
為此,兄弟兩産生分歧,除了自身産生愧疚感,也怪罪過對方,導致關系越來越差。
盡管,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周昌山。
葉九本來以為周岸貪玩早熟才去的酒吧。
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波折緣故。
她抿了口酒。
別人的家事,她不予置評。
只是惋惜一條生命。
“你們的父親。”葉九說,“外界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周昌山,企業家,商業代表,有權有勢,還是大慈善家,每年都會捐贈學校。
周識嘆息,“只是表面。”
骨子裏還不知道有多惡。
成年人的世界,有的是爾虞我詐,假心假意。
看到周識眼圈都紅了,葉九輕聲安慰幾句。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們都是無辜的才對。
周識意識到失态,歉意笑笑,讓她坐過來些,他來教她彈琴。
葉九只會基本功。
還是周岸教的,一首歡快的,幼兒園小朋友都可以學的曲子。
琴房的門沒有關上。
隔音再好,依然會穿進其他地方。
樓梯口,提着一瓶酒上樓的周岸聽見那邊隐隐約約的琴聲。
是他上回教她的那曲目。
簡單易學。
現在她會了,在彈給周識聽。
呵。
沒良心。
這世上找不到比她還沒良心的。
只亮小壁燈的走廊長而昏暗,仿佛無盡頭。
周岸倚着牆,眸色愈沉,提酒瓶的手勁加大。
不知不覺,瓶身竟出現裂縫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