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年
高考結果出來。
葉九發揮超常, 如願上了A舞。
宋米和她一樣,兩人在同一所城市。
五班大部分同學都取得理想的成績。
這個結果其實讓葉九挺欣喜的。
以前的她是萬萬不敢認為自己能去A舞的。
那種抽煙喝酒混日子的生活狀态,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和葉豔一樣,日後繼承酒吧, 沉浸在浮華貪歡中。
現實卻是, 她取得優異的成績。
還和同學們度過一段快樂的暑假時光。
除了組織的沙灘活動, 江城還號召人去游樂場海洋館,去各個省市游山玩水。
這是沒有任何壓力,前途一片光明的暑假。
一切本該都朝着美好的方向進行。
直到,她收到蘭姨入獄的消息。
葉九這段時間玩昏頭了, 和周岸在一起,哪怕是去玩個夾娃娃也能玩上半天,樂趣無窮。
不知不覺中, 她完全忘記家裏還有其他二人。
周識回來這天, 她才意識到, 這裏本該有四個人的。
卻意外發現, 她很久沒看見蘭姨了。
上次見面,是周昌山出事後, 蘭姨去醫院看昏迷的她。
後來只在電話裏談過。
叫習慣蘭姨,葉九都不記得她的本名叫什麽。
當日裏本地的一則新聞報道的大标題顯示,xx企業家周昌山因涉嫌金融犯罪以及危害公共安全等罪名被逮捕拘留, 曝光其證據之人蘭女士因涉及隐私暴露同樣被拘留。
照片都沒打碼。
葉九看到了蘭姨的面孔。
她瘦了。
惟獨眼神堅定。
報道上說她供認自己所有的罪行。
記者分析表示說,又一個因為女人而進監獄的企業家。
這些年被女人禍害的男老板數不勝數。
其他的葉九不知道。
她确信的是, 周昌山的背後之人, 是周識才是。
為什麽……
背鍋的卻是蘭姨。
得知周識回來後, 葉九第一時間拿着報刊去質問他。
他這段時間很憔悴。
當沒有任何修飾之後, 他并不是那麽地溫文爾雅, 胡子拉碴的。
但笑起來依然那麽無害,“我正想和你說來着,九九……很抱歉。”
葉九突然就恨起這個人來了,“你讓蘭姨背鍋了嗎?”
蘭姨,是她現在唯一的親人了。
不知道蘭姨和周昌山有什麽仇怨,讓她協同周識一起偷周昌山的底,到真正的幕後主手,是周識。
蘭姨不該有那麽大的罪責。
“她自己認的。”周識說,“我沒想到她會這樣做……沒想到她會為我着想。”
總要有個人去做這個主手的。
要是別人知道周識才是讓周昌山跌入高峰的人。
對他的看法是什麽?
別人不會關心周昌山的惡行,他們只會覺得他大義滅親,居然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放過,心狠手辣到極致,日後對他的評價會越來越糟糕。
蘭姨的出現恰到好處。
她攬下周昌山控訴的所有指控,和他一起拘留,直到開庭時間。
一切聽起來如此合理。
葉九又總覺得奇怪。
蘭姨為什麽幫周識收集證據,又為什麽替他頂罪。
仿佛知道什麽無法想象的秘密,她看着周識,瞳眸放大:“你們之間……”
“不是。”周識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沒有關系,真要說有的話,可能是朋友吧。”
“朋友關系那麽好嗎?她壓自己的一生去幫你。”
“她在幫你母親報仇。”周識說,“你就沒有懷疑過你媽媽的死嗎。”
周識是統籌全局的人,其中關系複雜,他無法告訴葉九太多。
只能讓她知道,葉豔的死并不是那麽巧合,她是被人害死的。
而周昌山脫離不了關系。
周昌山和葉豔是舊相識。
葉豔因為掌握太多關于他的秘密,周昌山和他的同夥有殺人滅口的想法。
她的死,讓一直沉靜安好的蘭姨出動。
盡管她表面上看起來溫婉無比,水平和手段并不比葉豔差的。
她比葉豔更低調,哪怕她掌握周昌山的秘密,也不會像葉豔那樣時不時拿出來威脅他。
蘭姨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給好姐妹報仇。
葉九像是理清楚了。
她看着周識的眼睛。
他比他們大。
眼底早就沒有少年的清澈。
了卻心理壓力後,他更沒有了結巴,但流利的話語并沒有太多的說服力。
“所以呢。”葉九忽然問,“你喜歡蘭姨嗎?”
周識避開她的注視,只說,“她不會有事的,等開庭後她會平安出來。”
“你們會在一起嗎?”
“九九。”他打斷她的逼問,“我和周岸是要出國的。”
葉九一怔。
“我應該兩年前就走的,他也應該在一年前要走的。”周識說,“因為一些事情,我們都耽擱了,現在一切結束了,你覺得我們還會耽擱嗎?”
他在委婉回答她的問題。
他和蘭姨不可能在一起,他是要走的。
同時他也在透露着一件事。
周岸也會離開的。
他沒有參加高考,他注定是要走的。
……
別墅樓上設有瑜伽室。
葉九站在鏡子前,慢慢地穿上舞裙。
最後看着手中嶄新的白色芭蕾舞鞋。
可能是周識不再結巴的緣故。
他說話的每道音節都格外地鋒利。
現在一切結束了。
是的,都結束了,他們都會有嶄新的人生。
而曾經欺壓那群少女舞團的禽獸也被抓走,會面臨他們該有的懲罰。
她無需再害怕。
她大可以大大方方,利利落落地穿上舞鞋,重拾自己最擅長也是剛開始最喜歡的愛好。
只是當一切準備妥當,看着鏡中熟悉的自己,那陌生和慘淡的眼神,似乎并沒有那麽如願。
葉九知道,周識那番話沒有勸她和周岸分手的意思。
是她自己在多想。
也無法不多想。
她不能确定他們的未來是怎樣的。
自從蘭姨無聲息離開,葉九經常吃到周岸做的晚餐。
他也沒隐瞞,坦白自己去美時被迫學的。
他膩煩那邊的快餐,随行的夥伴廚藝也不咋地,逼得他自己動手。
這次他從外面弄來冷鏈牛排,說要給她嘗嘗手藝。
他做的餐食挺局限的。
味道倒是可以。
葉九通常只需要等待投喂就行,很少會陪在他身邊。
因此她到廚房的時候,周岸朝她多看兩眼。
看得她底氣不足:“怎麽了?”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你來這裏給我打下手?”
“沒有,就是想看看你。”
兩人剛在一起的話還拌嘴。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慢慢習慣了。
但她也很少會這麽直白地告訴他,她想來看他。
不可否認,系圍裙的周岸擁有另一種無法言語的魅力。
低頭認真處理食材,只露一半精致俊美的側顏,下颚線優美分明,讓人格外心動。
就是那張嘴,吐不出好話。
“我看你。”他低着頭,似笑了下,“就是想免費偷學我廚藝。”
“才沒有。”她一頓,捕捉到重點,“什麽叫做免費,難道你教我東西還要錢的嗎?”
“不能白教。”
“切。”
她轉身要走。
“這樣。”他又說,“你親我一下,我教你一輩子。”
葉九不動了。
吸了吸鼻子。
無法言喻的心情。
她走上前,突然慢慢地環抱上他的腰身,臉龐抵着男人寬厚的後背。
低低地陳述一件事實:“過段時間我就要和宋米去A城報道了。”
周岸動作一僵,“挺好。”
“你呢。”她說,“你要去美國嗎。”
“不去。”他答得很快,“你在哪我在哪。”
“周岸,我認真的。”
“我也認真的。”
她搖頭。
不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
他們都應該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軌跡。
不應該為了誰去改變那道軌跡。
“反正讓老子分手是不可能的。”周岸似乎想到她要說什麽,“想都不要想。”
“但是當時我說的是先交往一個月試試。”
“哦,你錄音了嗎?”
“……”
“沒錄就是永遠在一起。”
“……”
還帶這樣耍賴的。
晚餐做好。
由于葉九提出的沉重話題,讓氣氛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
葉九還在沉思。
周岸沒有絲毫的考慮。
他本來就是游戲人生的一個人。
做什麽都行,做什麽又都稀稀拉拉的,不會特意鑽研來降低自己的興趣程度。
“美國有更全的擊劍校隊,以及你可以雙修金融。”葉九說,“周家,還有你外公的産業都需要你和周識,你不能放棄的。”
不僅僅如此。
他在美滑雪的時候,他和那些朋友玩得很開心。
他本來就不該局限于她這裏的。
對面的周岸面無表情,刀尖抵在牛排上,聲色也狠厲了,“我不想重複我的話。”
她飛快地陳述:“如果四年後我們都還單身的話,再重新在一起。”
他仿佛沒聽見。
在他這裏。
沒有異國戀,更不會接受以人生軌道不同而導致的分手。
這頓晚餐注定不愉快的。
飯後二人也沒有什麽話。
仿佛回到最開始的時候,一個坐在沙發上打游戲,另一個安安靜靜地在樓上。
可能是手感不佳,周岸玩到一半,把東西給扔了,然後摸出一根煙。
葉九這時從樓上下來。
她一直在瑜伽室練習。
身上還穿着舞裙。
這陣子反反複複練習基礎功,試圖讓自己重回當年的芭蕾舞者。
可惜太長時間的舍棄讓她有諸多的不習慣。
即使如此,她還是突然對周岸來一句:“我給你跳個舞吧。”
但她只會前面的一小部分,并且可能有太多的失誤。
周岸看着她換上的那雙新的舞鞋。
沒有拒絕這次邀請。
沒有音樂,沒有舞臺,沒有同伴。
寬敞的客廳,是她踮起腳尖,翩翩起舞。
她生得瘦,這段時間被他投喂那麽久依然很瘦,細胳膊長腿的,天生的舞者。
到底是太長時間沒有起跳了。
連小時候的自己都比不上。
但她沒有放棄,踮腳,旋轉,伸長雙臂,昂首挺胸。
跳着跳着,忘記自己到底失誤多少次了,可能連姿勢都是錯的,但她還是堅持跳結束了。
而到最後收尾的時候,興許是地板的不适應,她踉跄了下,随後摔倒在地。
原本不起神的周岸皺眉,起身沖過去,“葉九!”
不等他伸手,她已經站起來了。
這樣的摔倒是家常便飯。
她搖頭,“我沒事。”
離得近了,光線直照,他看見她微腫的眼泡。
不像是熬夜熬的。
像是……自己一個人偷偷哭過。
自己哭完後也抹了眼淚。
沒讓他看見的。
看她這副樣子,周岸的心情愈發煩躁低沉下去。
“就沒別的方法了嗎。”
葉九擡眸,“什麽。”
他說:“沒有了是嗎。”
無法兩全其美,無法讓他們各自奔赴前程又不影響在一起的辦法。
她會選擇她的舞蹈,她也不會讓他放棄他要做的事情。
“你要是想分開的話,我依你。”周岸停頓,“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這是必須答應的,因為你之前還欠我一個要求。”
“什麽。”
“這期間你不可以和其他男生走得太近,更不可以談男朋友,也不能保存其他人的照片。”
“什麽照片。”
“上次我在你手機裏發現周識的照片。”
“啊……”葉九一愣,“那個,我好像忘記删了。”
“我幫你删了。”
“……哦。”
他還挺自覺的。
提完前面的要求,周岸最後加一句:“還有,四年後等你畢業,我們直接結婚。”
“?”
“不然,免談。”
四年。
有太多的未知數。
葉九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這樣的要求。
那太遙遠了。
現在的他們都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
他卻已經把未來堵到她的臉上。
無法拒絕他的眼睛,葉九猶豫一會兒,“給我點時間想想吧。”
“五秒鐘。”
“……”
葉九想笑,又沒能真的笑出來,許久後點頭,“好,我答應你,四年後我們結婚。”
“如果做不到呢。”
“應該不會吧。”
她口吻有很多的不确定性。
沒有他堅定。
“做不到的話。”周岸一字一頓,“以後再見面,我就當你是陌生人。”
四年後,要麽是夫妻。
要麽是陌生人。
其實哪怕他不這樣說,這也是必然性的。
沉思一會兒。
葉九深呼吸,答應下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