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生死簿
天一早,紫菀拿了香燭紙錢去給雲桁掃墓。
走到山下,卻看見墨镝一個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在看什麽。
紫菀向他行了個禮:“墨先生。”
墨镝微微側過身,點了個頭,算是回應。
明明是個豔陽天,她卻覺得身上好冷,就連天色也變得陰沉起來。
下山只有這一條道,紫菀過不去,又不敢開口叫滿身怨念的墨镝讓路,于是也站在那裏。
兩人就這麽沉默地站着。
站了好一會兒,墨镝可能是站累了,看到她手裏的東西,問道:“去掃墓?”
“是啊,回來這麽久,我還沒給師兄上過香。”
“那怎麽還不去?”
“……”
你說呢?你把這條路堵着我過不去啊!!
不過看在師父的面子上,紫菀把話咽了下去,面上依然乖巧可愛,說道:“師兄的衣冠冢就在附近,墨先生是要同去嗎?”
紫菀本來只是想委婉地提醒他讓路,沒想到墨镝真的和她一起去。
衣冠冢前,香火袅袅。
“聽說死無全屍的人,連魂魄都是散的,要在奈何橋上等很久呢。師兄,你死得這麽慘,也不知道冥界的鬼差會不會為難你……如果你已經轉世了,就當我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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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在銅盆裏扔着紙錢,眼淚不自覺地開始掉。
那是她最喜歡的人,死前沒看上一眼,死後也無法安葬。
下輩子,即使遇見也不可能再認出來了。
墨镝聽了一會兒哭墳,又看了看墓碑,手上暗光一現,出現了一本書。他的法力雖然被焰絲鎖住,但風笙沒有下死手,還是給他留了一部分。
聽見嘩啦嘩啦的翻書聲,紫菀轉頭一看,墨镝手裏那本書叫作“生死簿”。
世間魂魄何時生、何時滅都記錄在冊的生死簿?!
對了!墨镝是鬼仙,想必對冥界的事很熟悉!
紫菀眼中滿是崇拜和敬仰:“墨先生墨先生!您是在找師兄的轉世嗎!能給我看看嗎?”
“不能。”
墨镝翻了一會兒生死簿,又疑惑地看向墓碑上的名字。
“死簿上沒有這個人。”
紫菀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啊?”
生死簿,分生簿和死簿,生簿上少一人,死簿上則多一人,反之亦然。
“雲桁沒有死。”
“可是,師父明明說過,師兄是在閉關的時候金丹爆裂而死……”
那場爆炸誰都沒在現場,風笙也只看到一片殘墟,沒有親眼見到雲桁的屍體,可當時确确實實找不到活着的痕跡。
而現在墨镝卻說雲桁沒有死。
她也不知道該信誰。
墨镝收回了生死簿,說道:“我說他沒死他就還活着。”
普通的閉關怎麽可能會死?
這種話,也只有某些蠢人當真。
墨镝的話毋庸置疑,紫菀當即選擇相信他。
“墨先生,既然師兄沒死,您可以查到他在哪兒嗎?”紫菀眼巴巴地看着他,既有生死簿,又是師父的伴侶,那肯定……
“不知道。”墨镝有些不耐煩,站起身準備回去。
紫菀死皮賴臉地抱住他的大腿,“墨先生!墨先生!不對,師爹師爹師爹——”
師……爹……?
墨镝被這聲“師爹”喊得渾身不對勁。
“放開。”
“師兄是師父最喜歡的徒弟了,師爹您也不願意看着師父傷心的對吧?”紫菀锲而不舍,抱着他的腿不撒手,“師爹……”
“……”
風笙的徒弟私下居然是這樣的嗎?
臉皮可真厚。
“知道了,你先松開。”
“謝謝師爹!”
“轉過去,勿視勿聽。”
紫菀立刻轉過身捂住耳朵。
墨镝行至三丈外,将面具取下,單手一撫,一道幽冥青火在地面燃起,他将生簿的一頁展開,扔進火中。
“明日之內,将這個人的行蹤找出來。”
火焰對面傳來鬼吏的聲音:“是,帝君。”
青火熄滅,墨镝重新戴上面具。
他看了一眼還跪在地上捂着耳朵的紫菀,什麽也沒說直接走了。
很久,很久。
“師爹,好了沒啊?”
紫菀不敢回頭,怕看到不該看的,但偷偷聽一下應該可以吧?
手掌漏出一條縫,可什麽也沒聽見。
轉頭一看,空無一人,墨镝不知道都走了多久。
她被耍了!!!
……
雲桁生前住的房間。
一排一排的書典古籍整齊地放在書架上,書籍多是與修行相關,還有許多醫、藥典,都被翻得很舊。
墨镝一路走過去,看見了一本古籍——《無界之身》。
與其他古籍不同的是,這本書很薄,還被翻爛了。
書中記載了一種奇特的修煉之術:無界行。
顧名思義,穿行六界,無所阻礙。
神界有聽天橋,冥界有黃泉道,魔界有血煉獄,這三個地方,肉體凡胎是沒有機會進去的,但如果是無界之身,便可以來去自如。
聽起來很威風,但世上幾乎沒有什麽人修煉。因為要練成這種功法,修煉的過程很是複雜繁瑣,光是天材地寶就耗費無數金山銀山,而且這個功法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修為會在修煉的期間逐漸削減,直至消失。
修為,對于修士來說就是命。
若是在自己的修為消失前練成還好,要是沒練成,修為也沒了,豈不是和廢人一樣?
一生的修為,就換一個沒多大用處的無界之身。
那修煉無界之身做什麽,看風景?
因此這種功法,早就被修行者拉入黑名單。
甚至修行界還有一種說法,如果特別恨一個人,就去騙這個人修煉無界之身。
墨镝把書放了回去。
聽說雲桁死在閉關裏他就覺得蹊跷,一翻生死簿,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
雲桁不但沒有死,還私自修煉了“無界之身”。
“師爹,你怎麽走了也不說一聲。”
紫菀氣呼呼地進門,其實這倒不是她生氣的原因,而是墨镝私自進了雲桁的房間。
墨镝像是沒有聽見,站在書架前,掃視着上面的古籍。
“雲桁練了無界之身,這事你知不知道?”
紫菀搖了搖頭:“什麽無界之身?”
墨镝再次把那本書抽了出來,遞給紫菀。
“無界之身是一種特殊的體質,依靠修煉得來。舍棄原身重塑,置死地而後生……”
她皺着眉翻看書冊,墨镝見她眉間越來越疑惑,又解釋:“簡單來說,雲桁已經修成了無界之身,而這具身體被他自己轉移到了另一處,還未蘇醒。”
紫菀心急,這麽久了,還未蘇醒,莫不是出了意外?
“師爹,我想去找他。若是師父回來了,就麻煩你說一聲……”
“自己去?天地之大,你去哪兒找?”墨镝語氣淡淡,根本不相信她能找到雲桁。
紫菀垂下眼睫,一想到雲桁正在某個地方長睡不醒,她就無法心安理得待在南禺山。
“待我找到他,你随我一同去。”
否則風笙回來他不好交代。
紫菀點點頭,約定在明日傍晚一同出發。
……
第二日。
紅楓院的蓮池旁燃起了青火。
墨镝坐在樹下喝茶,生死簿上有名有姓,找起來并不難,但這次搜尋時間比他預計得要慢。
“帝君,屬下已經找到此人所在的位置,是在一座古墓中。”
原來是被關在墓裏。
“我們本想将古墓搗毀,但墓主人及随葬侍從十分兇殘,墓中又下了不少機關,要解開需要不少時間。”
“這種小事都做不好,要你們何用。”
“屬下知罪。”
幽冥青火背後,一群閻羅鬼吏膽戰心驚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他們一開始是想把雲桁直接帶出來,沒想到無界之身早已被墓主人盯上,布下層層防衛。萬一無界之身在争奪中有損,他們也負不起責任。
見他們不敢辯解,墨镝猜到七八分,決定親自把雲桁帶出來。
青火傳過來一個袋子,裏面裝滿了各種符紙:千裏符、定身符、驅魂符、召喚符、火符、盾符……
千裏符也就算了,他現在沒有足夠的法力日行千裏,不過其餘的算怎麽回事?
他是被鎖了法力,但還沒弱到進一趟古墓還要靠符咒防身吧……
這些人!到底把他當成什麽了?!
一碰就碎的瓷器?!
墨镝一言不發,一掌拍在桌子上,光滑的桌面出現蛛網般細細的裂紋,身上的怒氣肉眼可見。
青火那邊的身形也跟着顫了顫,聲音哆哆嗦嗦:“這些是、是墨夫人吩咐的,屬下告退!”
青火瞬間熄滅,閻羅鬼吏們“死”裏逃生,暗自慶幸,還好不是面對面,不然他們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在冥界,當差的鬼不會死。
腦袋搬家,那也是真的搬家。
這幾百年來,事情沒辦好的閻羅鬼吏不知道被這位冥界之主打飛過好多次腦袋,有的落在煉魂池,有的落在九泉,還有落在忘川河底的……現在去冥界看看,還有一群無頭鬼在找自己的腦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腦袋,還不是自己的,又丢在一邊繼續找。
墨镝瞥了一眼那一袋子符咒,抽了兩張千裏符、一張盾符和幾張空白符紙,讓紫菀幫他找了一盒朱砂、一支細狼毫。
小刀在掌心劃了一下,一溜鮮血順着掌紋流下來,與朱砂混在一起,墨镝蓋上蓋子,連同滿袋符紙一起給了紫菀。
“這些東西你先收好,之後我會教你怎麽用。”
紫菀悄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她認識袋子裏面的東西,都是稀有的符咒。
就算是放在神界兜售,也是價值千金。
就這麽給她了?
師爹果然沒白叫。
“我記住了。師爹,咱們什麽時候走?”
“現在。”
一張盾符貼在他們面前的桌面,立時撐起一個半圓形的透明氣牆,此氣牆看似薄如蟬翼,實際上堅不可摧,氣牆上處處燃着青火,尋常妖魔根本無法近身。再又貼上一張千裏符,尋蹤千裏,瞬息之間就能轉移。
“坐穩了。”
紫菀只覺眼前一晃,就到了另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