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漠黃沙烽煙四起
卓淩被夏衍這突然的舉動吓的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了。回過神來之後，他好像明白了——夏衍應該是被頭頂盤旋的鷹吓成這樣的，他沒有猶豫，瞬間反手摘弓，另一只手從背上箭筒中抽出兩只箭，擡手一射……
空中的鷹唳聲消失了，兩只鷹各中一箭直直的砸在了不遠處的大漠黃沙中。然而，這似乎并沒有讓夏衍從驚吓中緩過神來，他仍然雙眼緊閉的抱着頭，盡量把自己縮到最小一團，只是叫聲已經變成了不停重複的呢喃——“季桓……救我……季桓……”
卓淩看着還在渾身發着抖的夏衍，疑惑着怎麽那麽遙遠的兩只鷹能把他吓成這個樣子。你不是挺牛的麽？！——卓淩站在一邊，冷冷的看着那一團夏衍，心裏暗自想到。看了片刻，他發現夏衍好像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吓成這樣了？——卓淩漸漸皺起了眉心，朝夏衍挪着步子，怕走快了又驚着他。
“沒事了，鷹被我弄死了！”卓淩走到夏衍身邊時，蹲了下來輕聲的對他說着，也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只見他還是保持着剛才那個狀态。卓淩伸出手，想摟着夏衍，安撫他一下。但手伸到半空的時候卻停住了，他猶豫了……想了片刻，還是沒有搭上夏衍的肩，而是一步跨到他面前，輕輕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扶了起來。
夏衍被動的站起了身，卻還是目光呆滞的向下望着，眼神裏滿是驚恐，手發着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聽見了麽？”卓淩把腦袋垂下來，側着頭讓夏衍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別怕，沒事了，鷹被我弄死了，你安全了。”
夏衍一驚，仿佛突然回過了神，緊緊盯着卓淩的眼睛，眼神裏帶着些深情，驚恐還未退去，就瞬間就把卓淩抱在了懷裏。
“喂——”卓淩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撞上了面前的胸膛，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一邊幹咳着，一邊把垂着的手覆上了夏衍的背，輕輕蹭着，“咳咳……別怕，沒事了，乖……咳咳……”他不知道為什麽夏衍能被吓成這樣，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撫他的情緒，只是每次阿蘭害怕的時候，他就是這麽哄的。
夏衍緊緊的抱着卓淩，把頭深深的埋在他的頸窩裏。卓淩感覺到他還在發抖，便摸了摸他的後腦，在他耳邊小聲的安慰着。
“季桓，有鷹……他又來了，你別走，我怕！”夏衍低聲的在卓淩耳邊說着。
“你……”卓淩突然一愣，眼睛瞪的老大，“你叫我什麽？”他以為夏衍剛才看了他半晌，是已經回過神來了，原來，夏衍這麽深情的看着的、這麽急切的要抱着的……并不是他。他抓住夏衍的胳膊，一把将他推開，眼中有些許愠怒的看着他，低聲吼道，“你看清楚我是誰？！”
夏衍被他一聲吼的愣在原地，用力搖了搖頭，眼神恢複了原來的清明看着卓淩，半晌之後，他扯下卓淩抓着他胳膊的手，沒有理他，淡定的往前走去。卓淩看着他的背影，大步跟了上去，卻看到他走到那兩只鷹的屍體前方三尺處，就停住了腳步，從一邊繞了過去。
卓淩獨自跑到鷹的屍體邊，把箭拔了下來重新插回箭筒裏，又跑着跟上了夏衍。兩人就這麽并肩前行着，像之前一樣，但卻一路無話。卓淩心中還在惦記剛才的事，那個季桓是誰？是那天來找夏衍的那個白衣公子麽？他們兩個的确看起來關系很密切。夏衍腦中卻思緒混亂，剛才聽到鷹唳聲，自己居然好像回到了八百年前，以至于讓他忘了季桓早已不在身邊，不能來救他了。那麽剛才……居然是卓淩把他從恐懼中救出來的，鷹也是他殺的……他第一次覺得，這個有病少年也不是那麽讨厭。
夏衍走幾步就要看下圖，他總是對自己這個認不識路的毛病有幾分忌憚，怕帶着卓淩在沙漠裏迷路。直到他看到了右前方有一個像是大殿一樣的房子，他看了看圖，阿楚畫的雖然有些粗糙，但圖上那個奇形怪狀的物體顯然就是眼前的房子。他有些心安，走了大半日，還好沒走岔，随即又擡頭看了看天，眼看天色已暗，再往前也不像是有可以過夜的地方，便轉身看着身邊的卓淩，說了這一路沉默以來的第一句話：“我們晚上就在這裏過夜吧？”
“好。”卓淩看上去并不太想理他，頭都沒轉就答了一句。夏衍也沒在意，他已經習慣了卓淩對他的惡言惡語，便帶着卓淩往那房子走去。
走到門前，夏衍擡頭瞻仰了一下整座樓，原先看的時候沒有覺得有這麽高大，這樣的樓，在京城都是很少見的，可在這偏遠荒蕪的大漠，居然豎立的這樣的一座大殿。夏衍輕輕一推，門并沒有動……難道是鎖了？夏衍心生疑惑，正欲用力再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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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開！”卓淩在一邊吼了一聲，将夏衍往旁一推，擡腳就是一踹。果然，門開了……卓淩用扇尖輕輕敲着自己的肩，轉頭鄙視的看了一眼夏衍，擡腳就走了進去。
“小心！”夏衍脫口而出，他突然直覺這裏并不比外面安全。阿楚告訴他這一路危險重重，可自己這一日走來，除了最初的兩只鷹，并沒有遇到什麽危險，而這座大殿又正好坐落在一日腳程的地方，真的是湊巧嗎？
“我知道，管好你自己吧。”卓淩頭也沒回，一直往裏走去。夏衍無奈，只能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二人在這座大殿內轉了一圈，發現裏面還有好幾個房間，并且有臺階通往二樓，大廳的頂仿佛是透明的一般，竟還能看到頭頂的天空。夏衍覺得疑惑，這個房子究竟是什麽人蓋的，用來幹什麽的呢？他沿着大廳的牆一點點的看着，發現這座大殿好像是被燒過的，但是燒的并不完全，有些沒有被焦黑的灼燒痕跡覆蓋的地方，甚至能看出來過去還是很華麗的。
卓淩在另一邊的牆邊踱着步，時不時的用手摸一下凹凸不平的牆壁，偶有黑灰落下。突然，卓淩看到了眼前牆壁上的一小塊壁畫，顏色已模糊，線條也不是很明顯了，但是卓淩定睛一看，立刻紅了臉，頓時轉過了頭，退後了三尺遠。
“喂！”卓淩叫住了那邊仍然在試圖發現這是什麽地方的夏衍，“別摸了，我知道這是幹什麽的了。”
夏衍聞言，驚訝的轉過頭，愣愣的看着卓淩，等着他的後半句。
“這是個……是個……”卓淩似乎是要鼓足勇氣才能繼續說下去，“是個青樓。”說完，卓淩就轉過身去，似乎不想讓夏衍看到他臉紅的樣子。
“青樓？！”夏衍覺得不可思議，“誰會在這裏開青樓？青樓要蓋的跟皇宮大殿一樣？”
“你若不信，自己看！”卓淩往剛才發現壁畫的地方一指，便不再言語。夏衍走了過來，仔細的看着那模糊的一小塊畫。好容易看清楚的一剎那，夏衍也臉色一變——畫中是一個女子未穿衣服的上半身，雖然有些模糊，但能看出來畫的很細致，連臉上的表情都描繪出來了，不知是痛苦還是享受……應該是春宮圖。也是……也只有青樓裏才會畫這些吧……夏衍沒去過青樓，不知道那裏究竟是怎樣的裝扮，但想來在牆上畫這些東西，應該是為了襯托氣氛調動情緒吧。
夏衍尴尬的幹咳了兩聲，不再在牆邊徘徊，而是走到了卓淩身邊，想帶着他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日繼續趕路。卻發現此時卓淩正在昂着頭，看着頭頂上的星空，發覺夏衍走了過來，便昂頭低聲的問道：“這是怎麽弄的，怎麽能看到天？”
“傳說三界中有個族群，稱為落塗，不知是人是鬼，皆是能工巧匠，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從他們的手中做出來，什麽樣的殘物他們都能修補，并且能還原的與當初無異，但是這落塗一族，神出鬼沒，根本不知何處去尋。這也不知是誰，為了蓋一個青樓……看來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夏衍說到最後，苦笑了一聲，自己為了瀾月，也是滿世間的在找落塗，可終無所獲。他也跟着卓淩擡起了頭，看着穹頂外的天空。大漠的夜來的十分的迅速，太陽就像要趕着回家吃飯一樣，一溜煙就跑沒影了，接着星星幾乎是一瞬間的就爬了上來。此刻大殿內只靠星光灑着點微亮的光芒，連個生火的東西都沒有。
“這麽厲害？”卓淩看着頭頂的星空，若有所思的說，“真的這麽難找嗎？”
“你是想要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嗎，”夏衍昂着頭問道，“還是想要修補何物？”
“我想把這門手藝學來。”卓淩笑着，靠着一根柱子就坐了下來，卻一直仰着頭看着天。
“大言不慚！”夏衍笑了一下，挨着卓淩也坐了下來。
“你說話一直都是這樣麽？”卓淩瞥了一眼身邊的夏衍，又把目光轉回到了頭頂上。
“哪樣？”夏衍疑惑的問。
“這麽……文绉绉的，”卓淩面無表情的說，“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為什麽要蹿到這大漠裏來找狼？”
夏衍不禁笑出聲來……大戶人家？對，自己那三百年怎麽也算在大戶人家裏待過吧。“為了找一個人。”夏衍想了想，回答道。
“找何人？”
“此事……說來話長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夏衍苦笑着，低下了頭。他突然覺得，在這看似無邊的黑暗裏，好像二人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便漸漸沒那麽厭煩彼此了。
“那人……跟狼王有關？”卓淩想起之前夏衍跟阿楚提到了狼王。
“不，我是受人所托去找狼王，事成之後，那人會告訴我所找之人的線索。”夏衍靠在柱子上，看着頭頂的星空，心想這裏究竟是何人所建，怎麽會找到落塗的。
“那這個人，一定對你十分重要。”卓淩的聲音中，帶有一絲無奈。
“對，你如何得知？”
“大漠狼族是靈獸，傳說連仙界都要避之三分，狼王更是連神仙都能咬的神魂俱滅，你冒這麽大的險，想必那人比你的性命還要重要。”卓淩可能昂着頭有些累，轉過頭看着夏衍。
“你怎麽知道這些？”夏衍好奇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居然知道的比自己還多。
“我小時候，遇到過一次……”卓淩低着頭說道，“差點被咬死，結果被一個哥哥救了。那個哥哥是個神仙，那次為了救我，也受傷了。是他告訴我這些的，讓我一定要小心狼群。”
“呵……”夏衍饒有興趣的看着他，“你還遇到過神仙？”
“不信拉倒，”卓淩沖他翻了個白眼，“我從來都不騙人，懶得編故事。”
“哦？”夏衍笑着，“那你告訴阿蘭說城裏的菜好吃，要去城裏菜市買菜？你确定你是去買，不是去搶嗎？！”
“你……”卓淩頓時覺得一陣尴尬，又一陣憤懑，“再多管閑事，你就給我——”
“滾蛋？”夏衍打斷了卓淩的話，眉眼彎彎的看着他，反正現在無聊，逗逗他也挺好玩的，“這又不是你的地盤，你讓我滾哪去啊？”
“你再嚣張，我現在就出去抓只老鷹回來盤着玩！”卓淩斜着眼睛看着夏衍，鼻腔裏還發出了“哼”的一聲，甚是得意的樣子。
“你……”夏衍瞪着他，半晌回過頭，不再看他。瞬間，黑暗的空間裏又只剩下沉默。
“你……”卓淩大概是害怕這好似漫無邊際的黑暗與寂靜同步到來，還是開口說起了話，“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夏衍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随随便便把天聊死，就是病！”
“這才對嘛，天天那麽憋着說官話，不累嗎？”卓淩難得地絲毫沒有在意夏衍怼他，似乎想開啓一個新的話題，“我是說，你怕老鷹怕成那樣，是不是什麽病？”
“沒有，小時候被吓過，就有了陰影，”夏衍淡淡的說着，感覺腦海裏又要開始不自覺的回憶過往了，“以前有人在身旁護我，可——”
“那個季桓？”卓淩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偏過頭看着他。
“嗯。”
“就是你要找的人？”
“嗯。”夏衍并不想放任腦海中的記憶瘋狂的亂湧，一直在制止着。
“以後我護你！”卓淩突然脫口而出，說出來的那一瞬間，自己卻有些後悔，關他什麽事，他護個哪門子，這人跟自己又不熟。但……怎麽就突然不受控制的說出來了呢？“我是說……”他盡量掩飾着自己的尴尬，“我不怕老鷹。”
“呵……”夏衍不禁低聲笑了出來，“說起來，你箭法不錯啊！兩下就射死了兩只鷹，看樣子，一擊斃命啊。”
“錯！”卓淩擡着下巴，一副傲嬌得意的神情。
“啊？”
“是一下！”
“你……”夏衍愣住了，“你兩支箭一塊兒射的？”
“所以說，以後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它們。”卓淩說着，用扇子敲了敲夏衍的肩，仿佛身邊坐着的是他的朋友，而不是前一刻還在惡語相向的那個“讨厭的人”。
“誰教你的箭法？”夏衍想到之前阿蘭告訴他卓淩自幼就沒了爹娘。
“哥哥。”
“那個救你的神仙？”夏衍感到好奇，怎麽除了季桓，還會有別的神仙喜歡下到凡間東游西逛。
“嗯。”卓淩說着，從腰間拔出了那把匕首，“還有這個，也是他贈的。”
夏衍之前看到這把匕首，就覺得是極品，如今仔細的端詳了片刻，果然匕首之中透出的淩厲與肅殺，就不似凡間之物。怎麽會有仙家對一個凡人如此上心，他都開始懷疑卓淩是不是哪個神仙下凡時與凡間女子生的兒子了。突然……腦海裏一個不妙的念頭冒了出來……為什麽仙尊要自己帶上他還要護他周全……難道……是仙尊？
“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有了這個念頭之後，夏衍更是好奇了。
“不知道，他說讓我叫他哥哥就行了。”
“那……應該年紀不大吧？”夏衍心想，仙尊一把年紀了，怎麽也不能叫哥哥啊。
“嗯，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幾歲。”卓淩說着，有些詫異為什麽夏衍會對這個神仙這麽好奇。
夏衍聞言，就排除了仙尊，但是仙庭裏有哪個神仙是這個年紀的呢，他想了半天，也實在列不出來。不過那三百年，他也不曾在仙庭四處走動，也認不得幾個仙家，只記得幾個最有名氣的。
他們二人肩靠肩的挨在一起，靠在柱子上仰頭看星空，不知道是不是你來我往的都救過彼此，還是因為此時身陷黑暗無助的環境，彼此都成了對方的依靠，這一刻，兩個人都感覺有對方在身邊……很安全、很溫暖。
“你突然變的這麽和善，”夏衍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起來，“我感到有些不适應。”
“你……”卓淩皺着眉頭瞪着他，“随随便便把天聊死，就是病！回葉城，我給你介紹個大夫！”
“哈哈……”夏衍看着卓淩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可愛。
“你怎麽這麽讨厭？！”卓淩看到夏衍在笑，瞬間目露怒色，然而還沒維持多久，就突然鼻子一癢——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把夏衍吓的一激靈。
夏衍盯着他看了一會，嘆了口氣，把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伸出胳膊，一把摟過了他的肩，把他往懷裏一攬：“擠一擠，暖和。不過這裏比外面好多了，總歸可以遮着風禦着寒。”
卓淩被夏衍這突然的舉動一驚，渾身僵硬的被夏衍摟在懷裏，過了半晌才放松下來。夏衍看他的身體松軟了下來，笑着問：“現在呢……還讨厭麽？”
“依、舊、讨、厭！”卓淩嗔怒了一句，覺得夏衍身上的确暖，不一會，便昏昏欲睡了。
正在昏昏沉沉的時候，還沒有睡熟，卓淩突然聽到耳邊隐隐約約響起了什麽聲音，好像有人在叫他——“公子……”“小哥……”“來啊……”卓淩吓的一驚，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叫道：“什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