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伊人重逢黃粱一夢3
約莫兩個時辰，夏衍才回來，手裏提着食盒，身後跟着三個膚色黝黑的男人。
“阿蘭！”夏衍在阿蘭家門口喊着，随後便看到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出來了。
“夏衍哥哥，”阿蘭突然看到夏衍身後的三個不太面善的男人，渾身顫了一下，“你這是……”
“這幾個大叔是給你家修房子的，這是給你和卓淩帶的午飯，”夏衍笑着摸了摸阿蘭的頭，将手裏的食盒遞了過去，随即便轉頭四周張望，疑惑的說，“卓淩呢？”
“叫我幹嘛？”卓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夏衍猛然回頭，看到卓淩一手持扇敲着掌心，緩步走了過來。
“你對阿蘭家比較熟悉，一會跟這幾個師傅交代一下，哪裏損的嚴重些，”夏衍說完，又彎下腰摸着阿蘭的頭，笑着對阿蘭說，“你若有什麽想整的樣子，也可以跟這幾個大叔說，銀子我出。”說完，他看着阿蘭雙手提着食盒滿臉笑容的進了屋，便提衣坐在卓淩家門口，閉上眼睛昂着頭開始享受這日光，一副誰出錢誰就是大爺的模樣。
卓淩看了他一眼，便領着那三個男人進了阿蘭家，又是囑咐又是幫忙，忙前忙後，仿佛真的當阿蘭是他未過門的媳婦一般盡心盡力，一直忙到申時，林娘子回來，看到眼前一片忙碌的景象，愣在門口半晌未敢進門，怕是走錯了屋。
“你……你們這是……”林娘子看到了卓淩的身影，才開口問了出來。
“娘！你回來啦！”阿蘭聽到了娘的聲音跳了出來，“夏衍哥哥要幫我們修房子。”
“死丫頭，忙到現在的是我，不是你的夏衍哥哥！”卓淩走了過來，揉了揉阿蘭的腦袋。
“那……銀子是夏衍哥哥出的啊……”阿蘭低着頭，小聲的說着。
卓淩聞言，不禁笑了出來，蹲下來看着阿蘭，勾着嘴角：“那待你長到十四歲，讓你夏衍哥哥娶你好了……”說完，就站起身來，接過了林娘子手裏的菜，轉身去了竈間，留下阿蘭撅着嘴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卓淩做好了飯，那三個男人便提着東西告辭了，卓淩交代他們明日辰時三刻再過來，三人應了聲，就離開了。飯桌上，林娘子帶着阿蘭對夏衍是千恩萬謝，夏衍着實有些尴尬，他并沒有這麽好心管別人的閑事，本來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哄卓淩陪他去大漠，也都只是為了得到季桓的行蹤，可如今這孤兒寡母的将他當作了觀世音在世一般感恩戴德。
“林姨，你不必如此客氣，”夏衍尴尬的笑着，“卓淩收留我，我怎麽也得為他做點什麽，阿蘭是他未過門的娘子，我給你們修房子都是應該的。”話音剛落，卓淩就猛然擡起頭看着夏衍，眼裏有些莫名的神色，不知是情深還是怨怒，夏衍餘光瞥到卓淩的眼神，心中一顫，覺得似曾相識。
“你之前那件紅衣呢？”夏衍坐在屋外擡頭看着星星，沖身邊的卓淩問道，“未曾見你洗衣裳啊？！”
“扔了。”卓淩冷冷的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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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夏衍轉過頭，驚訝的看着卓淩，只見他半躺在椅背上，雙臂枕在腦後，看着夜空有些出神。
“要你管？！”卓淩臉上露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你何時出發？”
“出發？”夏衍疑惑的問道，他覺察這一整日卓淩都有些反常。
“你不是要去找他麽？”卓淩終于将胳膊放了下來，轉過頭看着夏衍，二人四目相對。
“等房子修好吧，我還要結賬呢，”夏衍微微笑着，伸手攬着卓淩的肩，“怎麽，想趕我走了？”
“如果我不趕你，你就不走麽？”卓淩又昂起了頭，好似聚精會神的看着夜幕中的繁星。
“唉……”夏衍長長嘆了口氣，起身回了屋，卓淩轉頭看着夏衍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夏衍帶着瀾月琴又坐回了卓淩身邊，将琴放在腿上，輕輕奏了起來。卓淩不懂音律，卻也能聽出這琴聲中回蕩着濃濃的哀怨與思念，只是這琴音有些怪，不似一般的古琴的聲音寂寥悠遠，這聲音似乎有些低啞，有些澀。卓淩好奇的仔細打量着這琴，卻發現一道又深又長的裂痕橫在琴身正中央，就似如雪的面頰邊的一道血紅的傷疤，奪目卻刺眼。
夏衍一曲奏完，發現卓淩正癡癡的望着自己，不禁笑了一下：“你看什麽呢？”
“你這琴……”卓淩看到琴頭刻着一個“瀾”字，“瀾？”
“季桓仙號‘安瀾’，這琴和安雲劍，都是他不要了的……”夏衍的聲音越說越輕，最後已經不易聽清。
“那這劍痕？”卓淩也不知為何自己對這些過往這麽好奇，他就是想知道，想知道夏衍與季桓的過去，想知道為何夏衍能如此愛他。
“是他趕我走的那天，用安雲劈的，他說與我之間，從此兩不相欠，永不相見……便将這把留着我們之間所有回憶的琴一劍劈開，以示決絕。”夏衍輕輕撫摸着琴，沉沉的低着頭。
“他既然如此待你，你為何……”卓淩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将手緊緊的捏成了拳。
“是他将我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若不是他，我早已被幾只鷹啃的只剩骨頭了，”夏衍說着，似乎回憶起了與季桓初遇之時，滿臉的笑容，“是他在凡間陪了我三年，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已餓死在街頭了，是他将我的生魂從地府搶了出來，若不是他，我早已輪回受盡苦難，是他不顧衆仙反對将我留在仙庭，留在他身邊三百年，那三百年，是我此生最美好的記憶。”
“那你可知也正是因為他，你受了這五百年的苦？！”卓淩激動的說着。
“若是能找到他，多少年的苦我也受得。”夏衍側過頭看着卓淩，微微笑着，那笑容卻讓卓淩心中疼痛難忍。
“值得嗎？”卓淩冷冷的看着他，最後問了一句。
“若所有事真的能算的清楚值不值得，那這世間，也就再無這‘情’字了。”夏衍笑着，捧起瀾月琴，轉身回屋。
卓淩盯着夏衍背影消失的方向愣了很久……是啊，若是都計較值不值得，世間又何來那些為情所傷的癡男怨女們。沉思了片刻，卓淩決定，既然夏衍不去管這一切是否值得，自己又為何要在意這“值得”二字。做好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之後，卓淩淡然的回了房間。
第二天一早，那三個男人便準時到了阿蘭家，開始敲敲打打起來，引得周圍鄰居都跑來圍觀，疑惑着這阿蘭家怎麽有銀子整出這麽大的陣仗。
“卓淩，你挖到金礦啦，怎麽有銀子給阿蘭家大修啊？”張屠戶肉都不賣了，跑來湊熱鬧。
“我未過門的娘子，我不給她修，給誰修？給你們家修嗎？”卓淩笑着跟張屠戶打着趣。
“你就別裝大尾巴狼了，”李嬸一巴掌扇在卓淩的胳膊上，“我昨兒個可都看見了，是這夏公子将人請來的，想來定是人家出錢的。”
“他的銀子就是我的銀子，誰讓他在我家白吃白住這麽久。”卓淩默默的将李嬸的手推了下去。
“喲，你倆這是什麽關系啊？”隔壁的王老三聞言，一臉賊笑的說，“你不會也跟城裏那劉大官人一樣，找了個男子當相好的了吧？！”
卓淩一愣，突然變了臉，之前的笑容蕩然無存，一臉兇狠的推着眼前圍觀的鄰居們：“滾滾滾，看什麽看，回家看着自己媳婦相公去，我找什麽相好的，管你們屁事，閑的你們這一天天的，都他娘的給我滾！”
這些人都是從小看着卓淩長大的，知道這個孩子脾氣說變就變，也沒有太在意，瞬間也都散去了，夏衍靠在門邊，微微笑着看着他一腳踢開了腳邊的矮凳。
“你怎麽這麽陰晴不定的？”夏衍走了過來，一手搭在卓淩的背上。
“這幫人，給他們點好臉就往上蹿。”卓淩忿忿的說道。
“難得你還會給別人好臉，”夏衍笑道，“你這個葉城一霸的形象，看來在這裏不是很深入人心啊。”
“你有事沒事，閑的難受就進屋幫那幾個工匠去！”卓淩白了他一眼，就往門邊的椅子上一坐，曬起了太陽。
“我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不進去添亂了。”夏衍勾了勾嘴角，也在卓淩身邊坐了下來。
“謙虛了，二舅，殺青嵬和沙匪的時候，可沒見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啊。”卓淩側着頭，斜着眼睛瞥着夏衍。
“對了，我說要給你找大夫來着……”夏衍說着，起身就往街上走去。
“找你大爺！”卓淩沖着夏衍的背影叫着。
“我大爺不用找，”夏衍繼續往前走着，擡起手擺了擺，“門邊兒坐着呢。”
卓淩一愣，看着夏衍漸漸遠去的背影，低頭淺淺的笑了起來。
三個時辰過去了，卓淩和阿蘭吃完了午飯，卻仍不見夏衍回來。他站在門外朝遠處望着，絲毫沒有夏衍的身影，便心中有些着急……難道又認不得路了？
“阿蘭，出來！”卓淩朝着屋內正在刷碗的阿蘭叫了一聲。
“怎麽了，淩哥哥？”阿蘭跳到了卓淩面前。
“我一會要出去找他，你就待在屋外，若是有事，就叫人！”屋裏還有三個男人，卓淩有點不放心阿蘭，便囑咐她小心一點。
“淩哥哥，夏衍哥哥來了之後，你待我都不似從前那般好了。”阿蘭撅着嘴，幽怨的看着卓淩。
“胡說什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就是在替你報這個恩，還說我對你不好？！”卓淩彈了一下阿蘭的腦門，“我走了，你別進屋，自己小心。”說完，卓淩就飛一般的蹿到街上，轉眼就消失在阿蘭的視線裏了。
卓淩不知道夏衍會去哪，就直接沖到了那家客棧裏，将那姓張的掌櫃拎了出來。
“卓公子，你又來做什麽，我這地契都給了夏公子了。”掌櫃看到卓淩就頭皮發麻。
“你今日……可見過夏公子？”卓淩惡狠狠的問道。
“沒見過啊，夏公子很久沒來了。”掌櫃不知道這惡霸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心裏打着鼓，敲的肝都在顫。誰知卓淩今日卻沒有與他多作糾纏，聞言直接将他扔到一邊，轉身離去。
卓淩出了客棧，在城中四處找着夏衍的身影，卻毫無所獲，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夏衍會不會就這麽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找季桓去了，一想到這，他的背後就驚出一身冷汗……不會的，他琴和劍都沒有拿，銀子還沒付，他答應過我，要等房子修完才離開，不會就這麽走了的……卓淩一邊在心裏安慰着自己，一邊四處抓人來問是否見過一個白衣公子。然而卓淩在葉城已橫行多年，每個人看到他都怕的不行，畏畏縮縮的話都說不清楚，問了七八個，也沒問出夏衍的行蹤。
“夏衍！”卓淩一邊找，一邊喊着，“你去哪了？你不要這麽一聲不響的就走了！”突然，他好像體會到了夏衍的心情，原來，最重要的人消失了，自己遍尋不着……是這種感覺。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白衣公子，他腰間挂着一個雙魚玉佩？”卓淩又抓了一個男子，激動的問着，眼裏通紅，吓的那個男子舌頭都哆嗦起來。
“哥哥，我見到過。”那男子身邊的一個小童揪了揪卓淩的衣角。
卓淩猛的一下松開了那個男子，蹲了下來看着那個孩子：“何時？在哪？”
“就在剛才，我們從那邊過來，看到他被幾個人圍着，爹說我們不能管閑事，拉着我就走了。”孩子指了指身後的一個小巷。
“多謝！”卓淩起身，一路朝那孩子指的方向狂奔而去，剛拐進那條小巷，就看到夏衍站在遠處，身邊圍着幾個男男女女。太遠了看不清夏衍臉上的表情，但是他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卻是讓卓淩心裏微微一動……還好，他沒走，他還在……
卓淩走近，聽到那幾個人圍着夏衍正在争吵。
“賠錢賠錢！”
“你把我娘撞成這樣，就不管了？！”
“別跟他廢話，看他這個樣子怎會沒有銀子，搜！”
……
“你們別這樣，我真的未曾碰觸過這位大娘，何來撞她一說。”夏衍無力的辯解着，但身邊的這些人根本不聽他解釋，腳邊一個老太太還在低哼着他聽不太懂的話。
“你說沒撞就沒撞了？你撞了人，自然不會承認！”
“賠錢賠錢！”
“這個看着就很值錢啊！”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吼着，上手就要來扯夏衍腰間的雙魚佩。
夏衍一驚，側身一躲，避開了那壯漢的手，眼裏兇光一閃，一擡手就用了三成力給了那壯漢一掌，生生将他打出了人群，落在十尺外的一個菜攤上，将那攤子都砸翻了。
“你還敢打人？！”另外一個壯漢眼見同伴飛了出去，立刻退後了幾步，指着夏衍吼道，“大家來評評理了，這個人看着人模狗樣的，撞了我娘不賠錢，還把我哥給揍了，不能放過他！”瞬間又聚集了一些人，将夏衍團團圍住，人群裏還有那個菜攤的小販。
“你們這幫潑皮無賴，”夏衍惡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幾個人，“這也是你們能碰得的？！找死！”說罷擡手便要上前。
“你還耍橫？！”飛出去的壯漢扶着腰走了回來，在人群邊煽風點火，“大家不能放過這人，我們一起上！”
就在夏衍準備動手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大喝：“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