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素白裙

沈君蘭站在原地沒動，聽見有人叫她才回神。

“沈教授？”

方才接待過宴名姝的工作人員遠遠望見沈君蘭，立刻走過來迎接，臉上笑盈盈的。

沈君蘭緩過神，對着面前笑容滿面的女人禮貌點頭。

“我按照您之前發過來的要求，已經為您篩選出了15個與您較為匹配的客戶，您跟我過來看看，做一個排序，我就可以為您安排一對一相親了。”

“好。”沈君蘭跟着女人往裏走，下意識頓了下腳步，這裏已經嗅不到蘭花香了。

“請坐，沈教授。”女人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相較于前面接待宴名姝，面對沈君蘭，女人更加熱情，言語中還帶着明顯的讨好，畢竟相親市場上，遇到像沈教授這般樣貌、家世、學歷、工作、教養，樣樣都好的優質客戶并不容易，她要好好抓牢了，無論如何都要做好這一單，這對于她今後的履歷和升職都有極大好處。

沈君蘭在柔軟的皮質沙發椅上坐下，對面的女人立刻遞過來一疊紙質表格。

“篩選過後，比較符合您條件的都在裏面了。”女人露齒燦爛笑道。

沈君蘭點點頭，垂眸淡淡掃一眼，心思卻不在這疊經過精心挑選才送到她面前的表格上，而在對面女人手邊的另一張表格上，孤零零一張，有點卷邊，上面還被人做了醒目的特殊标記，用紅筆畫了圓圈和三角，似乎還未來得及歸類。

“沈教授，您怎麽不看啊？”

女人原本信心滿滿，就等着沈教授排序，她好安排兩邊相親，相親成功，她的任務就圓滿完成了。

可是，這位沈教授似乎對她辛辛苦苦篩選出來的優質客戶不感興趣。

“抱歉。”沈君蘭微微颔首，眉眼間流露出淡淡歉意，女人趕緊說沒關系，有問題也是她沒讓沈教授滿意。

沈君蘭接着說道：“能麻煩你把手邊那張表格也拿給我嗎？我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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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還記得手邊這張打了特殊記號，令她頭疼的表格是方才那位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宴名姝宴小姐填的，都不用低頭看一眼确認，就直接搖頭，笑道：“沈教授，你信我，我接手這麽多客戶了，就這位最不合适您，我直接幫您pass掉。”

“合不合适要看過之後才知道，請一起拿給我看看吧。”沈君蘭禮貌微笑着，伸出右手。

“……好。”

女人只好用雙手恭敬地将宴名姝填的這張表格給沈君蘭遞過去，過程中忍不住掃了一眼右上方貼着的宴名姝的2寸照，藍背景，白襯衫，中低馬尾，這裝扮正經得有些過分了，但那張臉漂亮得極其妖豔，又因臉上表情怯怯讓人心生憐惜，種種不和諧竟然達成一種詭異的平衡。

看宴名姝大頭照的短短一瞬，女人心頭冒出好幾個形容詞，乖巧、豔麗、憂郁。

腦海裏再度映出方才同她面對面時宴名姝的臉，女人不覺嘆息了一聲。

明明長了一張會做盡壞事、大殺四方的臉，那位宴小姐給人的感覺怎麽就這麽可憐呢。

女人心裏正為宴名姝感傷着，也為自己憂慮，宴名姝那張臉，不愁人願意用100萬買單，只不過，出手闊綽的人不一定要她做妻子。

同為女人，在清楚了對方的悲慘遭遇後，免不了心生憐惜。

沈君蘭看完宴名姝填的表格，對對面的女人的道：“我已經确認了，請你安排我跟宴小姐相親，越快越好。”

“好……嗯？”女人下意識應答了一聲，很快反應過來，“等等，沈教授，您說要跟誰相親？”

“宴名姝，宴小姐。”沈君蘭微笑面對女人的震驚。

“沈教授，您确定嗎？”女人最後用手指了指上面重點标注的內容，“爸賭，一弟”，她覺得沈教授大概是漏看了，才會那麽确定。

誰知沈君蘭再度朝她點頭，微笑說：“我确定。”

這次女人驚訝到好幾秒說不出話，再開口便是直接同沈君蘭溝通将相親安排在明天，因為那位宴小姐也很急，沈君蘭一口答應。

沈君蘭走後，女人收拾那疊資料，心裏一陣唏噓。

莫非沈教授是被宴小姐美色所迷？才會選擇忽視宴小姐那些對大部分人都很致命的現實條件？

如果真是這樣，等過了今晚，沈教授冷靜下來後，對宴小姐的态度能否堅定依舊就難說了。

唉~

宴名姝離開真愛網分公司後，依舊打了一輛的士，這次是去附近的商場，她已經決定聽取方才那位好心的工作人員的建議，提前準備好相親時穿的衣裙。

走進商場，宴名姝有些恍惚，她許久沒有買過新衣服了，一是從小到大家境都不好，她對物質各方面的要求不高，二是她社恐，最後是出于安全的考慮，她不想穿新衣惹人注目。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想，大概沒有那個女孩子沒有過将自己打扮得像公主一樣漂漂亮亮的美夢。

她也有，但這樣的夢，她只悄悄想，悄悄做，想實現，又怕實現。

今天周五，是工作日，商場人很少，宴名姝微微松了口氣，她擡眼打量了一下周邊好幾家店，最後選擇了一家沒有一個客人，也沒看見店員在哪的店鋪，她買東西時最怕有人跟在後面。

宴名姝走進店裏，就直奔自己需要的素色衣裙所在區，很快就挑好了一件圓領白色連衣裙，長度過膝，款式規整，唯一特別之處是兩邊袖口處各繡了朵小小蘭花，別致淡雅。

正巧店員上完洗手間也回來了，宴名姝抱着白裙子去櫃臺，将裙子交給店員包裝，就低頭從手機裏調出付款碼，這時，店員小姐姐突然問她，要不要在店裏再買一雙小白鞋搭配。

宴名姝下意識想要搖頭拒絕，但她低頭看着自己腳尖這雙黑色高跟鞋，想到自己家裏雖然有一雙小白鞋，但已經微微泛黃，底也磨薄了。

她真的需要一雙新的小白鞋了。

店員小姐姐笑道：“我們店裏今天做活動，消費滿300打八折呢，小姐姐你再拿一雙小白鞋正好。”

宴名姝點頭，眼簾始終低垂，店員小姐姐看出她社恐，沒有幹涉她如何挑選，她自己又挑了一雙沒有任何圖案的平底小白鞋。

付完款從店裏拎着白裙和白鞋出來，她收到短信提示扣款，餘額不足一萬。

她工作了一年，但錢大部分都交給了媽媽，一起付房租和生活費，卡裏剩下這點錢還是她預留對付意外的。

只是她怎麽也沒想到，意外竟如此大，爸爸又碰賭，還欠下100萬高利貸，完全超出她目前能力範圍。

宴名姝眨眨有些酸澀的眼，又去了一趟商場一樓的藥店買藥，她要快點好起來，以最好的狀态面對相親對象。

可是表面狀态再好，對方也會被她的家庭真實狀況吓走吧。

宴名姝提着手中為相親準備的新衣新鞋，喪氣了一會兒，又想到一件事。

真愛網工作人員已經記錄了她的基本情況，願意跟她相親的對象一定願意接受這般境地的她吧。

想到這裏，宴名姝又覺得自己有了幾分希望。

沒過幾分鐘，她接到了那位工作人員的電話，對方告訴她有位條件極佳的女士願意跟她相親，職業是大學教授，為人溫和有禮，問她願不願意明天就跟那位教授相親。

宴名姝當然願意。

做夢也沒想到那麽快就有人願意跟她相親，她以為自己的條件會吓走一大波人。

宴名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便直接打的士回家休息。

前幾日在家中見到黃老板仍舊讓她心有餘悸，這次，她貼着門邊聽了好一會兒，确認裏面沒有黃老板的聲音，才開門進去。

“媽媽。”宴名姝經過廚房，看見媽媽已經在裏面炒菜，輕喊了一聲。

秦淑笑呵呵地應了一聲，顯然心情十分不錯。

宴名姝也跟着開心，“媽媽，今天有什麽好事嗎？”

“當然有，我和你爸爸已經确定黃老板願意娶你，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宴名姝笑意僵在嘴角，黃老板願意娶她對這個家是好事，唯獨對她不是好事。

“名姝，等會兒就吃飯了，你去給文軒打個電話，他今天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叫他趕緊回來，這兩天他跟我和你爸鬧脾氣，他從小就只聽你的話，你多說說他，讓他懂事點。”

宴名姝應了聲，先回房間放東西，然後給弟弟打電話。

電話接通，弟弟那邊聲音嘈雜，她聽不清弟弟在說什麽，最後只得發短信，她心裏還是有些堵，她不确定起初維護她的弟弟是否已經站到黃老板那邊。

宴名姝好累，什麽也不願想了，只想讓時間快進，明天快快到來，她在心中祈禱明天見面的相親對象願意娶她。

第二天，宴名姝起了個大早，雖然跟相親對象約的是十點，但她六點就醒了，焦躁不安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怕來不及，她早早換好白裙，白鞋，認真梳理好頭發，時間依舊還早。

因為過于緊張，擔心遲到，她還提前一小時打車過去。

相親地點在一家可以看到海的西餐廳，宴名姝下車時才9點半，提前了半小時，她站在路邊，不知現在該怎麽辦，是自己先去訂位置還是怎樣？

正無措，宴名姝收到一條來自相親對象的信息，更緊張了。

她目前只知對方姓沈，是位教授。

[真的不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謝謝，我已經到門口了。]

宴名姝打字，手止不住發抖。

[那你直接上來就行，我在二樓，報名字，會有服務生領你過來。]

宴名姝心驚，仰頭朝上看了一眼，要看海，二樓視野應當很好，

她走進餐廳時，一位穿白西裝打領帶的服務生替她拉開玻璃門，俯身問她有沒有預約。

宴名姝低着頭說自己是跟沈教授一起的，對方立刻明白，擡手招來一位女性服務生領她上樓。

“請跟我來。”

宴名姝點頭跟上，上了二樓，左轉後，她額角連跳了兩下。

一定是馬上就要見相親對象，太緊張了。

你可以的，宴名姝！

想想黃老板，你就可以了！

宴名姝用吓人的黃老板來刺激自己冷靜下來。

剛好，服務生跟她說到了，旁邊就是她的座位。

“請坐。”

宴名姝多年社恐，即便冷靜下來，也難以接受直接跟陌生人四目相對，她用撫順白裙，優雅坐下的動作掩飾自己的慌亂，沒有第一時間就去看對面的相親對象。

然而，對面一句話就讓她破功。

“名姝，好久不見。”

這道溫潤嗓音過于耳熟，宴名姝像貓炸毛一般倏地擡起眼來，雙唇微張，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相親對象竟然是沈教授？

曾給她授過課的沈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