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晨。
卧室安靜昏暗,大床被褥淩亂,隐約傳來沉沉的呼吸聲,衣物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
一切都那麽昏沉暧昧,直到——唰!
落地窗簾一拉,陽光傾瀉而入,楊小刀舉着鍋鏟轉過身,居高臨下俯視大床:
“起床,吃飯,我要上學。”
白晟就穿了個大四角短褲,整個人呈45度角斜趴着,咕湧咕湧地用被子把整個頭蒙住:“傻逼孩子,你今天下午才上學,早上沈監察過來接你去評級注冊做備案,讓我再睡會……”
楊小刀一眼瞥見枕頭邊的東西,整個人震驚了:“你手裏拿的什麽?”
只見白晟右手抱着枕頭,左手按着一本檔案。檔案本身很新,看上去他拿到手後就沒翻過兩次;但貼在扉頁的照片卻被他翻來覆去愛撫得連毛邊都起了,應該是從報紙上裁下來的,申海市監察官撐着黑傘站在雨中,只露出蒼白秀麗的下颏。
“啊欠——”白晟困意朦胧地打了個哈欠,“求你了,讓我再睡會,我昨晚躺床上看你沈監察的照片,足足思念到三點多才睡着……”
楊小刀石化般僵立在原地,良久迸出兩個字:“……思念?”
白晟:“嗯哼。”
一種不可言喻的認知震撼了少年純潔的心靈,半晌他難以置信地:“——思念?!”
“嗯哼。”白晟懶洋洋說,“成年人就是會思念彼此的啊,怎麽了?”
少年終于被迫正視那真實而可怕的成年世界,失魂落魄站在那裏,張開嘴又閉上,張開嘴又閉上,半晌終于提出了內心深藏已久的困惑:
“……我有一個問題。”
白晟閉着眼睛:“Say你的問題。”
“你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腦子裏就不能想點別的事嗎,比如解決全球變暖,氣候變化,能源危機和貧困地區人口教育之類的?”
“………………”
白晟睜開眼睛,面無表情望着楊小刀,半晌鄭重道:“謝謝,兒子,養了你真是我的福氣。”
叮咚!叮咚!
“喲,我的思念對象來了!”白晟陡然精神倍增,一把将檔案連照片塞進自己枕頭底下,鯉魚打挺沖進浴室,頭也不回吩咐:“就說我昨晚思考全球變暖到五點多啊,記住了!”
楊小刀:“……”
少年仰天無言,然後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去開門,門外果然是身形削瘦、制服筆挺的申海市監察官,眉目秀麗清明,雙手裹在黑色皮質手套裏,姿态雅致平靜地交疊在身前。
其實是完美到令人心生敬畏的形象,但首先浮現在楊小刀腦海裏的是監護人枕頭下的那張倒黴照片。
“……”楊小刀內心五味雜陳,“早上好。”
沈酌上下一打量,有點意外:“你這是……”
十六歲的桀骜少年,體型精瘦剽悍,穿着黑背心和拳擊短褲,腰上系一條超市贈品碎花圍裙,腳上一雙粉藍廚用防滑拖鞋,手裏拿着個滋滋作響的平底鍋,鍋裏攤着兩個煎蛋、幾朵蘑菇和一把青翠欲滴的油鹽小菠菜。
叮一聲響,廚房烤面包機裏跳出了兩片全麥吐司。
“吃嗎,”楊小刀面無表情地把鍋遞到沈酌面前。
·
十分鐘後,沈酌和白晟分別坐在餐桌邊,楊小刀拿着平底鍋一人給他們鏟了個煎蛋,完美的流體蛋黃在蔥花點綴下散發出勾人的香氣。
短短片刻功夫白晟已經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完美了,襯衣長褲俊朗清爽,年輕精神閃閃發光,那撮銀毛嚣張地立着,完全是他此刻能夠與沈監察一道共進早餐的開心寫照,用筷子敲了敲瓷盤:“我還想吃一個蛋!”
楊小刀熟練地唰一下又給他鏟了個蛋,用眼神詢問沈酌是否也再要一個。
“……不要了,謝謝。”
沈酌放下燕麥粥碗,眼睜睜只見楊小刀回到廚房,親手為自己做好一個清蒸鲈魚、糖醋排骨、水煮西藍花和紫甘藍的午餐飯盒,有條不紊裝進了書包;那一刻沈酌終于無法忽視這越來越大的困惑,回頭問白晟:
“這孩子到底經歷過什麽?”
白晟謙遜回答:“經歷過嚴苛而充分的人格訓練。”
楊小刀涼涼地道:“經歷過一個自殺襲擊式做飯的監護人。”
少年時白晟的獨立生活技能其實相當一般,因為白家有廚師保镖司機園丁,絕對不會讓還在上學的大少爺親自動手做任何事。但五年前收養楊小刀之後,白晟突然萌發出了身為頭狼的強烈使命感,覺得現代社會不論貧富,人人都應該學會獨立生活的技能,首先就要鍛煉小孩學做飯;為了達到以身作則的效果他親自動手做了頓黃花菜木耳粉條,那盆泡發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木耳成功把他自己和楊小刀都送進了急診室,要不是兩人都是進化者,那一頓飯足夠他倆分別死上八個來回。
年僅11歲的楊小刀已經有了非常清醒的頭腦,他意識到性命是要攥在自己手裏的。于是從急診室回家後他吭哧吭哧搬了個小板凳,站在爐竈邊,一邊看菜譜一邊哐哐哐燒出了四菜一湯,字面意義上的被生活所迫而一夜成才。此後不甘心的白晟又帶着楊小刀一起學烘焙、電焊、木工、管道工、修理家電,甚至十字繡;最後成功把楊小刀培養成了一個家務全能手,在将來雄競激烈的求偶市場上占據了極大優勢,做個賢夫良父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我還會烤蛋糕哦!”白晟加重語氣對沈酌強調。
廚房裏楊小刀面癱着臉:“我還會給蛋糕裱花呢。”
沈酌:“……”
美好的一天從與沈監察共進早餐開始,早飯後白晟昂揚地出門了,要去履行他身為頭狼的職責——砸錢把傻逼小孩弄進私立高中,今天去簽捐贈合同。
作為一個雄競狂熱愛好者,白晟是絕對不能容忍自己身邊出現任何短板的,因此他作為頭狼的最大任務就是把傻逼同類小孩也弄進大學。別管是什麽大學,只要是正經大學就行,母豬産後護理專業都行;不然他作為一個此生雄競未嘗敗績的S級:
“——我死了都不能瞑目,一百年後我的屍骨從棺材裏坐起來都要挖到那傻逼孩子的墓裏去扇他一巴掌!”
“他今天做評級,你不跟着去監察處?”沈酌降下車窗問。
小區門口兩輛車并排,一輛是沈酌自己開的監察處專車,一輛是白晟的家庭用車庫裏南。S級先生一手把着方向盤,整個頭探出車窗,笑吟吟一手托腮欣賞沈監察,仿佛要把昨晚只能看照片的遺憾全補回來似的,須臾才不在意地揮揮手:“沒事,這傻逼孩子交給你我還能不放心嗎?”
“你不想第一時間知道楊小刀的進化等級?”
“嗐,什麽進化等級。”白晟不以為意,“我鼻子聞聞就能知道他是什麽等級,智商最多D,不能再高了。”
楊小刀抱着書包坐沈酌後座,不搭理這個便宜屑爹。
沈酌搖頭一哂,踩下油門開出了小區。
·
五年前突發進化剛開始的時候,沈酌麾下的中心研究院實驗室最先發明了基因測定法,進化者要先抽血進行基因分析,通過重組酶蛋白來推測異能種類,然後将血樣與感應藥劑混合,再回輸進化者體內。
感應藥劑與DNA重組酶發生反應後,會根據這個異能者的基因強度來判定他的進化等級,自動生成字母ABCD以及S,顯現在進化者的左手背或左鎖骨下。
感應藥劑的半衰期極長,因此進化者身上的等級字母一生都不會消退,人為無法祛除或篡改,哪怕挖掉肉都會從傷疤上重新顯現出來,因此也就杜絕了任何僞造的可能性。
這五年來人類與進化者之間摩擦不斷,全球局勢日益緊張,因此也有進化者想隐藏身份,逃避備案。但在各大監察處的天羅地網之下,隐藏身份這件事現在已經非常困難了,像楊小刀這樣被S級頭狼庇護到今天還沒備案的情況更是絕無僅有,水溶花從實驗室裏翻了半天才找出一管感應藥劑來。
“身體素質方面的進化已經很明顯了,我猜這孩子的異能應該跟力量有關。”水溶花将感應藥劑回輸進楊小刀體內,注視着鮮紅的液體漸漸推進手臂靜脈,随口問:“小朋友你多大了?”
酷哥楊小刀在女性面前顯然很慫,正襟危坐低頭看地,悶聲回答:“十六。”
水溶花于是誇獎:“真勇敢!”然後打完針,從白大褂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楊小刀溫順地把獎勵接過去吃了。
這時滋啦一聲電流聲響,實驗室裏那臺異能測定儀開始發生反應了。
衆人同時望去,只見巨大的透明模拟箱裏,一個安裝在頂端的鉛球仿佛突然被無形的力量推動,“砰!”一聲狠狠砸下,顯示器瞬間飚出了856‰的高分。
陳淼吸了口氣:“力量進化,可以啊楊小刀同學!只比岳哥當年低50多個點呢!”
沈酌輕聲道:“不一樣,岳飏已經到巅峰期了,他還沒有。”
陳淼登時一怔,随即“啊”地失聲:“雷暴!”
模拟箱裏噼啪雪亮,瞬間幾乎灼傷人眼,幾個人同時下意識別開了眼睛。緊接着烈焰轟然爆發,旋即被洪水當頭吞噬,下一秒黑煙如毒龍呼嘯、閃電如巨蛇盤旋,各類異能詳細報告從識別器裏咔咔吐紙。
“改變重力……地磁天氣……自然元素異能全了……”陳淼一刻不停地伸手去接報告,“刀哥!我刀哥牛逼,這下肯定是A了!”
一般B級最多兩種異能到頂,A級在強度增加的情況下能有五到六種。世界上擁有最多異能的A級進化者是岳飏,連身體素質在內一共13種進化,評級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震撼國際監察總署的程度了。
冰霜迅速結滿模拟箱,能承受3開爾文極端低溫的硼矽酸鹽玻璃發出了不堪重負的龜裂聲,緊接着——
嘭!!
所有人瞬間往試驗臺下一躲,模拟箱巨響暴裂,玻璃塊炸了滿屋子,測定儀正式宣告報廢。
“十、十三種……”陳淼顫抖着手去取下了識別器吐出來的最後一張報告,“可……可以啊楊小刀,再過兩年你就可以去中心區單挑岳哥了……”
楊小刀坐在巨大的實驗室中,精悍的上身貼着電極片,不用顏色的導線與異能測定儀連接,左手背上感應藥劑正迅速顯現出一個A,顏色紅到發黑。
這麽深的等級印記在岳飏手上也有一個,意味着破壞鎮壓分型——強A。
沈酌從試驗臺下站起身,一手扶着桌面:“不止。”
陳淼:“啊?”
順着沈酌的視線望去,只見已經化作廢墟的模拟箱中,正靜靜萦繞着一團幽邃微光,那是楊小刀的最後一個異能。
“……我一直奇怪為什麽白晟不把你放到他那個爛尾樓,而是一直親自帶在身邊,榮亓逼出他的因果律之後沒過幾天你就立刻回到了申海。”
楊小刀嗫嚅了下,沒有吭聲。
“原來如此。”沈酌伸手托住那團微光,輕聲道:“……八百個心眼來形容白晟恐怕都算謙虛了。”
只聽咔咔幾聲,識別器吐出了楊小刀的第十四張異能報告,陳淼茫然接下來一看——
【A級進化,幸運值】
進化者在某個随機方向的運氣值永遠為負,包括但不限于出門必丢錢,下雨必丢傘,出門必堵車,賭桌永遠輸,少年身世坎坷,考試選擇題永遠蒙錯。
根據因果守恒定律,積累下來的幸運值可一次性用于指定事件,不論該事件實際成功率多低,使用A級幸運值異能後,最低可将成功率提升至50%,最高可将成功率提升至99%。
注:因幸運值積累極慢,故該異能觸發不易,觀測難度+++。
“……”陳淼震驚地望向楊小刀:“朋友,好樣的,你是因果律指定錦鯉啊?!”
·
“沒有問題,考大學的事包在我們身上!”博沂高中會議室裏,校長拍着桌上厚厚一疊剛簽好的捐贈合同,擲地有聲表示:“雖然楊同學理綜三門85,但他歷史及格了,英文語法也還可以,地理除選擇題外接近滿分呢!”
白晟滿意颔首,然後小聲提醒:“自強不息。”
校長铿锵有力:“這永不放棄的品格,這自強不息的精神,正是我們所鼓勵和提倡的,未來可期啊!”
啪啪啪啪,臺下的教導處主任帶着一衆老師鄭重鼓掌。
衆人紛紛起身,快活的空氣充斥着會議室內外。
白晟終于完成一件大事,被校長誇得心花怒放,在熱情邀請下決定中午留在學校食堂吃飯,一邊迅速上外賣app搜索學校附近的粉紅菠蘿一邊打電話給沈酌:“喂,親愛的,中午來跟我一起吃飯嗎?順利的話下午我們可以把孩子遺棄在學校裏,然後手拉手一起去冰島看極光,去倫敦喂鴿子,去羅馬許願池,去迪士尼看煙花,不順利的話我再每半小時給你打一次……喂?喂你怎麽挂了?”
沈酌一言不發摁斷通話,在綠燈亮起時随車流踩下油門。
楊小刀下午要去學校報道,少年抱着書包在後座上,眼角不住打量左手背上那個A,明顯不太适應這麽明顯高調的東西,半晌悶悶地問:“為什麽白晟的S可以藏在衣服裏面?”
“是随機的。”沈酌打燈右轉,說:“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感應在心口上方。”
楊小刀很疑惑:“什麽樣的人?”
沈酌陷入了沉默,足足好幾秒他看上去有點複雜,須臾才緩緩道:“一些資料顯示……通常是真實性格極其深藏內斂的人。”
“……”
車裏一片安靜,氣氛無法形容,久久無人開口。
“白晟和你分析過幸運值異能嗎?”半晌沈酌調轉方向盤,拐上博沂高中所在的主路,從後視鏡裏瞥了少年一眼。
“把因果律觸發到99%所需的幸運值夠中三次六合彩頭獎。”楊小刀手肘搭在膝蓋上,一手托着下巴:“白晟說一生只夠一次機會,所以不能亂用,幸運值我都攢着。”
“沒用過?”
楊小刀搖搖頭,片刻卻又想起什麽,說:“小時候有一次跟白晟猜拳賭誰吃最後一個雞腿,忍不住用過一點。”
沈酌不由莞爾。
監察官的笑容很淡,一剎那間就過去了,楊小刀忍不住瞟了後視鏡兩眼,只聽他問:“白晟有跟你提過榮亓嗎?”
“唔,說是你的狂熱追求者。”
沈酌說:“根本沒什麽追求者,這個榮亓是……”
“……之一,”楊小刀緩緩補完後半句話。
沈酌在身後少年純潔、含蓄而批評的視線中無言良久。
“……根本沒這回事。”良久沈酌終于說。
楊小刀的眼神十分正直,意思是我不信。
“這個榮亓是基因複生型進化者,社會威脅度非常高,應該還沒有完成最終進化。目前唯一确定能抹殺這個人的只有因果律,所以監察處高度懷疑榮亓現在潛伏在申海市附近,他一切活動的目标都是要對付白晟。”
“這個人的等級不會低于S,是否有超S的可能目前還不得而知。”沈酌打燈轉進博沂高中路口一條岔道,說:“尼爾森總署長已經在盡力追查這個榮亓的下落了,雖然我相信總署長的戰鬥力,但老實說在這件事上我對他的期待度非常低,因為他對你監護人的态度并不友善。總而言之,感謝你使用幸運值協助因果律,希望我們能一起盡快解決榮亓,我保證這件事結束之後你可以盡情去買六合彩。還有什麽疑問嗎?”
楊小刀立刻:“有。”
“說。”
“如果有一天我監護人跟尼爾森兩個為你打起來了你會去幫誰?”
“……”
沈酌踩下剎車,停在校門前,從駕駛座回過頭,那無機質般的秀麗雙目冷冷盯着楊小刀。
“如果你們父子倆的腦回路再這麽不正常,”他平靜道,“我就剝奪白晟的撫養權,讓你來我辦公室打地鋪。”
楊小刀悻悻地夾着尾巴,忍氣吞聲下了車,雖然從表情看他還是很想知道答案。
·
沈酌并沒有要跟白晟去冰島看極光、去倫敦喂鴿子的意思。他下午還要去軍區開會,送楊小刀來報道純粹是為了象征性地履行一下監護人職責外加順路,給白晟發了個短信通知之後就打算直接走了。
然而他正打燈倒車,眼角突然瞟見不遠處的什麽,探身從副駕駛的車窗望向大街另一側。
——不遠處十字路口,人流中僵立着一個男子的背影,不知道是突然陷入了發呆還是在做什麽,直直站在斑馬線的正中一動不動,望着天空。
這種行為太異常了,因為半空中明明什麽都沒有。
很多人路過會奇怪地打量他一眼,有個穿着博沂高中校服的短發女生迎面走來,大概是非常好奇,一直盯着那男子上下打量,擦肩而過時被過馬路的人流推擠,差點碰上那男子的手臂。
“啊!”
就在那一瞬間,男子動了下,仿佛某種驚醒的抽搐。
他緩緩轉向那女生,擡起手。
砰一聲關車門的聲響,還沒走進校門的楊小刀敏感回頭,一眼看見沈酌正下車疾步走向十字路口,不由:“喂,你……”
與此同時,不遠處男子突然發出一聲尖厲嚎叫,猛地撲向那女生!
“啊!”“哎呀!”“怎麽回事!”
周圍驚呼暴起,立馬炸開空地,有個大媽剛要沖上去幫忙就被她老公硬拽住了,随即女生被男子“砰!”地撲倒在柏油路面上。
“救——”
女生驚喊尚未出口,襲擊者被身後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拽了起來,是沈酌!
那男子還在拼命抽搐掙紮,但沈酌單手的力量制住一個瘋子綽綽有餘,咔!一聲脆響活生生扭脫臼了對方的右手,随即拎着男子的頭發把臉提起來一看,不由輕輕“嗯?”了聲。
只見那男子臉色慘白,神情恍惚,雙眼大睜但完全沒有焦距,像個夢游的精神病人。
沈酌敏銳地意識到什麽,但這時已經來不及反應,只見那男子猛地一弓腰,張嘴對自己的左臂就狠狠咬下去,唰拉撕下來一大塊肉!
場景剎那間與昨天高鐵站發瘋的那個汪平重疊,淋漓血肉濺起,赫然露出了森森白骨。
“啊啊啊啊——”
周圍群衆尖叫四散,一時場面完全失控,沒人注意到頭頂的交通燈在此時由紅轉綠。
路口一輛水泥罐車剛沖過彎,為了躲避行人而突然側滑,瞬間失去了控制,尖銳的喇叭響徹上空!
沈酌猝然回頭,瞳孔中映出了急劇逼近的巨大的水泥車頭,以及駕駛室裏司機驚恐的臉。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一切混亂背景都變得格外模糊,像電影裏鏡頭失控的蒙太奇。
就在那一瞬間。
沈酌還未有所動作,斜裏一道少年身影如利箭而至,左手一把推開他,右拳筋骨暴突,直面車頭悍然迎擊——轟隆!!
少年一拳凹進鋼鐵,巨大車頭扭曲變形,幾十噸重的水泥罐車被硬生生截停!
這簡直是超出想象的一幕,所有人表情和大腦都霎時空白,沈酌脫口而出:“小心……”
砰!!
一輛飛馳的公共汽車重重撞上了水泥車尾!
一瞬間恐怖的質量加速度,合成了爆炸性的可怕沖擊,楊小刀腳底水泥噼啪迸裂,整個人被沖力急推向後,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眼見一個趔趄——
所有重力憑空消失,快得猝不及防。
楊小刀踉跄站穩:“?”
“喲,小屁孩兒幹嘛呢。”身後傳來一道熟悉而輕佻的聲音,“監察官需要的是我你知道嗎?”
楊小刀愕然回頭。
只見白晟一手把沈酌擋在自己身後,另一手抵在變形的水泥車頭上,那姿态其實非常輕松,極度恐怖的掌力卻讓前後兩輛大車卡在原地,死死動彈不得。
鬧市滿街安靜,人人目瞪口呆。
白晟回過頭,沖沈酌揶揄地眨了眨眼:“這個家真是不能沒有靠譜的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