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Nidhogg 1
洛昔做了個成分相當複雜的夢。
作為踏入社會已久的成年人，他很早之前就已經不會因為拖稿心虛了。何況白天還有時間，足夠完成一份中規中矩的設計方案。
但睜眼時，那種初入社會擔心完不成工作，随時會被炒鱿魚的緊張和崩潰仍圍繞着他。
加上認床，導致他醒來得要比平時早很多。
洛昔睡眼惺忪，睜不太開，不明白為什麽睡得好好的就突然認床。
眼前是一片昏暗迷蒙，又宛若彩虹的光澤，不太像那臺小夜燈能發出來的。
現在幾點了？他無聲打了個哈欠，摸索到小夜燈的開關。
能看清東西的下一秒，洛昔就後悔了。
開關聲音驚擾到了什麽，昏暗之中，一雙赤紅的豎瞳猛地亮起，和他對視。
他背後有類似類似蝙蝠的翅膀，頭上長着角，左眼的眼尾處爬着幾片顏色極深的鱗片，皮膚蒼白，氣質沉郁。
青色，還是黑色？洛昔分不太清。
他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在大片嘩啦啦的聲響中，終于發現自己突然認床的真相。
他身邊密密麻麻鋪滿了金幣。大塊的、還未經過抛光打磨的各種原石在燈下閃着低調的光亮。
被子早就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
這比昨天一大早發現男朋友本體是天使還讓他感到震驚。
翅膀，形狀古怪、像是角的東西，還有蛇一樣的鱗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原因，洛昔居然還隐約看見鱗片上閃着光暈，給他一種身為乙方異常痛恨的「五彩斑斓的黑」的既視感。
Advertisement
青年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看錯。
“你……”
他斟酌了一下，感覺自己有很多疑惑，但又不知道該怎樣問。
最終，青年只是以略帶茫然的眼神，極為複雜地開口：
“所以……其他種族之間沒有生殖隔離，是這樣嗎？”
他男朋友居然還是個混血兒。
好時髦哦。
——謝初霁也沒想到自己會再次失控。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拓寬好了空間，用寶石和金幣裝點，将珍貴脆弱的寶物小心翼翼攏進了巢穴最深處。
今天他是Nidhogg，不知為何也受到Fafnir影響，具備了其部分特性。
以絕望為名的黑龍本身不太能夠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卻不可思議地懂得了獨占欲。
龍類冰冷的眼睛注視着獨一無二的瑰寶，有瞬間産生了想要将他藏起來，幹脆吞入腹中的想法。
畢竟世上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不論藏到何處，他的寶物都會有被發現的風險。
他只想這顆星星一直以微弱的明亮照見自己，不願像任何存在分享它的光輝。
同時又覺得，這顆星星應當處于宇宙正中央的位置，被所有人看見。
如果這是愛的話，那愛應當是一種矛盾——并不能理解這種情緒的黑龍如是想。
現在是淩晨五點半，天都未亮。
可是洛昔确實從戀人的眼睛中讀出了某種渴望。
被盯到頭皮微微發麻的青年輕輕咳一聲。
他還算鎮定地提醒：“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某種小點心。”
洛昔很難形容男朋友剛剛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總覺得裏面帶有某種和饑餓無關的食欲，讓他手心忍不住冒汗。
有種招架不住，難以應對的感覺。
“對不起。”黑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老老實實地道歉。
他閉上眼，再度睜開時，瞳孔恢複了正常人類的模樣，侵略和壓迫感減少了一些，只不過顏色還是紅的。
“這樣有好一點嗎？”謝初霁問。
其實并沒有好到哪裏去，那道目光依然緊緊粘粘在身上。
醒來發現自己床前有疑似龍的生物虎視眈眈，感到不安和惶恐才是正常的。
可類似的體驗昨天已經有過一次了，第二次，他雖然感到吃驚，但也沒有到被吓到要報警的地步。
何況洛昔能認出來對方是謝初霁。
他相信謝初霁不會傷害他。
“我剛剛只是在開玩笑，沒關系啦。”這樣說，青年翻身從床上下來，打開卧室的吊燈，發現精心布置的卧室完全變了個樣子。
成堆的金幣，打磨或是未經打磨的寶石，以及夾雜在裏面一看就很古老貴重的各類飾品。它們密密麻麻擠在一個空間內，各色光彩刺得他眼睛發酸，幾乎要流出眼淚。
實在是太亮了。
青年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金子堆成的山和山之間，總覺房間要比印象中大了數倍不止。
他沒有踩到從金幣堆上滾落下來的王冠，也沒有被散亂一地的珍珠項鏈絆倒。
但就在握住門把手，準備先去廚房給明顯在饑餓狀态的男友弄幾塊三分熟牛排墊墊肚子的時候，被什麽東西緊緊地纏住了腰。
青年整個人被朝後拉去，耳邊是嘩啦嘩啦，不絕于耳的清脆坍塌聲。
龍類冰冷有力的尾巴将他的腰肢松開。
洛昔來不及欣賞戀人尾巴上面鱗片的排列構造，就被眼前的亂象震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說他之前還能勉強從金幣堆成的山與山之間找到各種家具的位置，現在，除了門和比較高的衣櫃僥幸逃過一劫之外，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金幣和寶石的海洋淹沒。
始作俑者以某種守護的姿态将他圈在尾巴範圍內，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洛昔：..
“你要離開我了。”黑龍莫名篤定，“因為我讓你感到害怕。”
洛昔擡頭，居然從那張沉郁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幾分委屈。
“我只是想去給你做個早飯。”他解釋，“你看起來真的很餓。”
黑龍沉默了一會兒，在放戀人去做早餐和把戀人留在身邊看守之間堅定地選擇了後者。
“不可以。”他說，同時尾巴将金幣攪弄得嘩嘩作響。
理智告訴謝初霁，他應該信任洛昔，可他無法從「擁有」這一概念中得到滿足，反而因此患得患失，愈發貪婪。
如果不是因為臨時改造的空間過于有限，謝初霁甚至想變回本體，更好地用尾巴把洛昔圈起來，就這樣帶心愛的寶物陷入沉睡。
“好吧。”洛昔嘆了口氣，居然沒感到太多意外。
從昨天時不時把他摟進羽翼，再到今天用尾巴圈住他，都是沒有安全感的體現。
情侶之間換位思考尤為重要，如果作為「異類」的那一方的是自己，他可能表現得要比謝初霁還要不安。
青年眸光安靜平和，滿是坦誠，溫柔得像一陣晚風，“那你願意和我聊會天嗎？”
謝初霁猜到他想和自己聊什麽，龍類思索許久，瞳孔中的火焰亮了又滅，最終做出了一個異常艱難的決定。
他松開了自己的尾巴，把寶物往外面推了推，突然變得好說話起來，“現在确實應該吃早飯了。”
不論是作為沒有固定身份的人類謝初霁，還是啃食世界之樹的巨龍Nidhogg，他身上都沒有值得深入了解的地方。前者直到遇見洛昔才變得真實，後者則勢必會遭到厭棄。
和被讨厭比起來，他寧願忍受洛昔不在自己的視線範圍時的那種不安和惶恐。
答非所問。
發現男朋友不但慫，還慫得理直氣壯後，洛昔莫名有點想笑。
青年嘴角弧度往下壓了壓，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從金幣堆上爬了起來，“好吧，我記得你昨天說自己不用吃早飯，那我自己解決自己那份後直接去工作室趕稿啦。”
下一秒，龍類的尾巴又緊緊箍上了他的腰，将主人的心情出賣了個徹底。
謝初霁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一副下定決心不會阻攔的樣子——忽略越纏越緊的尾巴、和不斷顫動的睫毛的話。
洛昔莞爾。
他沒急着走，而是從金幣堆裏翻出了一塊被仔細打磨過的藍寶石，“看，這塊的顏色像不像你的眼睛？”
聞言，黑龍眼睛迅速睜開一條縫，又飛快閉上，原本就無法用愉快形容的心情更加微妙。
洛昔選了一枚黃色的寶石，金燦燦的，只會讓他聯想到自己之前的天使身份。
“那這塊呢？”
沒過幾秒，洛昔又問。
這次是很多塊大小深淺都不一致的紅寶石。
盡管還是有點介意，但從數量上看，無疑是現在的他贏得了勝利。
Nidhogg心情于是又好了起來。
眼見目的達成，斟酌片刻，青年試探般開口：“其它的龍也會收集這麽多寶石和黃金嗎..？”
他希望能通過談話、不斷增進對男朋友的了解，從而打消對方那股不安感。
謝初霁不知道。他沒有關注過其它龍的情況，在記憶中搜尋很久，才略帶遲疑地點點頭：“龍确實喜歡收集財富。”
“但是它們擁有的絕不會比我多。”
房間裏的堆着的，只不過是 Nidhogg所擁有財富的不知道多少萬分之一而已。
與其說他和其他龍那樣有收集癖，倒不如說這些財富作為神系的遺留，剛好被他繼承。
他受Fafnir影響的貪婪并非是對財富的貪婪，而是對心愛之人的貪婪，決定用它們裝點巢穴時，其實沒有多少不舍。
謝初霁看來，這些黃金與寶石固然擁有一定的價值，但如果它們不能受到洛昔喜愛，便會失去存在意義，和曾有過輝煌的阿斯加德一樣，被塵封在歲月之中，再也不會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洛昔對龍這種生物沒有任何了解，但這并不妨礙他與有榮焉。
畢竟謝初霁是混血兒，嚴格來說只有一半龍的血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把其它龍遠遠甩在後面，實在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
他忍不住擁抱了謝初霁一下。
“你好厲害啊初霁！”青年如此感慨。
謝初霁不明所以。
不過從反應來看，洛昔應該非常喜歡這些閃閃發亮的東西。
喜歡他的財富等于喜歡他。
腦內迅速給兩者之間劃上等號，謝初霁伸手将青年摟入懷中，加深了這個擁抱。
與此同時，天花板和阿斯加德內的金宮被他連接起來。屋內開始下雨，寶石和金幣像瀑布一樣落下。
“這些都送給你。”
以絕望為名的黑龍異常大方地開口。
作者有話說：
紅寶石之外的寶石統稱藍寶石√
久等了..!我努力日更！麽麽！！
以及再次聲明：本文每一個字都是貓出來的，作者不為本文任何神話的瞎瘠薄融合或是捏他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