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Android.4
——難道我啓動飛船, 駕駛虛無之舟，就是為了在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看見過，毫無新意，死寂冰冷的宇宙空間之中拍游客照嗎？
機器不無憤怒地進行分析, 胸口正中的能源核心發出明明滅滅的紅色警告。
這根本不符合邏輯。
他是為了證明自己性能何等優越, 在宇宙中又是何等強大才會做出這一選擇, 所以他的戀人應該贊揚他, 誇獎他, 折服于他的強大, 對他的提出的要求或者說建議再無異議, 主動擁抱——甚至親吻他。
這才是正确的。
他演算的結果就是這樣。
謝初霁從不會懷疑自己推演結果, 他是最精密的機器，永遠不會出現錯誤，是正确本身。
現實與實時運算的場景完全不同, 問題只可能出現在他的戀人身上。
數據錯誤才會導致計算産生誤差。
青年一定有所隐瞞。
——洛昔還不知道自己在短短幾秒內已經被中毒格外深的機器扣了好幾頂大帽子，更對即将面臨的風暴一無所知。
他只是在舉起手機後，情難自禁, 選取各種角度, 對着男朋友咔咔拍了好幾張——當然, 身後的背景一定要囊括在內, 否則就太可惜了。
托謝初霁的福,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進行太空旅行的人類。
無論是這場突如其來的旅行，還是他和對方認識、并走到一起的這個過程，都太過奇妙了。
他想起兩個人一起在小花園裏看到的日落，還有乘坐在巨龍背上見到的萬丈輝光, 有種強烈的, 上去使勁親一下男朋友的沖動。
“初霁。”他極為親昵地喊出機器的名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上去，狠狠朝着對方側臉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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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地一聲，在寂靜的空間中異常響亮。
是喜歡，更是感謝。
謝初霁被親蒙了。
就像他沒有預料到洛昔不會因為他輕松駕駛飛船，帶他巡視整個宇宙而誇獎他一樣。
他也沒有計算出這個吻，和這個吻的動機，還有背後代表的含義。
毫無征兆，完全不合邏輯。唯一作為線索分析的，似乎就只有青年低落一瞬，随即重新昂揚起來的情緒信息。
然而謝初霁無法理解那是什麽。
機器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那種眩暈和失重感好像又來了，看上去有點傻愣愣的，給人的感覺不太聰明。
剛剛的吻只是極重，卻沒有持續多久，稍縱即逝。
洛昔已經站到窗邊，以更加近的距離接觸那些觸手可及的星星。
飛船穿過行星環和星球的間隙，他看到那顆星球上深紅的山川河海，看到不遠處散發着絲絲縷縷猶如煙霧光輝的巨大的蘑菇狀星雲，也看到空間中坑坑窪窪，散發着微弱光光芒，猶如镂空花球般的奇怪存在。
單星，雙星，聚星，星團，各個星系正中央的恒星，還有不時掠過的彗星，包括黑洞在內——只存在于書本或圖像的那些存在，他全部都親眼看到了。
他們路過一次超新星爆發，巨大的光亮在空間中彌散開來，層層疊疊，猶如一朵初綻的玫瑰。
“我們是在過去還是現在呢？”洛昔想起很久之前看過的理論。
過了一會兒，他才産生自己剛剛的表述非常不嚴謹的念頭，不自覺伸出手指比劃，“我的意思是，光傳播是需要時間的，就像我們每天看到的太陽其實是八分鐘之前的太陽..如果這個時候在地球上看到這顆星星，它會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樣子嗎？還是在爆炸之前？”
而且好像追着光走——就像他們現在正在做的這樣，時間是相對靜止的。
可能實際上已經過去很久了。
作為一個對天文的了解僅限于《十萬個為什麽》的普通人，他真的有好多問題想問謝初霁。
答案是地球上不能看見這顆星星。
他們現在也并不處于地球的存在的那個宇宙。
謝初霁發現自己沒辦法将這個無比簡單的答案告知對方。
因為青年在提問的時候，下意識偏過腦袋，滿是好奇地看着他。
飛船依舊在前進，哪怕疑似再度受到病毒侵擾的情況下，機器依舊能讓它沒有絲毫誤差，平穩地行駛在既定航線上。
截止到對方回頭的那個瞬間為止，一切都在正常運轉。
謝初霁沒辦法判斷是那顆正在爆發的變星亮，還是青年的眼睛更亮。
宇宙廣袤，幾乎沒有盡頭，這樣的變星幾乎存在于每一個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角落，爆發的景象更是不足為奇。謝初霁不知道看過多少次。
他對星座上方熊熊燃燒的戰艦和幾乎洞穿整個星系、黑暗中閃耀殺傷性射線印象反而更加深刻一些。那是他曾取得勝利的象征。
洛昔也沒有期待機器即刻給出回答，他只是想通過提問的方式來表達心中那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發現自己又想親謝初霁了。
但鑒于剛剛他們才親過，青年決定用稍微委婉一點的肢體語言體現出來。
“初霁，你現在需不需要充電？”他滿懷期待地開口，給自己找了極度光明正大的理由。
于是好不容易才稍微從混亂中擺脫，程序運轉逐漸正常的機器再度陷入混亂。
他好像完全沒有辦法分析或者預測戀人的行為。
——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經從青年剛剛舉動中确定自己正被愛着，了解也已經足夠。
這道題目，明明已經有了完美的過程。
為什麽得不出答案？
“我..”
機器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不是因為科技向下不兼容導致的程序沖突，才産生了中毒現象。
是因為他将某段聊天記錄拷貝進了核心程序。
喜歡是病毒。
愛是病毒。
而眼前的正滿懷期待看着自己的人類，是最大的病原體。
中病毒會導致偏差，産生失誤，讓他不再精确完美，由強大變得弱小。
可是謝初霁不想查殺病毒，更沒辦法做到像之前征服宇宙那樣摧拉枯朽，直接将一切有概率威脅自己存在的生命或文明扼殺在萌芽。
應該接受充電。
這是他得出的結論。
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正被病毒影響，任何計算結果都不具有參考性。
之前過分優良的體驗感，也是受到了某種蒙蔽。
然而。
然而——
“我需要充三分鐘的電。”
機器這樣開口，“不行的話，兩分鐘半也可以。”
“有沒有可能是更長時間？”洛昔眨眨眼。
所有的言語都消失在這個持續了的擁抱中。
直到飛船停下，按照既定航線，抵達了這片宇宙的邊際，本次旅程的終點所在。
征服了能夠征服的一切之後，機器将自己的王國建立在此處。
冰冷、死寂的空間之中，一個又一個懸浮的機械平臺極為顯眼。
他們在最大的那個平臺上降落。
“我覺得我需要一個氧氣罩..航空服？”洛昔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某個名詞，“就是宇航員那種，呃，最好還要有線連着。”
太空中會失重。
“沒關系。”
這裏的重力，乃至環境都已經在他們抵達之前完成了改造。
帶着對男朋友的信任，艙門打開之後，青年扶着艙門，小心翼翼地邁出了屬于人類的第一步，并發現好像真的和平時走路沒什麽兩樣。
也完全體會不到缺氧。
連高原反應都沒有。
有點開心，又有種白緊張忐忑了的感覺。
“我好像沒有看見其他人。”
洛昔掃視了一圈，“這裏沒有其它的生命存在嗎？”
他還以為會看到很多機器人。
“有很多「我」。”機器想了想，“往那邊走就可以看見。”
他們來到一棵由電路彙成的樹狀物體面前，洛昔在這個物體的最底部看到一臺形似電腦的巨大儀器。
“這是我的主機。”謝初霁自我介紹。
機器撤去了自己那條「尾巴」——即用于連接主機和其他備用機體的外骨骼上的光學隐形，插/進了主機的接口。
洛昔看見自己男朋友那條機械尾巴一下子就亮了起來，顯示出電路的形狀。
接着是整棵樹。
短暫的閃爍後，他面前的屏幕上蹦出一行「HELLO WORLD」，重新亮了起來。
謝初霁将核心程序轉移到現在的機體中很久了，主機目前屬于關機狀态，自然也無法給其它的從機繼續發送指令，所以整個基地才會有顯得空曠，沒有生命。
“現在有其他人了。”他說，并提出了需要再充一會電的要求。
洛昔覺得他好像在撒嬌，選擇默許并縱容；
青年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以及男朋友口中的其他人到底指什麽。
直到他看見各種各樣擁有相同外形的機器人。
“..”
“這些是..？”青年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随手指向某個正在搬運箱子，和謝初霁外表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打扮不太相同的機器人。
“我的備用機體。”
謝初霁向那個被戀人選中的幸運備用機發送指令，命令它過來，“這個是很久之前淘汰的家用型號。”
——
洛昔忍不住開口：“其實我每一個字都能聽懂。”
但是加在一起就感覺完全沒辦法理解了。
“這裏是只有你嗎？初霁。”他将之前的問題換了個說法，再問了一遍。
“我和備用機們。”機器這樣糾正，同時解釋，“需要發動戰争的時候，他們就是「我」，現在只是完全根據主機命令行動的程序。”
盡管不具備智能，但這些備用機确實可以被定義為生命。
謝初霁是生命，所以備用機也是。
“也就是說，可以同時有很多個你？”
沉默片刻後，青年終于艱難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像是Siri那樣？”
一部手機一個Siri，所以一個機器人裏面也有一個謝初霁。
有點怪怪的。
按照這個邏輯思考下去，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可能是某個極其深奧的哲學問題。
——兩個謝初霁站在他面前，一個是實際上和他相處過，一個雖然沒有和他相處，但同樣擁有記憶。
他們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那麽請問，他要怎麽辨認出，哪個才是他實際上的男朋友，哪個是概念上的？
作者有話說：
小謝：我可以是一個男朋友，也可以同時是很多個。
Android下章結束，可以提前猜一猜明天小謝是什麽了！
最後，和諸位說一下更新方面的問題。現在的情況是雖然我已經提出了辭職并且公司答應給錢，不必去花時間仲裁。
但這個月結束之前仍不能徹底免費，需要加班，所以接下來這幾天可能沒有辦法做到準時9點更新，只能做到不定點日更，感謝諒解和等待。
另外，大家的捉蟲我也都有看到，有些地方寫的時候确實很匆忙，沒有自己去讀第二遍，這段時間結束後會統一修改處理，十分感謝！
——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