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2

小謝視角

他嘗試在潛意識中尋找自己, 拼湊出一個完整的「謝初霁」，好讓自己的存在更加牢固，不會像之前那樣輕易消失。

哪怕這份牢固建立在「人類」本身這一個脆弱的身份上，以其為根源, 不論采取什麽措施, 都只能算一種徒勞, 但他還是決定去這樣做, 并且盡可能做好。

因為這是對他而言無比珍貴, 在漫長的時光中唯一稱得上有意義的存在。

他站在一片無比巨大的空白中, 能看到絲絲縷縷, 宛如河流的線, 每一條線都是時間，都是世界，他要從裏面找出來只存在幾個月, 甚至更短的時間的人類，從根源開始拼湊。

一開始，是畫家。

他這樣想, 試圖回想畫家這個身份純粹誕生于某個一閃即逝的夢境, 還是本身有過這樣的畫家, 只是不小心被他看見, 被他注目, 連記憶也一并吸收。

..似乎是後者的概率更大一點，因為他畫不出原本的那些畫。

他記下了這個細節，嚴格地将兩者區分開來。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

以畫家的身份為前提，他開始在潛意識中關注人類, 并制造了一個又一個身份。

第一天是畫家, 第二天是富豪。

第三天是政界名流。

第四天..第四天。

他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 那天他好像沒有過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份上。

因為那天畫家認識的青年主動給他發消息，問他畫畫得怎麽樣，還了很多自己看到的其他玫瑰的照片，說希望可以給他提供靈感。

所以他那天又回到畫家的這個身份裏面，畫了一整天的花，最後把顏色塗抹得很亂的畫布拍給對方看，獲得了一份來自門外漢的，格外認真的評價。

然後他決定喜歡畫家，要一直當畫家。

第五天是國王，不過他還是選擇住在屬于畫家的那棟房子裏，裝作自己在工作，把那幅畫繼續畫了下去。

第六天。

第七天。

..

他嘆了口氣，發現自己實在很難把那些比砂礫還要微小，幾乎看不見的東西拼湊起來，确定「謝初霁」存在的工作要比想象中困難很多，甚至根本沒有辦法成立。

——因為「謝初霁」本來就不存在嘛。

他聽見自己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我希望我自己是「謝初霁」，希望是「謝初霁」喜歡他。

由于苦惱，他一不小心把那幾粒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砂礫捏了個粉碎，似乎聽見自己在嘲笑他。

我應該重新做一個假定。

他這樣想，心裏默默念了一遍謝初霁這三個字。

把自己确定為「謝初霁」，再以此逆推，應該就能得出比較完整的身份了。

謝初霁是由什麽組成的？

包含了很多人類身份的畫家，熾天使，龍，吸血鬼，還有惡魔。

他不太确定這幾個身份是因為太高興忍不住蹦出來的，還是當時自己想了什麽，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變化。

但是妖精，塞壬，以及機器人是。

他當時想要多被喜歡一點。

那後來的呢？

「謝初霁」拼不下去了，沒辦法把自己拼好，拼成一個完整的謝初霁。

從羽蛇開始。

他費力地找出和羽蛇有關的一切，把那些線格外粗暴地拽在一起，不小心打了個結，又花了很久才解開。

不過這裏好像沒有時間的概念。

..這裏是哪裏來着？

他決定把這個不太重要的問題放到後面處理，先把羽蛇弄清楚。

所以為什麽是羽蛇？

他決定用觸手代替那些線，以免它們又被自己小心弄成一團。

對了，他似乎想起來了，因為羽蛇相對而言比較正面，非常溫和，沒有危害，很适合用來表達愛。

他想要主動表達愛，體現自己的愛，導致了後面的那些失誤。

他的愛一點也不溫和，不能以人類的概念去界定，假如非要用那些生物的詞彙形容，應該是猙獰恐怖，驚悚瘋狂，完全混亂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自己的愛以這樣的方式呈現。

他很喜歡那個人類教給自己的那些，非常脆弱，但是又很漂亮，格外有吸引力的東西，試圖變得和那些東西一樣。

..那麽問題來了，“我”是想要被愛才這樣做，還是想要去表達愛才這樣做的？他又開始不太能分清楚這兩者了。

這個字好像是什麽格外棘手，連他都不能輕易解決的東西。

不過，要是那個人在這裏的話——

那個人不會在這裏。

人類太脆弱了，沒有辦法抵達，根本不可能抵達。

他意識到這點，難過，還有點失落。

被揉成一團的，丢出很遠很遠的觸手重新滾了回來，滾到了他的腳底下。

站着好像有點累，他決定坐下來把謝初霁拼好。

總之，把人類畫家，熾天使，惡魔，吸血鬼..全部都加進去，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吧。

他認為他因為再确定一點，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

誰來着？

想不太起來，但總之，他無所不能，肯定能把謝初霁拼好。

——謝初霁不會被拼好。

他又聽見自己在說話，不覺得有任何反常。

可是我一定要拼好謝初霁才行，因為這是很重要的事。他說，終于捏好了面前的影子，把它捏成了人的形狀，又把幾條與之有關的線揉成了兩團，一團塞進了大腦，一團塞進了心髒。

這是兩個非常暔渢重要的部位。

我是「謝初霁」，所以我接下來要把這個影子吃掉，完全消化。

這樣，就可以确定這個身份存在了，這個身份也會變得牢固。

影子被他碰了一下，飛快碎掉，變成了一小堆細小的砂礫，飛快消失。

還是太短暫了。

就算把和那些身份，所有和那些身份有過關聯的線都加起來，還是遠遠不夠。

要讓一個不存在的身份變得存在，好像真的有點難。

他感覺自己陷入某種矛盾。

既然這個身份沒有存在過，他為什麽要證明它存在？

既然這個身份沒有存在過，他又為什麽會知道它，還要花費這麽大的力氣，複原它？

他想不明白，像是揉那些觸手那樣，把自己揉成一團，散開，又重新聚合，如此反複，然後重新開始拼謝初霁。

一定要把「謝初霁」拼好。

否則——否則——

否則什麽..？

他好像又記不起來了。

但這是無比重要的事，他必須要記得。

因為「謝初霁」存在與否，直接關系到某個人類，以及他的未來。

嗯，他的未來和那個人類綁在一起，這是他之前悄悄幹的。

他想起來了。

如果他不把「謝初霁」拼好，那出現在對方面前的就不會是「謝初霁」，而是沒有名字的存在。

不對，更正一下，是他沒有名字存在的那一部分。

總之沒有名字的存在非常可怕，因為祂沒有被馴化過，除了洶湧的愛什麽也不會表達，人類沒有辦法承受那樣的愛，會被扭曲，被同化，永遠變成祂的一部分。

——可是這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吧，跟「謝初霁」比起來，明明那個才更加符合我。

美麗的東西總是很脆弱，脆弱的東西總是非常短暫，猶如昙華一現春夜一夢，會匆匆流逝，會輕易消失。

把那個人變成和自己一樣的，變成一部分，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

因為他愛他。

——沒錯，我的愛本來就應該是那樣。

——可是他肯定不會喜歡啊。

..

他決定繼續拼謝初霁，這次再多加一個前提。

——被那個人喜歡的謝初霁。

更具體一點，被洛昔喜歡的謝初霁。

被洛昔喜歡的謝初霁是什麽樣的？

這是一個非常嚴肅，但他發現自己能想起來很多內容的問題。

仔細回憶一下，謝初霁是個畫畫畫得特別差，沒有藝術細胞，容易在洗碗的時候把盤子摔壞，總是犯錯，耍賴，還容易惹人不開心，怎麽教也教不會..

為什麽「謝初霁」明明這麽糟糕，他還要拼起來啊？

越是回想，他越是感到難以理解。

因為謝初霁，完全沒有和值得被喜歡的地方！

——沒錯，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他要這麽執着謝初霁。

他聽見自己平靜的吐槽。

——明明沒有謝初霁更好，對吧？

然而被自己這麽問，他又有點不太願意承認了。

畢竟他的記憶總是非常混亂，記錯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不定「謝初霁」和他記憶裏完全相反，又聰明又能幹，總是能帶來很多驚喜，讓人忍不住高興。

否則他沒有辦法想通那個閃閃發亮，特別好看的人為什麽要喜歡「謝初霁」。

鋪天蓋地，無盡的白色猶如潮水般逐漸褪去。

他清楚這是即将醒來的征兆。

醒來之後，他會忘記自己曾經來過這裏，試圖做過哪些事情，進行了多麽愚蠢的努力。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堆起來的砂礫，随着時間推移，記憶也逐漸清晰。

這些零散的，沒有辦法拼成形狀的東西，就是「謝初霁」确實存在過的證據。

他是來确定自己的是「謝初霁」的謝初霁。

最後的最後，他看向那堆砂礫。

它們在一點一點消散。

作者有話說：

小謝其實已經很努力了，也在嘗試主動了！！（劃掉）但是沒有腦子的buff就在那裏（劃掉）；

and，我提示一下，本文立意（開始劇透）順便吐槽寫沒有腦子的小謝寫得我好痛苦哦因為我有腦子..

——感謝在2022-07-10 18:14:23-2022-07-10 21:00: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