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飛來風波
民國十年,清晨的太陽斜斜地照進韓家大院的高牆內,一派明媚安詳。
二姨太房間裏的貼身丫頭黃莺端了一盆髒水剛剛從二姨太院子走出來,往外頭那麽一潑,不曾想水卻不偏不倚地濺到了恰巧經過這裏的紫晴身上,這紫晴原是專門服侍老爺和大太太的,如今被撥去專門服侍大少奶奶,一向心尖嘴利不饒人,水濺到她身上,還能得了?
“不長眼的小妮子,大清早的,無端端觸了晦氣!”紫晴一手叉着楊柳蠻腰,一手端着針線盒子,斜着眼挑着眉站在原地就開始破口大罵。
“你說誰晦氣呢!”黃莺一聽,氣不過,拿了空盆子,就跟她理論,再生氣也不能這麽侮辱人吧?
“呸!我就說那做錯了事還不知道認錯,還死不要臉、死不承認的小蹄子!”紫晴一聽黃莺較勁,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張口便像刀子,直剮到人心去。
“紫晴,別仗着你是老爺和大太太重用的人,就這麽目中無人,大家都是做丫頭的,還有誰比誰高貴不成?雖然是我錯在先,可我也是無心的,都在一個屋檐下讨生活,犯得着那麽為難我們這些做姐妹的嗎?”黃莺漲紅了臉色,看得出來她不但生氣,還傷感情。
“哼!姐妹?你們有把我當姐妹嗎?”紫晴冷笑一聲,白淨的瓜子臉滿是不屑,“平日裏你們在我背後把我的壞話都說盡了,看我得寵,處處排擠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你們,有本事你們也到老爺和大太太跟前讨喜去,別只會躲在這裏跟我使勁!”
“你太過分了!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那我現在服侍的可是二姨太,你服侍的是大少奶奶,二姨太的輩分可比大少奶奶大着呢,你怎麽說話做事也不讓着些?”黃莺擡高了聲音。
“二姨太?大少奶奶可是大太太的兒媳婦,二姨太是什麽人呢?她敢在大太太面前說一個不字嗎?黃莺,你該不會以為你服侍了二姨太,自己就飛上天了吧?真是笑話!”紫晴心直口快,心裏的話沖口而出。
“你!你簡直是...”黃莺指着紫晴的臉,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紫晴正笑着得意,忽然聽見背後傳來動聽的聲音,這聲音一聽就讓人想要安靜下來,雖然溫柔,卻有幾分威嚴,“你們都夠了!”
兩個人一看,原來是老太太房裏的丫環綠瀾,她拿了幾塊手帕繡樣穿過這院落,本來是要到懷孕的大少奶奶那裏去給她挑福樣的,卻不想聽見了這兩個人的争吵。
“在這裏大聲嚷嚷的,是怕別人都不知道嗎?丫頭們在這府裏生是非,你們都知道是什麽後果,要是傳到上房耳朵裏面,你們叫冤叫苦都來不及。”綠瀾素來是持重得體的性子,做事周全細心,一貫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加上重情分,所以在丫頭當中說話有些份量。
“綠瀾,你給評評理,她把髒水往我身上潑,不說自己錯了,還要罵人!”紫晴得理不饒人地瞪着黃莺。
“誰罵人啦?罵人的分明是你!我潑髒水不小心濺到你身上,那也是無心的,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用得着見了幾輩子仇人似的把我往死裏罵嗎?”黃莺一看綠瀾在,氣勢上倒是長了幾分。
紫晴剛要發作,綠瀾制止道,“好了,各自散了去吧,別耽誤了各房的差事。黃莺,往後做事可要小心點,別再這麽毛毛躁躁的,得罪了誰,不管有心無心那總是不好,這次我給你說情,事就過去了,下次可要看着點。”
“知道了,綠瀾,既然你開了口,那就算了!”黃莺白了紫晴一眼,走回屋裏去。
紫晴不樂意了,當即沖過去,“你把髒水潑我身上了,我不說算了,你還算了?你憑什麽?”
綠瀾馬上把她攔住,惱怒道,“紫晴,你行了!凡事意思一下就過去了,你把事情鬧大了,你能有什麽好處?就你剛剛說起二姨太的那些話,要是被有心人聽了去,還能有你好日子過嗎?再怎麽說那畢竟還是二姨太,是主子,你明白嗎?”
“綠瀾,你別在這擺臭架子教訓我!”紫晴一把推開綠瀾,惡狠狠道,“你有臉,你是老太太跟前的可心人,別說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連各房的主子都要給你幾分薄面。可你也不過是做丫頭的,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紫晴,我是為了大家好。我要是存心教訓你,剛才再煽風點火一下由着你們鬧,就成了,何必勸你?難道你被主子罰了,我還能有什麽好處不成?”綠瀾擺正了臉色,“別說我是什麽老太太跟前的可心人這樣的話,當年是你自己挑肥揀瘦,見老太太病着,怕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麻煩,巴巴地裝着不舒服,大太太才指名要我去老太太跟前服侍。如今服侍好了,老太太疼我幾下,你心裏倒不舒服了?”
綠瀾說得句句在理,當年的事情也是真的,紫晴臉上倒是有幾分挂不住,她不敢再放肆,這事要是被別人知道,在韓家她還能再呆下去嗎?見綠瀾戳到了自己的短處,紫晴恨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正說着,大太太房裏的丫環淺荷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一把抓着綠瀾,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姐姐,快,出事了,出事了!”
“什麽事兒,你慢點說。”綠瀾在這宅子裏面畢竟是見過些事情的,扶着淺荷,沉住氣息問道。
“大太太,大太太在審問翠枝呢,說是,說是要對翠枝用刑,姐姐,現在只有你有辦法,你快救救翠枝吧!”淺荷說着,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眼淚洶湧。
翠枝是專在上房之間走動的丫環,不屬于任何一房,但是哪一房有事,都可以差使她。紫晴也有點慌了,“如果不是錯得離譜,大太太是不會輕易用刑的,大清早的又是什麽事情犯了大太太的忌諱?”
“淺荷,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這樣我才能想辦法。”綠瀾心裏也急,但她要比誰都冷靜,連忙拉着淺荷問道。
“今早,今早翠枝往大太太房裏端茶水,不曾想出門的時候就暈倒在大太太房門口,人都青了,大太太怕出人命,叫大夫過來一看,大夫卻說,卻說翠枝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淺荷一邊說着,一邊都打着哆嗦。
“什麽?翠枝一向安分,這府裏的丫環和男工又是隔開的,連面都不見,怎麽會出這樣的事?”綠瀾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知道一個丫環要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十有八九不會有好下場。
“我也不清楚,平常也沒見翠枝跟什麽人來往過。”淺荷擦了一把眼淚,說道,“大太太說了,一個姑娘家,沒說親就學會勾引野漢子,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來辱沒韓家的臉面,斷不會放過翠枝的。可翠枝任憑大太太怎麽問,就是不肯說,大太太眼看就要用刑了,我才偷偷跑出來找姐姐你的。”
“淺荷,你聽着,你現在就回去,盡量拖延時間,別讓大太太下手,我現在馬上去請老太太過去。”綠瀾當機立斷地說道。
“那我做什麽?”紫晴冷不丁問了一句。
綠瀾停下了腳步,“你就陪着大少奶奶吧,她有孕在身,別讓她去大太太那裏看那些事情,免得受驚吓動了胎氣。”
“哦,知道了。”紫晴應了一聲,轉身走開。
大太太謹華的上房正廳,翠枝正直端端地跪在當中,太陽還沒有高照,冷汗已經濕透了全身,衣服和發根已經像水洗過的一樣,低着頭,手腳都在瑟瑟發抖,身子虛弱麻木。大太太坐在上方,兩旁站着三四個丫環,氣氛凝重,形成壓迫人的氣勢。
“自我進韓家大門二十餘年,從未出過這樣見不得人的醜事,一個丫環不安守本分,居然做出這等可恥的肮髒、下賤事情,你當韓家是溫柔鄉、富貴窩嗎?我告訴你,在過去,這是要被裝豬籠沉潭的!今天,念你平日盡心盡力的份上,我給你一個機會,說出你肚子裏的野種到底是誰的,我饒你一命!”大太太眉梢飛斜,聲音冷酷,一看就是慣于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獨裁者,面色本來就不怒自威,如今一怒,倒真讓人心驚膽戰,不由得魂飛魄散。
“大太太,我,我真的不能說。”翠枝一開口,渾身已經抖成了篩子。
“在我面前,有什麽話不能說!莫非你不是自願的,是有人強迫你不成?那你就更要說出來,要不整頓一下門風,今後韓家還成何體統!”大太太一拍着桌子站了起來,大聲喝道。
邊上的幾個丫環都不約而同地咯噔吓了一大跳,就別說翠枝了,她一下子軟了下去,泣不成聲,“大太太,你饒了我吧,我真的不能說,不能說。”
“混賬東西!韓家白養了你那麽久,不知好歹的下作胚子!不知死活幹出這等有傷風化的事情來,你還猖狂起來了!我已經給過你活路,再不說,可別怪我心狠手辣,先治了你,回頭我再到老太太跟前去請罪,是我沒能管好韓家!”大太太拍着自己的胸脯喊道。
翠枝一驚,只聽大太太吩咐道,“還愣着幹什麽!把家法請出來。我先把這娼婦肚子裏的野種打出來,回頭再把你丢出韓家大門去,從今往後,你跟韓家沒一點關系!”見邊上的人沒有動靜,大太太手一指過去,“還不快去!小心我連你們一起罰!”